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夏枯草打过交道的教廷人士,满打满算,不过二个半人。

    ——而无论其中的柏子仁、苏合香,还是那位被当作半人看待的小圣女殿下,都几无可能于此时出现于此地,既然如此,那么眼前这位能认出夏枯草,只留有一双闪烁不定的眸子暴露于外的马上骑士,便绝不可能来自于教廷。

    ——事实上,通过对方所打的旗号与铭刻于甲胄之上的家族徽记,辅以那隐隐有些耳熟的嗓音,夏枯草于极短时间内便辨认出了对方的来路,但他并没有如许多文学作品中所描述的那样上前一步,微笑着道声好久不见,反倒是极为莫名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退后数步,让出了身后两位友人的身影。

    夏枯草的这番表现让马上的白常山微微一愣,随即却是醒过神来,面罩之后的脸庞瞬间爬满了湿意,心下连声道险。

    ——现在的他,可不是初见对方时的独身一人,而在他所编造的故事里,他也只不过远远地见过夏枯草一面,那么先前的那句‘是你’,也许还能解释,但如夏枯草表现的与他太过熟悉,他又该如何解释?

    想到这,惊悸与后怕之意倒是压过了意外之情,马上的白常山赶忙调整好了状态,移开了仍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

    这边的白常山仍在努力平伏心情,另一边的夏枯草眼见他的这番表现,却是心下一沉——

    看见他的存在,白常山表现得极为惊讶。

    这无疑表明,白砡并未将自己战败的消息传达给他。

    ——这里的传达,并不仅指直接的表述,间接地命令白常山处理掉龙叔,也能起到相同的结果。

    但白砡没有。

    退至一旁的夏枯草苦笑一声,默然反省着自己的一厢情愿——白石英与海金沙的确都曾提及,这位近些年来跟着白砡做事的白常山很是立下过几分功劳,只是作为蓝血贵族,白砡的手下之人自不仅有白常山一位,那么龙叔的安排……又何必一定要交给他?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又该到哪里去找那位**大佬的身影?

    这里暂且不提夏枯草于心里的幽怨,单说白常山。

    眼见海金沙与白石英的出现,这位白氏的远房亲戚又是心下一惊,但他身有要务,海金沙与白氏的关系又是颇为恶劣,于是掀开了面罩的他并未下马,只是于马上微一欠身,张口打了个招呼。

    “海二少,三公子。”

    海金沙极为冷淡地嗯了一声,他与白常山之间的往事自然谈不上愉快,不过以他的骄傲,自也不会将那些往事放在心上,只是一如往常的应了一声,便将目光移开,不想再理会些什么。

    反倒是自我放逐的白石英笑眯眯地客气了一声,目光微不可查的于对方身后的人马上一打转,方才开口说道:“三公子的称呼……就不必了,说来我们还是表亲,叫你一声老哥才是应该。”

    白石英也是心思剔透的人,夏枯草所能想到的问题他也能想到,所以不等白常山客气回来,他便是直接问道:“我说老哥,你带着这么多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常山微一沉默,按理而言的他自是不该透露些什么,但他能混得白砡手下几近头马的地位,自也不蠢,此刻的内心又有着许多波澜,何况发问的又是白氏三公子,那么即使人多眼杂,他倒也不怕有人传他的怪话。

    其中更为关键的是——他隐隐地察觉到对方的出现于此……只怕也与他有关,而他也有意,向夏枯草卖上一个好。

    于是马上的他又一欠身,用略有些焦躁地语气说道:“吉芬城内家族的一处秘密据点已过了回报之期……却仍是没有一点消息,我想……应该是出了事。”

    白石英闻言眉间一挑,眼角余光注意到夏枯草的豁然抬首,心知自己的这位友人已是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不由心下一叹,转而若无其事地道:“那么……想必你不介意我一起跟去看看吧?”

    “……不敢。”

    ……

    ……

    一自城北踏入城西,跟在白常山等人身后的三人便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彼此的交流,神色之间泛起了凝重。

    海金沙与夏枯草二人是注意到了路旁行人脸上的仓皇之色,至于白石英……则是处于职业特性的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有血……而且是很多很多的血。’

    白石英暗暗皱眉,不由提了几分马速。

    随着一行人的继续前行,很快,夏枯草与海金沙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止血腥味,伴随其中,更有着一丝尸臭的味道,白石英见状于马上一回头,很是严肃地道:“做好心理准备。”

    “之后的画面,想来极不好看。”

    ……

    ……

    何止是不好看——

    当白常山拉开城西某处偏僻之所的府邸大门,便有一只搭伏于门后的手臂无力的垂下。

    这只曾经孔武有力的手臂如今却已没了半分的生命气息,仍未腐烂,却已微微肿胀,散发着极为猛烈的尸臭。

    白常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表现得格外镇定,只是扫了眼,便迈步而入。

    但其身形随即就是微微一僵。

    跟在他身后的夏枯草三人同样僵住。

    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城西虽是吉芬城内破落人家的聚集之处,这处宅子倒是占地颇大,内里的庭园也曾摆放着两具石像雕塑,只是此时的那两具石像,一具已然破碎在地,另一具也是缺耳漏爪,基座后方积着些黑乎乎的泥水,就像是些凝固的血。

    但场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的确是血。

    因为满庭园……都是血——

    微微泛黑的血迹泼洒于庭园之内,血泊之上,则是横七八竖地道道身影,这些身影都有着相同的特征——肿胀、泛紫……以及散发着极为浓重的尸臭。

    也许是被这群不速之客惊动,尸身上飞起了难以计数的指甲盖般大小的苍蝇,嗡嗡的有如黑云,而在这些尸首的皮肤之下,更是蠕动着大把的蛆虫。

    感受着脚下的滑腻,夏枯草几是硬挺着才没有吐出来,只是脑中泛起一阵阵的晕眩,幸好白石英早有预料,左右双手探出,分别扶住了夏枯草与海金沙。

    ——虽然他的脸色也是极不好看。

    白常山带来的那些人很快分散开来查探具体的情形,但他们显然没抱什么希望——那些尸首的如此表现早已说明他们的遇难已是很有些时日,那么存在幸存者的可能……便无限地接近于零。

    但接近于零……毕竟不是零。

    一道极为压抑的惊呼声响起,随即一道人影踏出院落,冲着白常山匆匆禀告道:“爵士阁下,有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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