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刚下过雨,街路的石板上还都是小坑洼的积水。孙建平骑着永久牌自行车,一路哼着小曲从镇政府大院出来。

    刚骑过大院门,院门屋檐上的滴水被风吹落下来,溅在他三七开的乌黑头发上,飘洒进他的白确良衬衣领。

    “嘿,这年头,彩头这么多啊!”

    孙建平伸出一只手往上撩了几下黑发,俯身前倾用力踩下自行车脚踏,打起了几声清脆的铃声,冲出了镇政府的院门。

    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放着棕色的牛皮公文包,在院门前与街的横隔石板地上震动了两下,差点掉到了地上,那里面可装着日思夜想的批文。孙建平并没有停留,而是人在车上借力,提了车头越了过去。

    自行车的轮毂卷起一道影,轮后飞起一道水珠,他自顾地快速骑车临街飞奔。

    这自然是重大的利好消息,在胡海生的销售部接到镇里副镇长的电话通知后,他是立马来取文件。

    副镇长对他说:“建平,这是全新的试验,镇集体没有投资,而是由你们几年改革前沿的新青年来投资,这风险是很大的。镇集体投资那是亏得起,有后续资金支撑,你们合伙投资,那是自古华山一条道,只许往前走才能成功。”

    孙建平握着副镇长的手,激动得有点抖索,他不是因为怯场害怕了,而是信心满满地看到了成功。他从不敢正视副镇长的眼睛,现在却盯着副镇长的双眼,语气坚定地道:“请镇长放心,我办事,你支持,只有成功,没有失败的。”

    原来,戚卫镇徽章厂经过半年多的审批,各项流程终于走完了,在省里获批通过。

    但文件规定徽章厂的筹建时间是三个月,三个月后要获得政府相关部门验收合格,才能正式生产。

    如果验收不合格,那是要经过整改,然后再行检验,不过整改验收的机会只有一次。

    副镇长交待他,只许第一次验收就要成功,不然验收人员会用挑剔的眼光进行第二次检验的。一次过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不容许有任何的理由。

    孙建平自然是满口应允,他觉得有了这一年半的工厂生产经验,搞定个新厂筹建与验收,那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自己亲手申建操办一家新厂,这还是第一回。

    孙建平在镇里第一时间拿到了文件后,他想到了金厂长,毕竟人家是有过十几年办厂经验的老厂了,尽管那是全计划经济时代的厂长,可是那日积月累的经验还是有的。他骑车穿过街道,直赴城中路的金厂长家。他要找金厂长商量如何筹建与通过验收的事。

    金厂长现在是日夜忙着生产铅笔盒,手头上多单的生意让他已是焦头烂额。不过他很开心,手头上每日有大团结进账,这种日子就象工厂刚开办时兴一样,热潮消退不了。

    今天他拿着板手,正在调整机床辗压轴的轨道。机器运行一天,就要调整一次,金厂长手法老道,几次对准标尺,花个十多分钟,就能调试完毕。他对机床的精准度要求还是一贯的高,生产的铅笔盒,几乎每个都是上等品,从没生产过一个歪斜对不准线的次品。

    “呦,在调试机床呀,你这老工艺,也得教会几个人嘛,不能让自已独吞!”孙建平一跳下车,就在门口看见金厂长,大声嚷嚷。

    金厂长把板手在机床的底脚部叮叮地敲了两下道,同“你小子,看我这会完工了,来聊天了是不是?!我正想到仓库厂房那儿看看,查一下机器运行状况怎么样!”

    “那儿不是有罗工头嘛,他的技术是您教出来的,您老还不放心啊!”孙建平推着自行车进门来,放下支架。

    金厂长把板手扔进工具箱,笑道:“我教的徒弟,自然不差。不过你们这班年青人嘛,就是比较懒惰,规定机器每日一调,但实际上忙起来的时候,就给忘了,变成两天一调了。这是有点投机取巧的味道嘛!”

    孙建平也不搭话,从篮子里取了公文包出来,打开拉链,取出文件,咧开嘴,笑道:“徽章厂的公文已经下来了,审批通过,要求我们开始筹建了。我这来就是想请你给把关,怎么运作这筹建的事。”

    金厂长脱下棉布手套与袖套,洗了手,擦拭干净,然后捏了文件看起来。啧啧道:“还真给批下来了,大好事啊!建平,怎么没看你欣喜若狂的样子啊!这个徽章厂一批,等于是给你批一座金山银山下来嘛!”

    “说不定没见着金山银山,反倒被石头山给压倒了!”从镇里出来到金厂长家,孙建平一路的兴奋,可一想到筹建百事待兴,就又觉得担子挑在肩上,让人没法高兴。

    “你是怕筹建这事搞砸了吧?!”金厂长把孙建平叫到了阁楼的小客厅里,语重心长地道:“筹建这件事嘛,一项项地来,不会太麻烦的。事实上按简单的看法,你的厂都建好生产了,还什么回转过来搭上筹建这事。依我看,不要三个月,一个月全搞定。”

    孙建平一听,悬着的心一下落地,道:“是嘛,金厂长您详细给指导一二。”

    金厂长拿出了一张纸,从上衣口袋里抽出笔来,边写边说:“第一点,徽章厂是个独立的厂,应该把仓库厂房一分为二,从中间用一道墙隔断。现在的设备都在西面,所以你的徽章厂就设在仓库的东面。第二点,把你预定的一批徽章制造机器运进厂房,包括原有的两台机器,都按正规厂的布局,进行安置。第三点,就是加强做好水、电等消防与安全生产工作,制度到位,人员到位,设施到位。第四点,就是打个报告,说明筹建完毕,申请验收了嘛。”

    “验收一般验哪些东西呢?”

    “就是政府相关部门组成验收领导小组,对企业的消防安全、设施要求等进行逐项检查,认为符合工厂的要求,那就会核实通过。”

    “那验收通过以后呢?”孙建平对这些繁琐的手续,还是不太了解。

    “通过验收,政府部门会再发一个文件,就是验收合格准予开业的函。收到函件后,就可以择定日期,挂上工厂的牌子,揭彩开业。”金厂长笑呵呵道:“基本就是这样子。”

    “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是没讲!”孙建平心里踏实下来,他觉得金厂长还没讲本质的东西,“生产线的调试,这一关最重要,我想请你来把持。”

    金厂长一笑道:“没问题,机床这东西,基本原理都差不多,一通百通。安装工程调试,除了与原厂的技术工人配合生产前调试外,正常的生产调试维护,都交给我没问题。至少我培养了两个徒弟了,可以形成一个工作组了。”

    筹建的流程有了眉目,孙建平告辞了金厂长,就召集了分厂长会议。

    按照约定,徽章厂一共有五个发起人,分成五股。孙建平占最大的一股,投资占比达百分之五十;陈卫星第二大,占百分之二十;其余的鲍海棠、胡海生、赵卫国各占一股,每股占百分之十。

    按照合伙人的投资占比,话语权也就按占比来划定。因此,孙建平的决策,只要其他四个人都反对,决策才能取消。只要其中有一个人站在孙建平的立场一边,那决策就通过。只所以这样决策,是因为利润的分成,也是按照投资占比确定的。

    谁也不敢轻率做出一个决策的,毕竟关系着工厂赢亏的问题,投资占比越大的人,压力越大,担子越重。

    筹建第一次会议,由于陈卫星在外开拓业务,所以实际参加四人,由胡海生做了会务记录。

    孙建平说:“仓库的厂房,一分为二,西一半划给镇文具厂租赁使用,厂房的所有权归镇徽章厂;仓库厂房从中间隔断,镇徽章厂座于东一半,电路与设备安装等按设计安装。两个厂区紧邻,各自由东西边的大门进出,互不干拢。

    整体的泥水工程与安装工程,工作量比较大,也比较耗时,基于胡海生销售部、赵卫国的副食品分厂比较繁忙,无法抽出更多的时间,所以筹备的全部工程由我与鲍海棠联络与督促。

    虽然处于筹备阶段,但我仍然先提一下以后镇徽章厂的人事安排。厂长呢,我就提议自已来当,因为审批报告写的负责人也是我,也不好更改;副厂长、财务总管、销售总管、外务总管、生产线总管,各类重要职位人选呢,你们都提议一下!”

    鲍海棠立即说:“我跟宋会计学做账,还是学了不少东西,对整个厂的资产与负债都能把握,明细账现在做得不错,会计报表也会做了,我看财务总管,还是由我担当。”

    胡海生也表态:“现在文具厂的货品,其实包括了要独立出去的徽章厂的货品,销售部我运转得也可以,我看徽章厂的销售总管我再合适不过了,就定我吧。”

    “你的意思呢?”孙建平看着在一边只是听讲的赵卫国。

    “我嘛,好象都插不上手,财务不如鲍海棠,销售不如胡海生,外拓业务更不用跟陈小二比了,我看我的位置还是不要安排了。”赵卫国讲得很谦虚,语气也比较平淡。一直以来他管副食品二分厂,没什么大的起落,所以在工厂与市场混得经验就没那么多。

    孙建平一笑道:“有合适的位置让你来。你当镇徽章厂的副厂长,这最合适不过了。你不是比他们几个都早起步嘛,最早管着副食品二分厂的生产线!这个副厂长啊,就是主管生产线的,”

    “这个卫国真挺合适,不过来了徽章厂,那副食品二分厂的厂长,那交给谁呀?!”胡海生表示人才紧缺。

    孙建平安慰说:“没事,整天跟未来的媳妇呆在一起不好,男人就要独立嘛!卫国当镇徽章厂的副厂长,那个县副食品二分厂,薛月云也呆得时间比较长了,也管过副食品厂的财务、销售以及生产,我看全交给她,也没问题。”

    “我没意见,就赵卫国当副厂长吧!”鲍海棠也爽快地表态。胡海生也就只得同意了。

    孙建平说:“那镇徽章厂的人事安排,先就这么定下来了,有想法还可以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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