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带着众人绕开芜湖城,走小路赶去南京。

    南京离这儿仅百余里,若是一刻不停,午时后便能抵达南京镇守太监王纲处。

    王纲调来南京已有五年,说是这里当之无愧的第一把交椅也不为过。可话虽这么说,但人人也都知道,只要调到南京那就等于是被发配流放,是坐了冷板凳的,不管这名头又多大,地位有多高,流放就是流放,想要再次回京无疑是痴人发梦。

    临行前周宏曾特地拜访慈恩,慈恩隐约暗示,王纲此人可用。

    周宏不知慈恩与王纲到底什么关系,但他明白,此时要想顺利完成任务,他就只能跟他俩拧成一股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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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芜湖城内,校尉们跟着差役挨家挨户的搜查,百姓们不知发生何事俱胆战心惊。

    天色大亮,王清文请严景辉入正厅用早饭,试探的问:“不知大人此次抓捕可有驾贴?”

    严景辉微微笑了下,“有我在,不比什么驾贴管用?”

    王清文赔笑道:“大人说的是。”

    可转头心里却在嘀咕,全城抓捕,弄得人心惶惶,一片鼎沸,上头若要查问起来,没有东西为凭,只他这么一说,也太不打准。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是跟卫所打声招呼的好。

    心思流转间,王清文笑着看向严景辉,“下官到前面查看查看。”

    严景辉官威十足的摆了摆手,王清文施礼退了出去。

    刚一离开他的视线,王清文立刻着人快马禀报马千户。

    卫所是在城西一条不宽的小巷子里,接近正午,马千户懒洋洋的晃进了卫所。刚一进门,校尉就来禀报,知州大人派人有事禀报

    马千户踢踢踏踏的走进公事房,“叫他进来。”

    一个青衣小厮陪着笑,躬着身子进来,跪地道:“小的保全,给千户大人请安。”

    “免了,”马千户倚着圈椅的靠背,懒洋洋的道:“你们大人要跟我说什么事?”

    保全谨慎看了看,起身凑到近前。

    马千户嫌他离得近,抬手挡了下来。

    保全讪笑一下,低下头,低声道:“我们大人要我跟您说,江西卫指挥使跨界抓捕,可是没有公文,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想跟大人讨个主意。”

    马千户一听,‘腾’的站了起来,烦躁的左右踱了两步,嘴里嘀咕着,“娘的,跑来老子地界抓人,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话音刚落,他大步走出屋子,对着院子大喊:“集合,都给老子过来。”

    散在卫所各处的校尉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大吼,忙汇集到了院中。

    马千户看着被挤得满当当的院子,喊道:“拿上家伙,跟老子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知州衙门。

    严景辉不知跟他对着干的人已经逼近,此时他正心痒痒的想着之前看到的那个美娇娘。

    忽然一个校尉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严景辉不悦的皱了下眉,“什么事?”

    校尉神色不安的看向身后,“外面来了一群校尉,说是过来拜访大人。”

    严景辉哼笑了下,他还想着动静这么大,也不知这里的卫所几时才能察觉,八成要等他走后才后知后觉。却不想这里倒是警觉,这么快知道了。

    严景辉起身走向门口,淡淡的道:“你慌什么,前面带路。”

    校尉拱手道是,转身带着严景辉到前衙的堂上。

    一进门,便看到乌压压一片人群。

    严景辉轻咳一声,道:“哪位要见我?”

    人群应声分开,一个七尺大汉阔步走了过来,“是我。”

    严景辉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走来,大汉走到跟前拱手拜了下,“在下芜湖千户所马涛。”

    严景辉意思意思的拱了下手,“在下姓严。”

    马涛既为千户,自然知道江西卫指挥使姓严,正四品,比他高两级。

    可就算是高,那也不能越过他,随便在他地界抓人啊。

    马涛略过他极为随意的礼节,道:“不知大人过来芜湖有何公务?”

    严景辉没有正当理由只能以势压人,“在下所办之事分属机密,恕不奉告。”

    马涛低头笑了下,随即抬头,“大人所办之事,下官自然不敢过问。但大人这般大肆搜查,如此扰民,下官却不能不管。要不这样吧,大人您稍候两日,待下官禀明上峰,待命令下来,下官自然配合。”

    严景辉神色一厉,冷冷的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已查明要犯就在芜湖城内,两日已够我将犯人抓捕归案。”

    马涛呵呵笑了下,“那就请大人恕下官无礼了。”

    严景辉眨了眨眼睛,没弄懂他的意思。

    马涛也不解释,只转身朝着校尉道:“去,给我将私闯民宅的贼人通通抓起来。”

    众人齐齐应声,鸟兽散般奔出了衙门。

    严景辉没料到这马涛如此无赖,气的怒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敢抓我的人。”

    马涛揣着明白装糊涂,“大人此话差异。大人官阶比我大,我自然不敢违逆大人的意思,可我身为当地的官员,也有保护民众的义务。于公于私,自然是私为小,公为大。大人您说是吧?”

    严景辉气着手直颤,好半晌才沉下怒火,慢慢的道:“好,你想知道实情,我告诉你。”

    马涛面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却不以为然。

    严景辉压低声音道:“宁王昨日遇刺身亡,凶徒趁夜进入芜湖城。”

    马涛一愣,反问道:“你如何知道他入了城?”

    他这话问的毫不客气,严景辉火气顿起,可为了不让他阻挠自己,只得道:“我从南昌一路追来,蹄印就在城墙边消失。”

    马涛点了点头,脑中念头转的飞快,虽说有可能进城,但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从别处溜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他却不想说出来,只看看这严景辉脑子不灵,还摆出一副老子最大的模样,就让他倒足了胃口。

    严景辉见他只点头,不说话,便道:“此事还请大人保密,待我抓到凶徒,必然上报朝廷,为大人请功。”

    总算说句人话了。

    马涛对这句话很满意,笑着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既然是为宁王缉凶,那在下也不好阻拦,只是还请大人牢记,莫要伤了百姓的性命才好。”

    严景辉见他松口,也露出了笑模样,“大人体恤百姓,是芜湖的福气。”

    两人寒暄几句,马涛便出了府衙,跟在身边的心腹看了看衙门,道:“大人,咱们这是不管了?”

    马涛‘呸’了一声,道:“不管?老子是傻了全信他。去,让底下的人都给我盯死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应声走了,马涛看了看日头正盛的阳光,琢磨了会儿,嘀咕着回了卫所。

    搜捕如火如荼的进行,太阳已经偏向西方,王清文坐在后堂心里泛着嘀咕。

    这马千户过来虚晃一枪就走了也不知是何意,他要不要去探探?可那马涛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极为深沉,若是没点好处,是不会露出半点口风。那到底要不要破财呢?

    王清文左右踌躇拿不定主意。

    那厢卫所公事房中,马涛神色兴奋地问着来报的校尉,“你是说那些人抓了几个天津口音的汉子?”

    校尉点头道:“是,听房主说,半月前这几个汉子来此地做活计,他见这些人老实巴交便将房子租给了他们。”

    马千户来回踱着步子,嘀咕着:“半个月前?不是说昨晚才溜进来的吗?怎么会抓早就在这里的人呢?还是那人跟他们是一伙的,早就计划好了去行刺,昨晚过来汇合?他们又为什么冒着杀头的危险特地去杀一个混吃等死的王爷?不对,里面定是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校尉抬脸看着他满脸潮红,眼睛放光的样子,试探的问:“大人,咱们的人还在跟着,要不要把人截过来?”

    马涛蓦地停了脚步,“不,不能截。你去,多带几个人到关押犯人的牢房,跟着一起守着,寸步也不能离,绝不能让那几个人死了。”

    校尉拱手退下。

    马涛依旧兴奋的搓着手。

    他就说嘛,那严景辉素来被人叫做严抄家,听闻是因为别的本事没有,最拿手的就是刮地皮,要好处。想他宁愿追过地界把事情闹大也要抓这几个人,就说明里面猫腻一定不小,说不定还能多捞些好处。

    想到这儿,他忙整了整衣冠,出了门。

    门口的校尉赶忙迎上来,“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马涛拽着缰绳,问:“那些人被抓哪去了?”

    校尉道:“说是进府衙的大狱了。”

    马涛哼笑一声,这个没脑子的,遂一路打马去了大狱。

    马涛到了那里时,知州府的大狱里抽打棒击的声音不断,闷哼的声音隐隐夹杂其中。远远听来有些渗人,马涛面色不变,但眼神已是激动非常。

    几步跨到里间的行刑房,看着面前几个绑在架子上的大汉,开口道:“这就是刺杀宁王的凶徒?”

    正在行刑的几个校尉面面相觑,迟疑着答:“正是。”

    一个大汉声音极低的道:“我们没有,这些时日我们都在码头做工,那里的人可以为我们作证。”

    马涛挑了下眉,“有人作证,那就不会跑到几百里外杀人了,卫指挥使大人莫不是搞错了?”

    校尉们不敢回答,只闷声收拾着手里的刑具。

    “有没有搞错,不是几个贱民说了算的。”

    马涛回头,见严景辉正向自己走来,刚才的话想必已听得一清二楚。

    马涛笑了笑,道:“大人此话差矣,这有人证就说明这些人没有离开本地,大人您来是为了追缉凶手,可这些人明明不是凶手,大人却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可就不好了。”

    严景辉冷冷的看着他,道:“本官命人拷打,自有我的理由,不必说与你听。”

    马涛呵呵笑着,眼里绽出冷意,“大人若不说个分明,恐怕在下不能看着百姓蒙冤。”

    “你……”

    严景辉气的浑身打颤,“你大胆。”

    马涛拱手施礼,“大人,在下并非违逆大人的意思,只是不能眼见百姓蒙冤,视而不见。”

    严景辉神色厉然的看着他,马涛丝毫不退的回视过去。

    一时间,行刑房内静静无声,唯有几声低低的**昭示着此间还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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