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衔除了不许离开南都,其余并无约束,需随时准备奉诏作文,比如大宴群臣,这时候就是文绝书官上场时候了,诗词文章助兴,音乐绘画相伴。”夏弦差点气炸了,这是什么?卖艺的吗?人家卖艺的还有一点自由,看官看完了还会给俩赏钱,这算什么?他想要大声拒绝,正想说话,耳边有未知人轻语:“你若是拒了天子脸面,不说会不会和你计较,这满城读书人世界,你还能再待下去吗?”。

    这是一个女声,很熟悉,夏弦激动的抬头看四面,四面是小楼,哪有什么人影,只可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看到几双明亮的大眼睛害羞缩回去。

    是念华裳,她来了。她在哪?

    四面楼,找不到她说话的地方,夏弦等着见故人,听从声音劝告,最终默默无语。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服了软,表示接受天子旨意的意思。

    南中平眼中明显的杀意逐渐退去,轻弹桌案:“今夜东西两会难得共同举文,乃是数十年未有之盛事。我这个天子在此,想来你们也很拘束,既然如此,我还是躲起来的好。

    若是诸位秀士作出好文章,也不能让人说朕太小气,这样吧,若是还有人作出州才文,我便赏一州之官职。若是作出国士无双,那就六部为官。若然传世,那么,朕承诺,可以跟随谢儒左右学习,为丞相之辅。”

    一阵善意的哄笑,接着秀才们越听越严肃,史无前例的封赏,就算是状元郎也未必能得到的待遇,在权利刺激下,秀才们呼吸粗重,两眼赤红。

    “未免人说朕厚此薄彼,射者若有箭射千里本事,朕同样赏之。御者若能血化真物,一并厚赐。至于礼者算者,一切朕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丰厚的赏赐,秀才们一片压抑的沉寂,只要有一点点契机,就会爆发出来热情。

    南中平看了几眼四面小楼,带着护卫走出:“楼上的女孩们,莫道女儿不如男,你们可不要丢了面子。若是作得好文章,一切封赏与男子相同。朕还承诺,若是看上哪家少年,必然亲自下旨赐婚,促成好事。”

    秀才们爆了,怎能这样不公平?为何是给女子赐婚,而不是给男子?一个个红着眼,被利益驱使的无法自拔,为美人青睐而决意死拼。他们看着皇上绕了一个半弧,最后上楼,应该是到顶层的一个房间观看。

    人人知道天子应该就躲在某个房间内,说话和作为不免正式起来,那种群狼盯着楼中花的场景再也没有出现,一切都正规起来。

    两位夫子轻敲小鼓,吸引大家注意力:“今夜月明,正是赏月好时机。中秋将至,大家不妨先过中秋,咱们为中秋文会先热热身。”

    韩毅定下题目:“就以‘月’字为题,大家各抒己见。”

    古来和月亮联系的文章多了去,珠玉在前,没有谁轻举妄动,怎么也不能在美女前落了面子,其中可是有周束素那样的美女,若是被他看中,一步登天。

    不止能得娇妻,更能得周家偌大基业的,部分。

    周束素是女儿身,不能继承家业的。虽然现在女子地位有很大改观,但在所有人眼里,她们终究要嫁出去……。

    闲话休提,文会中有了零星的弹奏声音,这是大型文会,六艺皆有。其中乐者弹奏是一景,但谁也不服谁,人人弹奏,将好好的音乐变成杂乱的合奏。

    夫子只能道:“诸位乐科秀才停手,一人一人弹奏。”

    至于谁第一个弹奏,或者歌唱,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控。

    推举了数分钟,还是孙二少拔得头筹。他脸色虽不好看,一手琴弹的清脆婉转,且展喉唱道:“闹市深处几层楼,东风半卷画帘软。秋至新月,静怡枯黄,低垂枫寒。待近日赏月,淡薄秋雨,几分烟寒。此萧瑟世界,有谁愿与共赏?”。

    他虽然是男儿,但歌喉极好,本该是姑娘倚美人靠,轻拨两三琴弦,伴落叶红枫,待情郎隔窗望。那时唱此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外加还有跳动如小鹿撞的心。

    便是连情郎心也给唱碎了。

    如今男人唱来,别有风味,一样把楼中姑娘的心也唱软了。但见飞出无数手绢,有小诗,有画,还有胭脂之类的女子用物。

    “西楼画眉,绿珠闲芳。”

    这是其中最大胆的一句,简直可称为在约会。

    我在西楼画眉等你,我如绿珠慵懒美丽。

    看不下去,羡慕嫉妒的人发出嘘声:“孙二少爷过了,奏乐便罢,咱们写文章的还要诵读呢。”

    于是孙二少爷闭嘴,专注弹琴。

    刘向北打个口哨,从醉风楼外飞来一群形态各异的鸟,有五彩斑斓者,也有红冠长羽。他叫道:“咱们来个飞鸟传信,效仿古人雅士。”

    挥笔飘逸,刘向北眨眼写出一首小词,系在一只小红鸟脚上,那只鸟飞上东面楼四层。

    人们期待的看着窗口,未几有洞箫咽呜,另有一人歌唱。

    “倦游南都风尘,夜来醉酒无人闻。安德人少,千门紧闭,中秋月至。红枫散衣,冷艳人面,恰是难睡。记楼中长眠,东南西北,宴无人,寒秋冷。屈指流年何几?少年艳,女梳面容。此时体态,如今当华,娇弱凌仙。山上窗开,应与相见,两情凭思。依阑干,但有脉脉相悦,把手随老。”

    这首词写的是极好的,但稍显露骨,落了下乘。刘向北得意洋洋,搂住夏弦肩膀:“夏兄,刚才你那胆子可将我吓坏。”

    这句话说罢,贴着对方耳朵:“我早想像你这样干了。”

    老夫子严肃的目光扫来,刘向北讪讪的闭嘴,背着手向夏弦竖个大拇指。这位少爷看起来不是一个安分人。

    楼上唱完了词,飞来鸟,夫子取下脚上文章:“秋夜月出大风平,红楼女郎伴君行。尽唱新词旧不见,北方雁来脚不停。”

    这和斗歌有什么两样啊?夏弦听的明白,翻译为夏弦的话就是。

    刘向北:“我喝醉了都没有人管,很是空虚寂寞冷,数数年纪,今年正是最高富帅的时候,若是哪位美女看上我,我一定是个会暖床,会卖萌,疼老婆,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的好孩纸。”

    女方:“你这个花心的人还好意思说吗?身边全是青楼女人,只记得新人,怎么会记得旧人?你名字叫向北,只看看北边飞来的雁脚步不停,毫不留恋此地,就知道什么人品了。”

    于是乎刘二少爷闭着嘴巴,什么也不敢说。

    事实胜于雄辩啊!他是醉风楼常客,谁不认识?自己形容自己是风流倜傥,别人形容他就是浪荡公子,花心大少……。

    刘少爷败下阵,后面的秀才顶上。

    各种诗词文赋,各种音乐优美。还有画师在绘画,将今夜场面画下来,留待后人欣赏。

    夏弦华丽的被无视了。除了刘向北大少,没有谁理会他。

    刘向北叹气拍拍他肩:“夏兄,人生行乐需及时,何需在意他人眼光。我倒是羡慕你,这两个闲职挂在头上,奉旨作文,将来必是一段美谈不说,更重要的是,自由。”

    自由么?的确很自由。

    夏弦想明白了,天子是要收拾自己,敲打敲打。兴许是自己脾气不好,兴许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反正皇帝要收拾人。

    他还奇怪,自己不说有大功,也算有不小功劳,加上分化世家大族的国策,以及传世名曲,还有乾龙退水妖……。圣上为何横眉冷对,如今看到自己被收拾,他开始反省己身。

    论语说:“吾日三省吾身。”。

    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人了。思来想去,找不到自己错误,他愁眉苦脸想:“奉旨填词么?我现在真和柳三变一样了。”

    “你既敢叫我填词,我就填词给你看,折了这南都人脸面。折服那群女秀才,到楼里找人去。”

    楼内,五楼。

    天子坐在临窗一面,笑嘻嘻的,根本没有一点发怒模样。眼中,反而带着三分欣赏看夏弦:“那小子有才华,作好文章,知国势。等了几百年,我们皇家终于等到一个有可能接替丞相位置的人。不好好敲打你,怎么行……。”

    知趣的侍女什么也没说,一切似乎没有听到。

    他打开一张纸,上面是谢儒的亲笔。

    “约期将至,谢不复南,未知生死去向。今有乾龙士子夏弦,知文事,晓国策。当早图之,以丞相位待。

    今夜醉楼文事,圣上切不可赏夏,当仔细雕琢,训斥严厉,若能……。”

    篇幅不短,有七八百字,南中平又看了一遍,取来烛火,将纸张烧化。

    “我身为天子,怎能那么小气量?否则这南国,早就灭亡。”说着话,他眯起眼看东方。

    东方,那便是大乾的人。他们的秀士,应该快到南都了吧?

    夏弦啊夏弦,很难见到一个秀才像你这样,敢和朕瞪眼,敢触世家大族虎须,敢在秀才写出传世名曲……的人。

    “嘿嘿,朕在,南国在,丞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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