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厅,是迎春院最好的房间之一。

    张立人就在这里。

    侍女引着尼斯格巴日和张有德来到兰花厅前,轻轻打开房门,站在门侧福了一福。

    “我喝酒的时候不喜欢吵闹,你待会告诉老鸨,不准任何人过来骚扰,我要和张爷谈点事情。”尼斯格巴日转头吩咐,随手又是一锭银子扔过去。

    “大爷放心,奴这就去找梅姐,定不让旁人扰了大爷的清静。”侍女大喜,捧着银子也不见什么动作,银子就不见了踪影,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兰花厅是套间,张立人抱着那名叫香香的姑娘在里间饮酒作乐,外间有一名歌妓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一名年老色衰的艺伎负责伴奏。

    看到张有德进来,张立人半醉半醒的招手:“吆,回来了?有什么消息没?”

    张有德为难,看着香香一言不发。

    “直接说,怕个什么?”张立人大包大揽。

    “张爷……”张有德为难,对香香打了个眼色。

    “爷,你们先说话,奴去换件衣服就来。”香香很擅长察言观色,立即主动要求回避。

    “好,去吧去吧,换那件翠绿色的肚兜,我就喜欢那个鸳鸯戏水……”张立人在香香臀上狠狠的捏了一把,这才用色·迷迷的眼神目送香香离开。

    “说吧。”眼看香香出门,张立人面色转冷,自顾自倒杯酒陶醉,也不说让张有德坐。

    “张爷,有几位爷想见你。”张有德嘿嘿惨笑,说不出的凄凉和悲哀。

    “什么人?”张立人好奇,醉眼惺忪的抬头问。

    “张爷好雅兴啊。”随着粗犷的声音,尼斯格巴日从门外进来。

    “你,你是什么人?”张立人色变。

    尼斯格巴日这种形象吧,其实不适合出现在窑子里。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有一条狰狞的刀疤,怎么看怎么渗人那种。他这种形象比较适合去捉鬼。简直和钟馗差不多。

    张立人是王府的管家,迎来送往的不说都是达官贵人,起码也都能看得过去,尼斯格巴日这种面貌的,几乎是第一次见。因此张立人一见尼斯格巴日。瞬间就就行了大半,一半是惊的,一半是吓的。

    “别管我什么人,想活你就老实点,想死你就大声喊。”尼斯格巴日撩起衣襟,掏出军用左轮手枪放在桌上,就在张立人对面坐下,随手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

    就在尼斯格巴日进来之后,两名护卫也走进来,一人站在唯一的窗前。一人站在张立人身侧。

    “几,几位好汉,不知找张某有何贵干?”张立人心中惊恐。

    “知道哥几个是干嘛的吗?”尼斯格巴日干掉杯中酒,双手按在桌上,俯视张立人。

    “听口音,几位爷们是草原上过来的。”张立人也算是见多识广,能听出尼斯格巴日的口音。

    “没错,你家那个小舅子,欠了我家小王爷的钱,不仅不还钱。现在还找不到人,你说怎么办?”尼斯格巴日恶形恶状,把讨债打手的模样扮演了个十足。

    关于张立人的小舅子,这是张有德供认的情况。小舅子嘛。吃喝嫖赌都是正常的,也经常去赌场耍钱欠债,这都是常事,张立人对他这个小舅子已经头疼至极,整个庆王府差多都知道。

    “这,这个畜生。爷几个请放心,我今晚回去就打断他的腿,然后送回原籍,欠贵主的银子两倍奉还,请爷几个放心,您几位既然找到有德这小子,相比也知道咱是庆王府的人,断断不会赖了贵主的账。”张立人话说的敞亮。

    打断腿送走,这或许是庆王府的独门绝技,是个人都会用。

    “行,不过你要先跟着爷几个找到你小舅子,咱们确定一下金额。”尼斯格巴日满口答应。

    尼斯格巴日打的是那尔苏的旗号,张立人后面的靠山是庆王爷,反正都是王爷,谁也不怕谁,两边一般大,要是不答应,反而显得心虚。

    “几位爷,我那个不争气的小舅子住在城外,您看现在城门已经落了锁,咱明天去找可好?明天造成九点,我在安定门那边等着爷几个,当时就把银子给诸位带上,爷几个看这样可好?”张立人不准备赖账,也是真打算把他那不争气的小舅子腿给打断。

    “落锁不怕,咱有腰牌,什么时候想出去,什么时候就得给咱开。”尼斯格巴日掏出腰牌在张立人眼前给晃了晃。

    张立人眼睛好使,一眼就看出这是慈宁宫侍卫的腰牌,于是深信不疑,跟着尼斯格巴日往外走。

    “呀,张爷,您不留宿了?”香香被侍卫挡在门前,想喊不敢,离开更不敢,正急的团团转,抬眼就看到张立人出来,顿时大喜过望。

    “爷出去办点事,等着爷回来。”张立人随口调笑。

    出门上马车,张立人才感觉出不对来:“几位爷,咱们不是去找我那小舅子?”

    张立人已经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心里隐隐感觉有点不妥,他还没说他那个小舅子在哪呢。

    “嘿嘿……”回答张立人的是一声冷笑,然后意识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晚十点,两辆马车进了四通客栈,马车上已经没有了张立人的影子。

    “军门,载振躲在承德桃花庵,哪里是庆王爷的别院,身边大概有四五十名侍卫。”正厅,尼斯格巴日向石云开汇报。

    “哼哼,好,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出发,咱们去看看小王爷的腿好了没。”石云开面色阴沉。

    爱新觉罗·载振最近心情不好,他刚从德国回来,腿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心里的阴影面积却在不断扩大。

    载振是一个标准的二世祖。他和盛星怀、那尔苏这样的二世祖还不一样,盛星怀和那尔苏虽然有时候也会做些荒唐的事,但总体上是正常的,算是有追求的二世祖。载振则是总体荒唐,偶尔正常那种。

    在德国的日子,载振每时每刻都生活在痛苦的回忆中,回忆就像一条毒蛇,缠得载振日夜不安。载振不敢恨那尔苏,他也不会反省自己,他把所有的过错都记在了石云开身上,都记在了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小娘子身上。

    但石云开现在已经身居高位,十大总督之一不是开玩笑的,别说是载振,就算是他老爹庆王爷出马,也不一定能对付石云开,载振就更加束手无策。

    载振无法忘记年前的耻辱,作为一个纨绔,混得就是一个面子,没了面子,载振感觉生不如死。

    明着对付不了石云开,载振可以来暗的,京里多的是御史,载振随便花点银子,就找到了两个不怕死的,于是当石耀川赖账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两封落井下石的奏折就递到了光绪案前。

    好在那两名御史还有几分谨慎,没敢直接告石云开,而是把屎盆子扣在了石耀川身上。

    反正都一样,石耀川和石云开是爷俩,扣谁身上都一样。

    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庆王爷的眼睛。

    载振出国半年刚回来,不了解清国的情况,庆王爷可是心知肚明。于是当庆王爷了解到实情之后,把载振痛骂一顿,然后给赶出京城,安置在承德别院避风头。

    跟随载振过来的,除了四五十名侍卫,还有三名侍妾,十几名侍女,又加上一个十几人的戏班子,一个七八人的杂技团,端的是排场十足。

    但纵然是侍卫环绕,****笙歌燕舞,终日沉醉眼前的温柔乡,载振还是没有半分安全感。

    载振心里很清楚,如果石云开知道这件事是载振搞的鬼,那么石云开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而一旦石云开派人过来,载振手下这帮看上去人五人六的侍卫,还真不是石云开手下那帮冲锋陷阵的杀才的对手。

    但事到如今,载振已经无计可施,他如今也算是被软禁,在别院内随便做什么,可是却出不了别院的大门。

    等死?

    或许!

    下午三点,载振才从床上爬起来。

    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载振站在廊前伸了个懒腰,却感觉后腰一阵酸痛。昨天实在是睡得太晚,一直玩到了凌晨五点,又和三个侍妾来了个大被同眠,载振这身子骨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来啊,告诉韩老板,今儿个爷要听定军山。”载振揉着后腰,吩咐身边的侍卫。

    旗人对于《三国》很着迷,传说中,当年野猪皮就是凭着一本《三国》打下来的天下。这固然有点以讹传讹,却也给《三国》这本书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可以说,如果不是旗人当政,《三国》的故事不会这么大红大紫,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三国》这本书自身的魅力存在。

    “喳!”侍卫打千,然后束手退下。

    别院的戏班子就是专为载振服务的,没过多大会,花厅的酒宴已经摆上,戏班子拉开架势,“咿咿呀呀”的开始唱了起来。

    载振半躺在卧榻上,曲着腿闭目养神,手指还在腿上打着拍子,手里拿着一根烟枪吞云吐雾。

    台上老黄忠正在布阵: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锋交。

    “嗵”

    大门突然被人用暴力撞开,一扇门直飞进来,另一扇门歪在一旁,别院顿时乱作一团,侍卫惊慌失措,侍女尖叫躲避,只有台上的老黄忠还在卖力表演。

    他们只是唱戏的,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和他们无干,就算是发生战争,他们也会演完这一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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