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图上所绘,杨子环先是翻过了两座大山,继而穿过三条河流,然后方才抵达如今最后一座山峰顶上。

    苍山的颜色宛若刚刚浸染过的深邃莹绿。碧翠的岭头,几株清新的虬树不知是因刚刚被春雨洗礼还是怎得,于此刻明净的天空下连带着叶子都透着一股新生的青嫩。

    仰而望之,云霄一边泛起层层红晕,逐渐铺盖至整个天地。

    如今已是黄昏,估计夜幕也会很快随之降临。

    杨子环并未着急,行了几步来到山峰至高处。

    朦胧的边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好似几笔淡墨,抹在尚且蔚蓝的天边。

    杨子环从怀中摸索一番,随即拿出一张油皮纸来。

    图中泼墨的一座大山与杨子环身处之地甚是相似,而大山的不远处便是虚空藏洞。

    杨子环驻足许久,目光也是在油皮纸与远处之间徘徊迂回。

    “希望能够如我所愿。”

    杨子环自语喃喃,自己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许久。

    第一次禅心路开启,因其年龄尚幼导致未能入境。时隔七年,如今第二次禅心终于如愿以偿走了进来。

    岁月的更迭,又何尝不是掺杂着自己的冀望。

    “虚空藏洞,这会是我证道的开始吗?”

    少年的眼眸随即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只有此时襟然一副决然地模样。

    正如道教有九字真言,佛家也有着六字箴言。儒门有二十四圣贤,佛家也有十二大佛。

    而虚空藏便是佛家十二位大佛中的其中之一。

    虚空藏又名虚空孕,密号库藏金刚。于佛家典籍中记载,虚空藏年少横空出世,凌驾群雄。

    心包太虚,量周沙界。光照万宇,德被亿众。慈悲恒发,威力无穷。

    尤其是记忆之力,如同虚空浩瀚般无垠。专主智慧,与代表大地的地藏王互为呼应。一个为密宗胎藏界坛城虚空藏院之中尊,一个为金刚界坛城贤劫十二尊之一。

    两者皆为佛家十二大佛。

    杨子环并不知道图中所绘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禅心路中到底有没有虚空藏传承。

    一切,都只是个未知数。

    但往往,未知数中是充满着机遇与造化。

    东方刮来一阵狂风,携带着漫天的黄沙开始扫荡起整片大漠。

    佛亦道不晓得自己在大漠中走了多久,也不晓得如今是何时辰。

    只觉得嘴巴多起了一层皮,干涩不已。忍不住地狂咽唾液,喉咙好似烈火焚烧。

    周围一望无际的黄沙,一望无际的大漠。没有一丝绿色盎然,没有一丝生命之源。

    渐渐,脚如灌铅。

    两额冒出层层粗汗,身着的僧衣也被汗渍尽数浸湿。面容之上更是如同洗了把脸,水珠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狂风愈刮愈烈,也随之越来越近。

    佛亦道上下眼皮打了个瞌,一股无力感充斥着全身。两腿仿佛被绑了极重玄铁,迈步地幅度也大大减半。

    远处的狂风打在佛亦道身上,顿时只觉得仿佛置身于火炉蒸笼。下方的极热蒸汽往上大力喷薄,欲意摧身。

    狂风到了跟前,飞荡的黄沙塞满了佛亦道的嘴巴与鼻孔。继而“轰!”地一声,狂风掠着佛亦道向着更远处袭去。

    转眼间,西天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

    四周的群山,呈现出青黛色的轮廓。暮色渐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

    依照地图指引,不出意外的话苍山的另一边便是虚空藏洞。

    如今正值夜幕降临,杨子环准备于此就地歇息一晚,明日再继赶路。

    杨子环初次入境禅心路,对于里面的情况也是相知甚少。只是零零碎碎地听过以前入境师兄嘱咐几句,就连慧聪也只是模模糊糊地透露其中的一些必要谨记之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杨子环还是原地生起了一堆篝火。毕竟自己身处大山深处,谁又能断言里面没有野兽虫豸的出没。

    杨子环此次跟随着地图所绘走了许久,一路少说也有数百里之多。跋山涉水却并未遇见过其他一同入境之人,就连一丝人类活动的踪迹都没能发现。

    想来禅心路的面积定是宽广无垠,所以倒也不怕一些有心之人能够察觉惦记。

    随着一片火烛映天,空中升起一阵剧烈的浓烟。杨子环走寻四周,选了个有利之地即便入梦睡之。

    大漠之外有仙山,虚无缥缈人世间。

    入眼即是一片金黄。

    四周静悄悄地,静得让人窒息。偶尔一阵旋风卷起一柱黄沙悠悠升空,更有一股莫名的死寂气氛。

    骤然,不远处地黄沙呈斗形缓缓下陷。继而忽地探出一个肥胖的光头,嘴巴与鼻孔中不断有着黄沙流出。

    “噗!噗!”

    佛亦道使劲地摇晃着脑袋,欲意抖落身躯之上沾染的黄沙。

    “这,这是幻觉吗?”

    佛亦道整个人被黄沙浸染成金黄之色,随后缓缓地直起了身躯。两腿埋在黄沙中,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副画面不由瞠目结舌。

    大漠的北缘,佛亦道的正前方。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水潺潺,沿着大漠蜿蜒西去。溪流两岸,随处可见杨树挺拔苍翠,盘根错节。状若虬龙,在这一片荒凉中绿意盎然。

    “上天果真待我不薄!”

    佛亦道如同见到了生命之源,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望着前方的溪流两眼放光,瞬间只觉一股甘甜涌上喉中。

    “哈哈哈哈!”

    佛亦道仰天大笑,丝毫不顾自己蓬头垢脸的面容。疲倦的身子仿佛瞬间充满了使不完地力气,朝着溪流的方向飞一般地疾速奔去。

    每迈一步都有黄沙随之掉落,而后留下一串长长地脚印。

    “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望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听着流水潺潺。晶莹碧透,宛若一条飘动的绿绸。

    不知溪从何处来,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佛亦道的脑海中被那一抹芬芳甘甜尽数充斥,甩起僧衣长袖大踏一步。

    “嗡!”

    一道光幕凭空浮现,上有青光流转无势自鸣。

    佛亦道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身影突然模糊了一半。只不过喘息间,随着后脚的踏进整个人都不知所踪。

    溪流还是那个溪流,泔泔潺潺。

    一阵疾风掠过,那串长长地脚印被携带而来的黄沙一遍盖过。

    四周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

    不曾有人踏足,也不曾有人在此留下脚步。

    深夜,一轮皎洁的弦月静挂在天边。洒下温柔的银辉,却又衬托出了夜晚的诡异。

    少年卧躺在岩石上,一旁的篝火没了新柴只剩得点点火光映着四周。伴随着少年偶尔的翻身,时不时地还会噼里啪啦作响,势要燃尽最后一丝气焰。

    远处吹来凉风,杨子环不由打了个寒噤。

    最后一丝火光也即将燃尽。

    “嗯……?”

    睡梦中的杨子环吧唧吧唧嘴,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缥缈之音。

    “咦——呀!”

    陡然间,一句女声传来,四周突然卷起一地枯黄。疾风肆意掠过,在这寂静的夜空倍感瘆人。

    杨子环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浑身再无一丝睡意。望着远方逐渐亮起的幽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只是刹那间幽光即便来到杨子环面前,以至于其当场呆滞了片刻。紧接面前突然浮现一幕,不知何时何地,也不知是何年月。

    伴随着一名女子翩翩起舞,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次,估计娘亲是留不得我了。”

    一个厅堂布置得倒也简单,除了床和几已找不到其它的家具了。几上摆着一壶茶,隐隐还冒着热气。女子倚在床上掩面啜泣,纤瘦的身子随之一颤一动。

    “兰芝莫怕,为夫这便去找娘亲。”

    一名男子轻轻抚着女子后背,面容之上闪过一丝不忍。

    “娘亲心意已决,相公此次也是尽作徒劳罢了。”

    女子拉住男子的手,言语间依旧有些哽咽。

    “为夫无能,让兰芝你受委屈了。”

    男子说到此处,两眼之间升起朦胧泛起婆娑。

    画面一转,已是拂晓。

    女子独自一人漫步在湖堤上,任凭碎雨敲打在脸上。额前几绺发丝被雨水打湿,就那样滴着水珠然然垂下。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而未为久。”

    女子驻足面朝前湖,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眸。

    “不!”

    杨子环奋力向前欲意拉住女子,可两手所摸到的只是妄然。

    女子仰身跳入湖中,望着杨子环嘴角徜徉起一丝狡黠。

    杨子环被那诡异的一笑看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

    火光彻底燃尽,杨子环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到方才一幕,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心中悸动。

    他只觉得,前方似乎有着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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