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突然在场上喊出有请王室天使上场向齐侯说清楚的话,搞的不仅周王室这边的人一愣,齐侯听了心中一紧,便是魏兵也纷纷向周天子所在战车的方向望来,想看看王室的人到底会不会出面。

    愣了片刻之后,周扁便立即作出了反应,回过头来向身边同一架战车上的宁越说道,“那便请宁大夫去说说,好好向齐侯说说,就说我们是自愿离开洛阳的,劝一劝让双方罢兵算了,这一打起来还真不知道死多少人,本王于心不忍啊!”

    这周大王的话透着些懦弱,不过也正符合一个少年天子的想法,直说的近处有些魏兵听见了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过那身为当事人的宁越,面对天子的点名,却是冷笑一声。

    “当初魏侯不告而请走大王,如今却要我等去分说,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他魏侯有能耐带走我等,便自然有能耐赶走齐军,我王勿需担忧。”

    听见宁越这冷笑,周扁立即慌了,恨不得上前拿小手捂住宁越的嘴巴,但终究还是没有够上。不过魏侯却依旧是淡淡笑着,并没有对宁越指名道姓的骂有所反应。

    “宁大夫休要如此说,这个,我们还是要替魏侯好好说说,毕竟魏侯也是给我周室帮了不少忙。”一时慌乱,周扁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宁越却依旧只是冷笑。

    双方都在冷笑,还是魏侯先开了口,不过是冲着周扁。

    “不知大王手下都是些什么臣子,怎么不服大王派遣?”

    “这,”周扁一时语塞,只得转头看向宁越。

    对视几息之后,宁越还是点头了。“天子有令,某不敢不从,只是觉得有屈也!魏侯放心,宁某上前,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说着宁越一提长裳,就要跳下大王的车架去寻找另一架战车。

    不料这时魏侯却大笑一声,“寡人以为,周室大夫中,王孙满常在诸侯列国间走动,就让满大夫上前去说明罢!”

    “你!”刚刚迈下一只腿的宁越,顿时又缩了回来,转头怒视向魏侯,不过他也只能如此了,后面诸如欺人太甚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轻叹了一口气后,周扁伸手将宁越扶了回来,后又转头望向后方王孙满所在的战车。

    周扁这战车上坐的是宁越和樊馀,王孙满则和苏锐在一架战车之上。忽听魏侯点名要自己上去,王孙满也是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再望见前面大王冲自己微微点头,王孙满这才一拱手后,又向魏侯拱手道。

    “承蒙魏侯高看,满这便上前。”

    见魏侯笑着点点头,王孙满拱手拜别,再冲大王行过礼后,这才催促着车夫赶车前往,而王孙满身旁的苏锐则竖起了王字大旗,扬起一趟飞尘,直奔场中央双方叫骂之处。

    而望见对方军中奔出一架打着王旗的战车驶来,齐侯顿时有些慌了,扶住车辕踮起双脚来左看右望,半响后才吼道。

    “快看看,是不是王孙满那厮?”

    他身旁的将军们其实早就在一样踮脚远眺了,这时便立即有人回答道,“确实是他,上次来时还见过的。”

    “果然是他,王孙满。”

    听见身边不断有人确定,齐侯心里的火气也冒起来了,你赖着不上场就完了,我就不信魏侯还真敢杀了你不成,你这一出来,可叫我齐军这一仗在怎么打下去?

    果然,只听见王孙满的战车奔到了场地中央时,王孙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诸位是否有所误会?天子乃是御驾亲征,魏侯襄助,天子感恩魏侯,特驾临大梁欲加封魏侯,贵君若有所误会,还望早些说清,以避免损伤齐魏和气。”

    齐侯可是在临淄誓师而来,说要解救天子,结果现在人家自己跳出来分辨,说他其实是自己出来的,现在还过得好好的,这不是打齐侯的脸么?这打脸也就算了,可是王孙满这话一喊出来,齐侯都能听见自己身边的士兵们在窃窃私语了,要知道,这些士兵们可并不懂自家君上的雄才大略,只是走之前可是听着君上说要来解救天子的。

    齐侯一下子脑袋懵了,恨不得下令射杀那王孙满,可举起的右手却还是放了下来,最后狠狠砸在了车辕之上。

    眼前这局面怎么解,齐侯的脑子已经气得不具备思考功能了,以至于连王孙满后面的对话都没有听清。

    不过身为主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当自己不能思考时,还有下属。于是很快,齐侯的耳边就传来了手下将军大夫们的讨论声。

    “这周室也忒差劲了,明知我大军杀来是救周天子的,却帮着魏侯说话。莫非王室的人脑子坏了?”

    “这明明是魏侯胁迫他们这样干的,我相信,周君绝不是心甘情愿任魏侯摆布。”

    “与他们理论什么,直接杀过去便是了,不趁此时魏兵少,又更待何时?”

    “古兄错矣,若师出无名,则坠了我军气势,如此便正中魏侯下怀。一定要争个清楚,不然我麾下兵卒不敢出死力。”

    “那又要如何与魏人争论呢?他们连王室的人都搬出来了,王室的人说的话,别说那些个士卒,便是某也有些信了。”

    “王兄慎言!”

    “这厮是不是王孙满?待某下次见了,一枪刺死他!”

    “还待下次干嘛?若君上下令,某这就驱车上前,一箭射死他,免得这厮乱我军心。”

    最后说这话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看向他的主子,齐侯,不过后者似乎在发着呆,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说话的人却还是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再将这个疯狂的主意接着说下去。

    因为着这两句疯狂的话,场面冷静了几息的时间,紧接着又有将领小声的嘀咕道。

    “王孙满肯定也是被逼无奈,自己的主子还在魏军之中,他敢说不让魏侯不高兴的话吗?”

    也不知这句话是谁小声说的,在突然安静的场面里,倒是让齐侯听了个真切,直听得齐侯眼前一亮,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但却又抓不住。

    就在这时,另一名不知是将军还是校尉好似突然受启发了,大呼道,“既然那王孙满是担心周君还在魏军之中,那我们将这宣扬出去,点名要周室大王上前解释方才信服,而魏侯怕周君突然驾车驶入我军之中,必然不敢让周君出面,这样不就揭露魏军挟持天子的真面目了么?”

    齐侯闻声顿时大喜,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策略么,于是齐侯大吼一声,“方才那话是谁说的?”

    直唬得身边众将不敢做声,一时也搞不清齐侯到底是欢喜还是恼怒。这个当头,谁也不敢开口问,以免惹到了齐侯,明哲保身,战国时期的人也会。

    见无人回答,齐侯只得又张口道,“是谁说的站出来,寡人有赏!寡人已经决定,揭发魏侯挟持天子,所以王孙满不敢说真话的事实,让魏侯将天子请出来,站在两军之中,谁也不肯靠近,再让周天子说说,到底魏侯有没有挟持他?”

    其实齐侯也想得到,如果魏侯真这么干了,那天子真的会说自己是被魏侯挟持的么?因为只有完全相信齐国,不仅相信齐军能打败魏军,还得相信齐侯自己不会再挟持一遍周天子,周天子才会转而投向齐国的怀抱,那么送天子还都洛阳的无上荣耀,可就属于自己了,这可是匡扶王室,不亚于甚至更甚于昔日齐桓公的荣耀啊!想到这,齐侯都有些醉了。

    不过齐侯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齐侯其实赌的是,魏侯不敢放任天子上场说明,而齐侯也坚信周天子是被挟持的,所以齐侯想赌回的,乃是自己军队的士气,要知道走之前,齐侯可是信誓旦旦的言称天子被挟持,自己要去救他的,齐侯虽然可以强令军队进攻,但齐侯不想打自己的脸,他要证明自己没有骗人。

    一眨眼,齐侯便想了这么多,而这时身边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某乃高唐都大夫盼子,方才那话是我说的。”

    齐侯斜眼看去,果见一名全身披挂的中年人正躬身行礼,再一看,其余将领均不做声,便知果然是这高唐都大夫了。这高唐乃是齐国西北的一处军镇,都大夫是官名,大概相当于现在一个地区军团司令的样子,齐国养有四大军镇,大军出征时便调用军镇兵力,而这盼子便是这人的名字了,虽然很奇怪,但在古代,这后面带有一个子,却是有身份的象征了。

    “书记官记下,待寡人回临淄后,必将重赏!”

    齐侯话音刚落,战车后面十来步远,便有一名长袍者从袖中取出一册竹简来,恭敬的将之记下。而其余将领则是羡慕的望向那盼子,少不了一顿道喜。

    齐侯的声音却又立即响起。“田仲上去,将方才寡人的意思说出来!”

    “诺!”老将军一拱手后,便立即催促车夫打马奔了出去。

    魏军先派了三架战车,齐军也派了三架战车,然后魏军之中王孙满驶出了一架战车,现在齐军中田仲又出来了,在这一点上,齐军丝毫不落后。

    老将一登场,果然不一样,几句话吼出来,顿时让齐侯身边的普通士兵们纷纷议论了起来,齐侯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军队的士气以看得见的速度起来了,齐侯似乎听见了小兵们在讨论着说“你看,周大王还在魏侯手中,王室的人自然不敢违背魏侯,这不,你让他将大王放出来说说,他就不敢了,果然,魏侯还是挟持了天子。”

    齐侯似乎还能能听到有人在说,“君上果然没有欺我!”

    再望望场中央,那王室的王孙满,那么能言善辩的人,居然被田仲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说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大嗓门陈光也没脾气了。

    于是齐侯使劲望向了对面大军,只是不知这一招,魏侯又将如何去接。

    的确,刚才魏侯请出王孙满,将了齐侯一军,而现在却被齐侯将回来了,齐侯干脆就要魏侯请出天子来说明。

    齐侯很想看看魏侯这个时候的脸色,不过很显然他看不到,也幸亏他看不到,因为魏侯现在一副沉思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什么慌乱甚至哪怕一丝变化。

    不过就是这个状态,魏侯也仅仅持续了一小会,片刻后,魏侯便似笑非笑的转头望向了身边战车上的周扁。

    “大王,他们齐人要你上场去说清,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这皮球竟是给踢给了自己解决,周扁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其实刚才听见田仲上场的喊话后,周扁便感觉不好了,原来自己竟成了双方交涉的焦点,这可与自己定下的坐看风云变化的策略不符。

    不过魏侯问到了这儿了,不回答也不好,周扁正做思索时,同一架战车上的宁越发话了。

    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我家大王上前去替你分说,安全谁能保证?你就不怕齐军一通乱箭射下,又或者我家大王干脆就跑齐军那边去了?”

    魏侯听了却是哈哈一笑,“宁大夫果然是有话就说,快哉!”

    “寡人也不说假话,确如宁大夫所言,寡人也怕大王上去真个跑了。哈哈!”魏侯说这句话的时候放低了声音。

    但随即又吼了起来,“确如宁大夫所言,齐军有异心,大王上去了,安全谁能保证?”

    “所以,寡人,不会让大王冒险上前的。”

    魏侯这后面的话大声吼出来,显然是让周围的士兵们听到的。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错拱手问了句,“君上,那齐军那边如何回话?”

    “回什么话?直接开打!”魏侯扬眉说道,霸气外露。

    “君上高见!”司马错先小小的拍了魏侯一把,然后又躬身接着道,“不过君上,若是此时开打,则弱了我军气势,不然再与齐人说话。”

    “怎么说?”现在的魏侯还不是个听不进话的人。

    “就说王室的人担心安全,要求君上一架战车,大王一架战车,而齐侯一架战车,另代一架战车,只有四架战车在场中央汇合,好说个清楚!”

    “好!”魏侯闻声大喜,又哈哈大笑两声后,得意的望了望王室中人,随后一摆手,“司马错,就由你上前去喊话吧!”

    望见魏侯的笑,周扁不由抿了抿嘴巴,魏侯这是又把皮球踢回给了齐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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