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金市的东面,有一间废弃的宅院。原本是一名袁党大臣的,参与了袁隗叛乱后获罪被杀,家眷也受了牵连,这间宅院之后便荒废起来。

    后来洛阳城内的保甲兵组织将这里打扫了一下,作为了开会办公的地点。

    但实际上城内的保甲兵是有专门的办公地点的,叫做洛阳保甲司。在东直门附近。而在金市这个荒废宅院里,其实是洛阳内各个乡里保甲兵小头目私人聚会的场所。

    当值结束,他们三五两人的便会在这里聚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之类的,俨然成了一个男性俱乐部。

    吕布叛军临近,此时的废院中坐满了人,几乎洛阳所有的保甲头目都聚在了一起,商讨着如何迎敌的事宜。

    主持会议的叫黄征,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汉子。他在这些人中岁数最高,且性格沉稳还有从军经验,平日里便是众人的主心骨。

    早在十余天前,天子刘辩便下了出城抗击吕布反贼的诏书,接下来便是宣导署火力全开的动员宣传,号召洛阳军民众志成城共赴国难。

    保甲兵作为民兵组织,自然不可避免的要在此次战争中上阵迎敌。黄征今天把人都召集起来,便是出于加油打气的目的。

    “黄大哥,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等兄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是叛贼来了,我郑阿成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踏入洛阳一步。”一个叫郑阿成的年轻人率先表态道。

    这些保甲兵头目各个都是年轻后生,正是热血激昂的年龄。尤其是在最近宣导署的爱国主义宣传教育下,各个恨不得立刻便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郑大哥说的对,那帮北地的叛贼来了,我们吃了他们!”

    “对,谁怕谁?”

    “保家卫国再所不辞!”

    郑阿成说完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表态。一时间院落里群情汹汹,人声鼎沸。

    黄征摆手压了压他们的情绪,侧头看了一眼沉默的王柱子,问道:“柱子兄弟你如何看?”

    王柱子在袁隗叛乱中立过功,受到过官方的宣传表扬,在众人之中也是颇有威信。且为人聪明,是众人之中的智囊。

    “呃……”王柱子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并州叛军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关将军、蒋将军都吃了败仗。若是正面打起来,恐怕也是苦战了。”

    “哼!王兄弟若是害怕,大可留在城中守城,我郑阿成是要出去与叛军决一死战的!”

    王柱子的话引起了郑阿成的不满,立刻出言讽刺道。

    王柱子被郑阿成抢白的满脸通红,大声反驳道:“你不怕死,难道我就怕死吗?只是、只是……”

    王柱子一时情急,组织不起语言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

    这时,黄征开口替他解释道:“柱子的话是想告诉你们,想为国捐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死容易,但是你死了之后,叛军没有被打败,仍然会攻进城里,杀害我们的亲人,那你的死有什么意义?”

    黄征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裤腿,一条可怖的伤疤在大腿上清晰可见。

    “这是和皇甫将军征讨黄巾贼留下的。”黄征指着伤疤说道。

    “当时我们和皇甫将军一起被数万黄巾贼精锐围困在长社,交战数日,有很多同袍都战死了。其中有很多都是刚刚入伍,像你们这样各个豪气干云,叫嚷着要为国尽忠。最后却都战死在杀场,而我们仍然被黄巾贼围困,他们的死,没有了任何意义。”

    黄征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在伤感过去同袍的牺牲。停了一会儿,他才又说道:“柱子兄弟的想法很对,敌人很强大,而我们在战场上想着的不应该是怎么战死,而是如何将强大的敌人打败。这不仅仅需要我们流血、流汗,还要多动脑子,想想我们为什么而战。”

    黄征的话令众人沉默下来。每个人都在思考着他的话的意义。王柱子又接着说道:“我已与张翼德将军联系好了,准许我等前去和神威禁军一起训练。张翼德将军乃是天下名将,我等好好跟着他学本事,到时才能为国杀敌。”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正待要继续商议的时候,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巨大的骚乱声。众人疑惑,正要派人出去看看何事,却发现一个保甲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急的气喘嘘嘘的对他们说道;“陛下、陛下来金市了!”

    *********

    随着战争的到来,大量的难民涌入了洛阳城,一时间给洛阳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时任洛阳令的崔毅虽然为官清廉,但是能力一般。对于难民潮的涌入一时也是焦头烂额。还好有刘辩和卢植不时的出言指点,这才没有出大的纰漏。只是城中难民的凄惨景象给洛阳居民心中蒙上了一层战争的阴影。

    除了朝廷出面安置难民外,一些商贾世家或是出于打好名声,或是出于恻隐之心,也都出面赈济。

    洛阳城内新开的悦荟楼便是其中之一,在酒楼下面的一块空地上搭起木棚,每日来施粥不断。

    此时洛阳内的酒楼餐饮业已经极为兴盛,悦荟楼的出现算是紧跟潮流。只是刚开业没多久就遇到兵祸,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好在悦荟楼的背景和资本都是非常雄厚的,其背后的东家便是曹氏家族。

    托庇于曹操,曹氏家族在兖州的产业已经极为庞大,但在其他地方还是非常薄弱。这次在洛阳开悦荟楼既有资本扩张的意思,也带有贴近帝师的政治性目的。负责酒楼生意的,便是曹操的侄子,曹德的次子曹晋。

    虽然生意冷清,但是曹晋并未在意。反而在难民出现后立刻支起木棚施粥施饭,由此倒也得了不少官方和民间的赞誉。

    在木棚对着的悦荟楼的二层窗户旁,蔡琰倚着窗户看着楼下难民等待施粥的悲惨景象,心中戚戚,忍不住担心起来。

    她听说叛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尤其是匈奴人更是劫掠成性。若是城破之后,自己不幸辱于贼手,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蔡琰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这时,杨志醉醺醺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昭姬,怎么了?”

    一股酒气随着话语扑鼻而来,蔡琰禁不住皱了一下眉。自从吕布叛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传开后,杨志便一直借酒来逃避恐惧的现实。每每在聚会中都会醉酒失态,此时他过来言语中故作亲昵,实际上已是极为无礼的事情。

    好在蔡琰本身涵养极高,且又与他相熟,不至于立刻翻脸。只是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冷冷的说道:“杨兄喝醉了。”

    杨志摇晃着身体,说道:“我没醉,是他们醉了。只有我一个人才是清醒的。他们看不清天下之势,若听我言,早日迁居长安,何有今日兵祸。昭姬,你我……”

    杨志说着便要伸手去拉蔡琰,不远处的董祀等人看到这边不对头,急忙跑过来拉住杨志。

    “冲撞昭姬小姐了。是杨兄喝醉了。”董祀代替杨志给蔡琰道歉道。

    蔡琰宛然一笑,摇头道:“无妨,我知杨兄不是故意的。还请送杨兄去别处休息。”

    董祀点头,和几位友人拉着杨志离开。杨志一边挣扎着,还一边嚷了起来:“贼兵势大,贼兵势大!你们不识大势,不识……”

    路过王粲身边时,他鄙夷的看了杨志一眼,冷冷的说了一句:“软骨头!”

    董祀派人将杨志送到别处休息,回到王粲身边以后,对他说道:“仲宣也不要这么说杨兄,他、他……唉!”

    董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吕布的叛军即将兵临城下,战争所带来的恐惧实际上是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尤其是难民涌入后的凄惨景象,更让他们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只是想杨志这样害怕的说出来的人却也没有。

    蔡琰这时也走了过来,董祀又问了一句:“昭姬小姐,你没事吧?”

    “奴家无事,谢谢董大哥关心。”

    见蔡琰情绪不高,董祀他们以为她也是在忧心兵灾,便也没有继续什么,只是开解她不要担心,说些朝廷必会战胜叛军之类的话。

    杨志的离开只是聚会中不和谐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众人很快的又高谈阔论起来。

    自从吕布反叛的消息传来后,洛阳城中带有娱乐性质的聚会便已经没有了。尤其是在朝廷的爱国主义宣传教育下,“商女不知亡国恨”等一些列话的鞭策和激励,文人相聚多数还是在谈论即将到来的战事,各个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蔡琰在这些聚会之中,听着他们谈论贼兵到来时该如何应对,怎么排兵布阵,怎么纵横联合,或者指出朝廷的某些准备有什么不足。而其中争议最大的,便是天子准备出城迎敌的决定。

    蔡琰是文学大家,对于军事却一窍不通。听着这些人的谈论、谋划,甚至是因为意见相左的争吵,她都会有一种虽逢乱世,但江山辈有人才出的感觉。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倒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只是随着战争的不断临近,当战争的压力陡然而至的时候,蔡琰心中的不安最终还是愈演愈烈起来。

    对于他们所说的,蔡琰也曾经学给父亲去听。只是蔡邕在听完之后却对他们不予置评,反而令蔡琰少去参加这样的聚会。

    蔡琰觉得奇怪,实际上父亲表现出来的这样的态度,已经是极度的失望了。作为当世大儒,对于人性看的自然要比其他人都要透彻。蔡琰一开始并不理解,仅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然而蔡琰毕竟还是聪明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逐渐猜出了其中问题。这些人说了这么多,实际上毫无用处,空谈误国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蔡琰开始对她这些文士朋友感到厌恶起来,甚至她一直觉得不错的董大哥也在这些人里面,这让她极为的失望。对于未来的战事,也产生了极大的悲观情绪和恐惧心理。

    悦荟楼里的高谈阔论仍在继续,甚至达到了一种炙热的地步。仿佛这些人谈笑间便可令吕布反贼的军队灰飞烟灭。

    蔡琰在这种吵闹声中张开了嘴,仿佛要呐喊出什么。然而还未等她做出任何事情,酒楼外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

    蔡琰是第一个听到骚乱声音的人,好奇的回到窗户边,看到街面的人已经聚成了一圈。在圈的中央,是一个她认识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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