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候这一想就又是两日过去了,终于,临淄收到了赵侯的正式求救文书,赵国居然以新拿下中山国的一半土地相赠,来换取齐国的出兵,并愿意日后尊称齐候为伯长。这个条件让齐候很是满意,虽然中山国与齐国并不接壤。

    大殿中,齐候把文书往殿下一丢,“诸卿都看看吧,早先,寡人已定下了救赵于亡的策略,如今赵国这么快就要亡了,寡人心意已决,出兵邯郸,救赵亡。”

    齐候的声音在殿中落地有声,好不容易做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当感觉却和当初在殿中说出要救韩国时的格外不同,多了份郑重,也多了份意气,人只有发现自己的对手比最开始设想的还要牛逼时,才会对战胜对手这件事更为看重,也借此显得自己更加牛逼。

    话音铿锵落地,齐候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雪耻,看到了自己称霸。

    然而殿中却是立即一片喧闹,有大声叫好,这是齐候所期望的,有人直呼君上三思,这是齐候所介意的,还有人互相讨论,这是齐候所在意的。

    皱了皱眉后,齐候轻咳一声,立即就有一旁伺候着的寺人高呼安静。

    “诸卿所需替寡人分忧的是,如何出兵,如何出战。其余,勿须再议。”

    齐候的话落地有声,齐候似乎从未感觉如此好过,从未发现自己如此霸气的一面。

    这次殿中开始了安静,但很快就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君上英明!”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队伍正中的段干朋跳了出来,只见其扑倒在地,呼道,

    “君上为复仇,为大计,为大义,均不得不出义师。则晚出兵不如早出兵。”

    立即便有人附和,也有人在心中默默不齿,不过赵侯倒是很高兴。

    “段干卿快快请起!”赵侯伸出了右手,摆出了一副自认为很有威严的样子。“爱卿有何建议?”

    “回君上,晚出兵不如早出兵,若君上之意已决,则宜尽快发兵,迟则邯郸城破,再出兵则无益。如今我齐国能出精干士卒近二十万,其中五万乃新招技击之士,以先君之法训练而成,可抵魏武卒。兵贵神速,并用计破掉投石器,且高举王旗,曰奉王命讨伐暴魏,鲁国燕国等必将一同出兵,则我主建功,就在此时。”

    “好啊!好!”齐候忍不住要拍巴掌了。

    “那还等什么,发兵吧,这次,寡人要亲自挂帅。”齐候挺起了胸脯,但很快就咳嗽了起来。

    齐候的身体终究还是不行,或许只是做做样子,终于在群臣的集体劝说下,齐候勉为其难的答应让公子陈琪主帅,田忌为副,段干朋为军师,大军择日出发。

    齐兵出动的事情终于敲定,并且又一次受到重任,段干朋可谓是颇有自得之意,几乎是哼着小曲回到了家中。然而,刚入家门,便有奴仆上来轻声一番,段干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立即就加快了步子往后厅走去。

    后厅一座隐秘的小室之内,正有一名白衣男子稳坐在矮塌上,端着手中的茶盏斯文的喝着热汤,这男子一身商人打扮,赫然竟是缑落。

    只见段干朋一路小跑,径直奔向这小室,一进门便挽起袖子指向缑落骂道,“好你个缑落,居然还敢来我家,就不怕我抓你去见君候么?”

    缑落放下茶盏,淡然一笑,“若真要抓区区在下,某岂不早就见到了齐候。”接着缑落话锋一转,“齐候答应出兵了?”

    段干朋却并未接话,而是继续指着缑落骂道,“都是你害的,害吾家陷入其中,不依汝之意,又该如何?都说商贾小人,果然如此。”

    缑落并未在意,而是笑了开来,“这么说,齐候答应出兵了?段干大人果然能干,赵人都将承汝之情。”

    段干朋一甩手,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坐在了缑落的对面,“君候已决,某不过顺君上之意而已。”说完段干朋却笑了,看向了缑落,似乎想看见缑落失落的样子,这缑落不惜主动上门透露身份,以段干朋私下与周王室的产业来往为要挟,欲使段干朋促使齐候出兵救赵,而此时却得知齐候早已有此意,在段干朋看来这缑落不仅暴露了身份且一番功夫全白费了,所以段干朋笑了,心中的不爽都化为了期待的眼神看向了缑落。

    不过却失望了,缑落眼中只有笑意,却并无失落,却听缑落说道,“多半还是仰仗段干大人了。”

    “出兵是君上决定的事,某却是加了一点建议”,段干朋忍不住又加了一点料,想要刺激这敢于要挟自己的洛阳商人。“某提议以接到天子之命出师,君上允了。”

    这天子尚还在魏军营,却下命让齐军攻打魏军,这不是让周天子难以在魏人手中好过么。段干朋满是报复后的自得,就只差说出叫你丫的要挟我。

    缑落却只有微微一愣,接着又笑了,“齐军能出兵便是万幸了,是否以天子之命倒没什么的。”

    段干朋有些怒了,“与尔等贾人谈话最没意思,贾人者,小人也。”

    也不知他骂的是什么意思,缑落却并未觉得什么,好言相劝又服软又许诺,两人这才又好好谈起了事。

    待到缑落离去时,直到出了段干府的后门,上了自家的马车,缑落这才露出释然的笑,一时得意竟忘了吩咐车夫去哪里。虽然暴露身份才达成了目的,但终究还是完成了大王所交代的任务,不是吗。哪怕手段很笨,但直接搭上了段干朋这条线,仔细想来也是有利有弊的。至于段干朋吓唬的话,谁都知道,魏候并不会因为赵军打出天子的名义就难为王室,那是政治傻子才做的事,魏候可并不傻。

    齐候之意一决,国家机器便全速开动了起来,一队队士兵往临淄集合,几天功夫,临淄城外的兵营就连成一片,浩浩荡荡数里之地。

    其中几处兵营便是段干朋新练技击之士的营地,虽然出征在即,但这几处兵营里仍然纪律严明,士兵每日操练并不放松。因为是新军,所以低级军官几乎每日都有提升,这不,眼看就要出征了,还提了一批伙长,若是有洛阳王宫中的人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齐军新提的伙长中竟有两张熟面孔,蔡武和郑机二人,天子的亲卫,也是周扁专门培养的军官。原来这是依着周扁安排,安插到齐军中来锻炼的,当然日后也会或许会有大用途。不过这事段干朋倒是不知道,却是从其他渠道通过段干明招进来的,依这两人的素质,招入自然没有问题,这不,没多长时间两人竟都提了伙长。其实对蔡武和郑机来说,训练倒并不累,苦的却是,要憋出一口齐国口音难啊。

    虽然齐候下了死命,要兵贵神速,但凑齐二十万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是数日过去,离着魏军围攻邯郸已经一个月了,齐军这才誓师出发向西。一路上不断有小波齐军加入,八日后方才走出了齐国境内,踏入了赵国的土地。

    再说说邯郸这里,一个月的时间,邯郸南面的城墙早已被砸的不像样子,但每日赵人都在拼命的抢修,所以这城墙虽然成了土墙,但却一直没有蹋,硬是死死的把魏兵挡在了城外,要维持这条防线有多难,恐怕只有赵人才知道。

    身在魏军营中,周扁等人并不知道此时齐候已经下定决心要来救赵,每日过得倒也惬意,想看看攻城就看,不想看就呆在帐中,但没想到麻烦还是找过来了。

    麻烦首先是找到了樊馀。这日,樊馀依旧和以往一样在王室的营帐附近溜达,王室旁边是魏候专门派来照顾王室的军队,所以并不禁止王室之人随意走动,在这几个营地里随意走动也无人跟随。

    樊馀是个闲不住的人,每日都要去魏营逛一逛,找些面熟的聊聊天,既打发了时间,又掌握了魏军一些行军布营的方式,还能不经意间从魏兵口中听到些隐秘,宁越身为士大夫只往那些魏国大夫贵族的营帐钻,不肯放下身份与士兵打交道,樊馀倒是乐此不彼,不想这日竟摊上了事了。

    刚绕过一座营帐,樊馀正想着事,突然一名小兵撞了上来,这撞的倒不重,本来樊馀也不会怎么在意的,但这小兵手中还端着一盆水,一下泼樊馀一身,立即就惹得樊大爷怒了,一把抓起那小兵,扬起拳头就要打。虽然是魏营,但樊馀怎么也是周王室的人,得有些脾气不是。

    没想那小兵却小声说了句,“我有事求见大王,还望大人成全。”

    樊馀心下疑惑,便放了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面生,想来进入这队魏兵之中的时间并不长,“你是赵国的奸细?”

    说着,樊馀四下一望,还好近处没有其他魏兵。不过那小兵更过细,大声叫了句,“樊大人息怒,小的这就给大人擦干净。”

    这会樊馀心思已不在湿衣服上了,但还是嚷了句,“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这小兵立即将樊馀请到一边,正巧两名魏兵走过,没发现什么异常,狠骂了这小兵两句,给樊馀赔了罪,也就没当回事,走了。

    两人这才又说上话,“大人,小的不是赵人,乃是墨家子弟。师兄数人此刻正在邯郸城中协助守城,小人便奉命潜入魏营,以求王室相助,还望大人成全。”

    “我家大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身在魏营之中,樊馀自然不敢大意,一边说着话一边四下张望。

    “真有要事,还望大人成全。”那小兵一边手中不停帮樊馀擦水,一边小声说道。

    “这事某家做不了主。”樊馀答道。

    “赵人守住邯郸,亦与周室有利,还望大人成全。”

    “某家要先通报我家大王,再做打算。这魏营之中,你又如何见得到我家大王?”

    “此时不劳大人费心,只要大王肯赐见,小人自有办法混进去。”

    “好吧,明日你还在此等我。”两人窃窃私语半天,还好再无人经过。只听樊馀又高声说道,“今日就饶了你,下次可得长眼睛了。”

    说完樊馀拍拍身上半湿衣服,走了。

    樊馀如今也是个人精,虽然心里为墨家子弟混入魏营的手笔而震惊不已,但面上却依旧不改色,也并没有着急回去向大王汇报,而是继续在魏营中闲逛起来,不时和这个打声招呼,又不时冲那个点点头,当然若是碰上聊的好也停下来闲聊两句。

    没多久,樊馀终于像平常一样逛完了个大圈。一回到王室的营帐之地,樊馀的脚步立即轻快了起来,身子一闪,就晃入了周扁和宁越聊天的帐子,但还未坐下就又闪了出去,却是跟门口放哨的周密叮嘱了几声,这才进来跪坐了下来。

    一听到说墨家子弟求见,周扁和宁越都是一阵惊讶和疑惑,惊讶的是墨家子弟竟混入了魏营,那么必然在邯郸城中也有墨家在襄助,这墨家当真是以非攻为己任么?疑惑的是墨家子弟来求见王室做什么?要王室与邯郸里外相应么?要知道王室就一百名护卫,而紧紧跟随王室名为保护实为监护的魏兵就有一千多个,王室能做什么,又敢做什么呢?

    三人低头商议了起来,墨家子弟多半是来求助或者献策的,可这样冒险到底值不值?但想过来想过去,周扁终究还是好奇,毕竟被关在魏营之中已有多日,消息送不出去,也没有收到外来的消息,不知是魏人拦截了还是洛阳的太师或者姜平等人并没有送消息过来,所以周扁还是很想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况的。

    宁越也是个冒险家,虽然有所担忧,但君臣三人将细节推敲一番,发现还是有很大可能不被魏人抓现行的,毕竟魏人是外紧内松,也从不闯入周营查看。至于见面的时间,就只能看时机了。

    再去与那墨家子弟相见,自然还是樊馀,第二日樊馀又开始了饭后溜达,不经意间又碰见了昨日泼水在自己身上的小兵,樊馀又是瞪眼睛来气,不过两人还是成功的私底下交换了几句,定下了约见的方式。

    又是两日过去,终于在一个傍晚天刚黑的时候,一名瘦小的魏兵悄悄来到了王室营帐之外,很快就被人趁着夜色偷偷引了进去,没多久,这名自称墨家子弟的魏兵就站在了宁越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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