她猛地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倒把身旁正在给她施行着语言催眠的周曙光吓了一跳。

    “楚小姐?”

    她的脸色分外难看,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

    “楚小姐?”周曙光试探着再一次唤她。“你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吗?”

    她转过头,视线无焦距地落在他的脸上。好半晌,才颤抖着嘴唇问:“周医师,如果我在梦里看到的东西和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到底梦境是真的,还是现实更可信?”

    周曙光沉吟着说:“这个不能一概而论。有几种情况,梦境是你的潜意识,你在梦里看到的只是你一直担心会发生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梦境其实是真的,但因为你下意识排斥它,最后造成了将假象当成了现实﹍﹍。偿”

    她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忧虑而做这样的梦,难道是第二种说法?

    她的身形晃了晃,扶住桌角方站稳。

    “楚小姐,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再躺下休息会。”

    “不用了,周医师,我现在有件非常紧急的事要去做!”她取下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匆匆地往诊所外走。

    周曙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思索了片刻,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仅一分钟就接通了,男人醇厚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出,听得出有着压抑的焦虑。“怎么了?”

    “你介绍的这个病人在逐渐恢复,不过今天的治疗出现了些小状况,她走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你最好能留意着点。”

    “她状态不好,你为什么要让她走!”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周曙光揉着眉心,无可奈何地说:“左斯翰,我这里是诊所,不是拘留所,病人执意要离开,我无权扣留。”

    那头安静了,约莫是舒缓着情绪。“我知道了,谢谢。”

    “你这两年的情况怎样了?”

    “还好。”他简单地回复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周曙光笑着摇摇头。这是他遇到过的最顽固的病人,十几年前主动上门找到他,治疗时却一言不发,自我戒备心非常强,后来在自己的循循善诱下,才逐步走出心理的阴影。

    现在这人已经是心性坚定,无往不利的成功商人,谁也不会想到他曾经有几次在这间诊所哭得像个孩子。

    楚嵚崟从诊所出来,一坐上车就拨通了方哲人的电话。

    “嵚崟,你找我?”

    “哲人哥哥,我十五岁那年你是怎么将我救起的,麻烦再仔细描述一遍。”她急切地说。

    方哲人虽然很疑惑不解,不过还是依言说道:“那天我陪小姑去慕园,她被你母亲叫去了,我就在花园里随便转转,忽然看到小姑在不远处冲我拼命招手,她让我赶紧到湖边救人,等我赶到湖边,正看见你在水里挣扎,后来的情景你都知道了。”

    “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附近有什么人?”

    方哲人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留意,不过救你上来以后,你母亲随即赶到,情绪很激动,接着就是你父亲他们也到了。”

    她的手脚冰凉,大脑又像是塞满了回忆,又像是一片空白。

    从花园到湖边,不近不远的距离,如果按照方哲人所述,是方旖旎通知他救人的,那方旖旎便断断不可能站在自己背后推人。

    难道真的是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心脏不自觉地收紧。

    “你姑姑通知你救人的这件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方哲人叹了口气说:“你一醒来,就指认小姑害你,结果被楚伯父打了一记耳光后,脸上的神情悲愤交加,我那时再解释,倒像是帮小姑开脱。后来即使想消除你心里的误会,可每次一提到,你都很不高兴地打断,我知道这件事在你心里一直是根刺。后来想,姑姑虽然没有推你,但也间接地伤害了你,所以也就没再提及。”

    她颓然地放下手机,脸上表情茫然无措。

    恨了这么多年,忽然发现一切都是错的,这让她难以接受!

    暮冬的慕园,寂寥凄清。花园里花卉凋零,树叶沙沙作响,尽显萧条。

    她直奔向那条湖。

    湖水粼粼,如一面清寒的镜子,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冷光。

    她站在湖边,回首往岸边的树后望去,那里空无一人。

    静默了片刻,她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将羽绒短外套脱下扔到了地上,随后一个箭步上前,跳进了水里。

    二月初的水冷彻人心骨,似根根冰针刺入皮肤。

    她在水下扑腾,模拟着那天的情形,很快便浑身湿透,毛衣和牛仔裤紧贴着她的手脚,沉重不堪,让她的动作不再灵活。

    忽然,一道矫健的身影跳到水里,紧紧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托出水面。

    她凝神望去,眼前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男人惊惧恐慌的眉眼,使她顿时失去了言语。

    他抱着她上了岸,将她平放在地上,正要给她做按压吐水,却对上一双静静注视着他的清明黑眸。

    “你疯了!有什么事想不开!”他颤抖着声音双手捧住楚嵚崟的脸,不停摇晃。

    “左斯翰,我会游泳。”她幽幽地开口,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冷噤。自从十五岁那年落水,过后她学的第一项技能就是游泳。

    接着她发现男人的脸色变幻可谓丰富多彩,从一开始的惊恐,到不敢相信,再到怒不可遏。

    “这么冷的天下水,你是闲得蛋疼还是怎么!你忘了自己才流产没多久,是不想要自己这条小命了!”他疾言厉色地好一通训斥。

    楚嵚崟扯了扯他的衣襟,牙关打颤着说:“我冷。”

    还有一大堆等着出口的责骂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急忙将地上的羽绒服将她裹住,又将自己的大衣也给她披上。

    “走吧,先进屋。”他扶她站起,准备朝日式的别墅走去。

    “不要在这儿。”她猛地拉住他,在他皱起眉不耐地看向她时,又加了一句:“求你!”

    左斯翰不再多说,拥着她上了自己的迈巴/赫。

    一上车,他就将暖风开到最大。

    “说吧,为什么要跳湖?”他的脸上还笼着一层薄怒。“如果我不过来,你打算一直泡在水里?”

    楚嵚崟哆嗦着,偷偷打量他一眼,发现这男人的体质真不是盖的,就是一件衬衣,外加一件羊绒背心,而且都湿透了,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问你话呢!”他的眉头终于皱成了川字,态度恶劣地催促。

    “你就当我发神经,”她被他激怒的眼神一扫,改口说:“我唱的是苦肉计,逼你把地契还给我呢。”

    他明知她是拿话敷衍自己,却也不好再追问。诚然,他是用地契逼她放弃了楚天。“爱惜自己,不是每次我都能及时出现。”他的嗓音沉郁得能滴出墨汁。

    她靠上了椅背,笑得晦涩,“那就别再出现,不是说好只做陌生人吗?”

    他没再接话。

    车厢里霎时陷入了沉寂。

    她打开了收音,电台播音员磁性亲和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

    “danceflow在电视节目舞林大道比赛一舞爆红,创下未出道即在youtube影片点阅超过50万次的纪录,是网友期待度最高的一组团体。下面就让我们来听他们的一首主打歌迷人的危险。”

    轻柔的旋律,微哑的男声,甜美的女声娓娓唱起:

    “﹍﹍

    为什麽最迷人的最危险

    为什麽爱会让人变残缺

    为什麽那麽痛还敢拿胸口再挡锐利伤悲

    我的心已经等你好多年

    爱不说满到自己快淹灭

    那是无法解释矛盾的死结

    如果说没察觉就是欺骗

    我很抱歉让信赖和相爱模糊了界线

    ﹍﹍

    我们暧昧地明白着逃避地面对着

    绝望地盼望着幸福地孤单着

    让混乱心情翻滚着

    继续贪心地担心着

    椎心地痴心着做不了抉择

    ﹍﹍”

    一首曲子在男女和声中缠缠绵绵地唱着,什么时候放完的,她没有发觉。

    等回过神来时,他的车已停下。

    “怎么来了这儿?”她赫然发现车停在了中天府邸门前。

    “下车,这里离慕园最近,难道你想生病?”他替她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一进客厅,身上淌下的水迅速融入了地毯,形成了一大滩深色的水渍。

    “你去卧室洗,我去客房。”他果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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