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南桃在身后忧切道。沈庄昭不为所动,冷风依吹, 粉梅烂漫满庭廊, 本该是个风爽赏花时节, 她却觉心中弥漫说不出的滋味。“桃儿……”半晌, 她淡淡开口, “女子许是只有做到长公主那般地步,才不会任由天命摆布罢。”南桃望着廊尽头空荡的静寂, 好似心有所同, “奴婢深以为然,可……又有几位长公主能如此呢?”

    “没有。”她目光微垂, “不过百年, 朝朝交替,总会有人成为那年的头一个。”

    可是即便如此,那也和她们毫无干系。

    于是她轻轻侧头, 带着南桃离去——

    永寿殿。

    太后并未在里头,见至女御长,女御长待她们十分和善,就如不曾有过什么。她把一些事交代妥,还道会命人再去嘱咐, 言下之意算是给她们做了面子,日后去了西宫住也不吃亏。对于沈庄昭先离府一事,她只字不提,这让沈庄昭只觉在她的嘘寒问暖之下,藏有一份道不清的怜悯。也许, 太后根本不顾自己有无违抗阿父,而女御长,还是顾的?

    “来日若有何事,命婢女来便可,不必特意还从西宫迢迢来此一趟。”

    “嗯……”沈庄昭欲言又止。

    女御长一眼看穿,遂笑道:“你安心,回府那事,我未向任何人道起。”

    沈庄昭眸前发亮,女御长左右回看一番,继续道:“我入屋后并未见着你,甚至连你婢女都不在,心里明白了半分,再去马厩,见少了一匹马,便更深信了。只是你阿父来寻你,我就对他道你已上了马车,闭宫时急,所以先带你离宫了。”

    听毕,心中好似经历一场梦,沈庄昭猛然抬首,只见面前之人满目温然,如初见时一模一样,她不禁双眸微湿,好久说不出一句话。在这个宫中,她已经变得再也无法去信任何人,每个人暗中都握有自己的筹码,世事难料,今日的世仇,是来日的良友;今日的至亲,是他日的凶手。究竟该信谁?该如何把心托付于人?难不成只有封冻自己温热的心肠才可以?她此刻已无法辨清眼前的亦真亦假,可她宁去信它,也不愿当成假的。唯有惜得每一份久违的温柔,才觉自己待得总算似个有人之地。

    她一鼻酸,只得抑住哽咽,回道:“女御长厚情盛意,令庄昭应接不遑,天下无词以言谢,还望女御长体谅失态……”

    说来也怪,女御长虽长得一如寻常那般面肃,可今次却瞧得格外顺眼,许是人本就无以清限划分。“小事。”后来女御长这般答。

    殿外传来轻微步声,原是有宫人来了,三人朝外望去,一个面孔生疏的宦官走进来,见女御长果然在此,遂喜道:“陈女御长,尚功局那边大典事已办妥,只待您亲自去一趟清点。”

    “女御长位高事重,我就不多扰了。”沈庄昭柔声道。

    女御长行礼告退,沈庄昭向她颔首,而后退至一旁,为她主动让路——

    擦身而过,匆然迈步。

    女御长从沈庄昭面前昂首走去。

    与此同时站在门槛外的宦官对沈庄昭多留意了几眼,他许是在惊异沈家嫡长女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们所有人皆以为,经过钦天监一案,太后已与她们母女二人彻底断绝了来往。

    离殿。

    四下无人,才走下第二阶白玉长阶,那小宦官便开口道:“女御长,方才沈元……沈小姐在殿内,故而小的不便道,其实高中贵人还吩咐小的,他现去了城内的少府,半个时辰后在尚功局且稍等片刻,他派人有一物转托给您。”

    “何物?”女御长以她向来底气十足的厉声道。

    “小的暂且不知。”

    “连你这最讨他欢心的都不知,想必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了。”

    “哎嘿嘿。”小宦官摸了摸后脑勺,讪讪不已。

    “中贵人很是寄你厚望,好好干罢。”

    “是,是。”

    女御长视后辈时十分慈祥。

    二人渐行渐远。

    尚功局就在掖庭,所以路也不长。女御长自来与察看毕,也仅过去两刻,于是她索性对这小宦官命道:“你去宫门侯着,我先回宫了。”

    小宦官大喜于自己受人嘱托,忙不迭回:“女御长放心回宫,小献一定会把东西安然无恙交至女御长手上!”

    女御长嗯了一声,后挥手打发,“你去罢。”

    于是宦官乐呵呵地跑远。

    半个时辰过去,宫门便多了个久候的单薄小人影。但他也未傻在寒风中闲着,而是去和歇息的几个守卫蹲下来闲话,交谈甚欢。“各位大哥,近来宫中可有什么事啊?”小宦官笑着递酒瓶子,守卫随手揣进怀里,开始谈起宫中琐事,左不过鸡毛蒜皮不痛不痒,毕竟他们哪敢深说,反正谁都心知肚明,当今宫里水深火热,只且看是哪一家笑至最后。

    不过,有个人提起大前天,宫门口来了个特美的女子,看得直叫人面红耳赤,那不似人,简直就是从屏风上走出来的妖物,星眸艳丽,一对水灵珠子提溜冷傲瞥你一眼,你就被勾去了心魂。小宦官听后傻笑道:“嘿嘿,是吗。”其实他心里嘀咕,这等相貌必然是太后长乐宫那边的宫女了,若是说那几个人,他天天都见,所以他知道,好几个看着美,实然性子最差,虽说他平日里和她们皆无怨无仇,但若要他夸她们人好,他还真夸不下口。

    闲话时,宫门口来往的人不多,有一匹马车进来了,停在门口,几个一直在墙边挺直腰板的守卫上前盘问,小宦官躲在角落里看他们。马车上的侍仆掏出令牌,帘子内的人也递过去,掀开的时候,他瞥见座中人其中一面,是个五十龄上下的老官,头发半白半黑,守卫对他客客气气,搜了一下身后,便恭送马车往里去。小宦官头也不抬继续与其他闲散不轮值的人品瓜果,好似无事,但经过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偷望了一眼。

    没过多久,高德忠派来的人来了。小宦官接过东西,和守卫打了声招呼,便朝长乐宫走去。他掂了掂手里东西的轻重,很长,且轻,就像一卷图策。

    作者有话要说:  很喜欢写小细节,人物出场大多言行举止各有对应,不知能不能有天被看出来,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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