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鸣楼安静了。

    后面的人没听到糜贞的话,但是却察觉到了前面的异样,都把目光瞅了过来。

    糜贞是个女人,且年纪尚幼,众人不会为难她。见她躲在刘辩的身后,自然把诘问的目光瞅向了刘辩。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发此谬论!”一个年纪大不了刘辩几岁的少年文士怒气冲冲的说道。

    面对众人的怒火,刘辩丝毫不惧。毕竟身居高位这么长时间,自然养成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尤其是糜贞还躲在身后,怎么会坠了下风。

    刘辩微微一笑,答道:“在下陆轲。”

    另一个年长一点的青年公子冷笑着说道:“籍籍无名之辈,竟也敢发此妄言?”

    刘辩也不恼,继续微笑着言道:“在下朋友一时出言不慎,绝对没有侮辱昭姬小姐之意。诸位有何事可以跟我说。”

    刘辩将所有责难都一律挡在身上,躲在身后的糜贞闻言心头一暖,忽然觉得前面的刘辩像山一样可靠。

    这时,又有一名青年文士出言劝解道:“杨志兄、仲宣我等以文会友,何必动怒。”

    “董祀兄此言差矣!此等无名小卒想必毫无学识,怎配品评昭姬的手书,更何谈和我等论文?”那个叫杨志的人高傲的说道。

    听到杨志瞧不起刘辩,躲在后面的糜贞气不过的说道:“你怎知我们没有学识?”

    杨志冷笑道:“今日与会都是洛阳的一时俊杰,尔等可有请柬?”

    糜贞一时语塞。

    刘辩接口道:“我等只是仰慕昭姬小姐的文采,慕名前来。”

    “既然没有请柬,还不自行离去,莫要我们叫人赶走你们。”杨志说道。

    这时,一直沉默的蔡琰终于开口了:“今日小妹开此文会,邀请四方才俊前来,自然是像董大哥那样说的想以文会友。洛阳之大,藏龙卧虎,这位……陆轲兄还有那位姑娘既然来了,刚才对小妹的字也颇有些想法,不如留下来指点一二也好。”

    蔡琰的声音如和煦春风,徐徐不急。但是对刘辩等人却也丝毫不让。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糜贞的话自然不会觉得入耳,只是多年养成的涵养也不会让她立刻便怒气爆发的针锋相对。相反,她对刘辩这一行人还十分的好奇。

    刚刚刘辩与杨志等人在说话的时候,蔡琰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光从长相上来看,刘辩的模样还是相当的俊秀的。眼唇红肤白的相貌再加上飘逸洒脱的气质,一身白色的襦服衬托出了一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

    东汉也是一个极其看脸的时代。如果刨除糜贞刚才那句犯众怒的话,颜值颇高的刘辩其实还是很能博得好感的。

    此时的蔡琰只是好奇,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在众人的责难中仍然镇定自若的少年公子,是否有和这种自信相匹配的才学。

    蔡琰盛意邀请,刘辩却不愿多呆了。他们一行人现在已经颇为引人注意,尤其是刘辩看到蔡琰的旁边还是一个女孩,刚刚他光顾着看蔡琰,竟然没有发现——那女孩竟是他认得的!乃是皇甫嵩的孙女,自己去皇甫嵩家时曾经见过一面,名字有些忘了。不过此时看着她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显然这迷糊的女孩也没有认出来自己的身份。

    刘辩笑了一下说道:“昭姬小姐深得蔡大家真传,我等岂有资格品评。在下一行只是来一睹昭姬小姐风采,既已看到,便已心满意足,告辞了。”

    “等一下!”

    刘辩转身想要走,那个叫杨志的人却出来将他拦了下来。

    他见刘辩婉拒了蔡琰的邀请,以为刘辩学识不够,胆怯才想离开。便伸手将刘辩等人拦下,一脸想看刘辩出丑的奸笑表情说道:“尔等搅乱了文会,岂可说走便走?既然你们觉得昭姬小姐的字不好,便要说出个一二来才可。不然,在座的诸位不会答应,我弘农杨氏更不会放过你们!”

    弘农杨氏?刘辩歪了歪头,好奇的看着他。

    “当朝亚相杨赐乃是我的叔父!”杨志得意的解释道。

    “哦——”刘辩故意拉长了声音,露出一副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李刚。”刘辩小声嘀咕道。

    “什么?”杨志没有听清。这时,旁边的董祀插嘴道:“杨兄,我等开此文会,本意是以文会友,交流学问,非是考校学识,比试高低。既然这位陆公子不愿久待,杨兄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杨志冷笑道:“刚刚这些人出言贬低昭姬小姐,若是不拿出一些说法来,昭姬小姐岂不是白白受辱。董兄一向受昭姬小姐另眼相看,为何此时要偏帮外人,令昭姬小姐寒心。”

    杨志心中迷恋蔡琰,但是蔡琰和董祀的关系要比他近很多。此时极力为蔡琰出头想令刘辩等人出丑,便是想增加在蔡琰心中的好感,博得美人一笑。而刚才的话语中,又有挑拨蔡琰与董祀的关系之意。

    董祀闻言脸色被气的一阵胀红。实际上他是很看不起杨志这种毫无学识,但动不动就把家世搬出来压人的纨绔子弟。刚才出言阻止也是基于这种想法,只是被杨志一阵抢白,不由得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昭姬开口说道:“杨兄的关心,昭姬铭记于心。只是刚才那位陆公子已经说了是无心之失,再以此事为难陆公子等人倒显得我等气度不够了。”

    “不过……”蔡琰转向了刘辩。“陆公子若是极力想走,昭姬自然不敢强留,只是昭姬看陆公子气度不凡,确实想陆公子留下来指点一二,还望陆公子成全。”

    刘辩苦笑道:“在下学识尚浅,怎敢指教。”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糜贞也捅了捅他,低声说道:“陛下又不是没有才学,为何极力要走?”

    刘辩叹了一口气。

    “只是觉得这种扮猪吃老虎,再技惊四座的桥段太老套了。”

    “什么?”糜贞没有听懂他的话。

    刘辩无奈的走上前,冲蔡琰一拱手。

    “在下献丑了。”

    蔡琰将桌案上的洛阳纸转到刘辩眼前,说道:“请公子指点。”

    刘辩低头一看,蔡琰写的是一首乐府诗: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诗名怨歌行,相传是汉成帝**的班婕妤所做。这倒没什么,只是令刘辩尴尬的是蔡琰的写的字体并不是她父亲蔡邕的八分体,而是自己的行楷字!

    自从刘辩让行楷字出现在这个时代后,在曹操、钟繇的传播和宣导署的宣传下,已经将他推上了开宗创派的宗师级的神坛。洛阳乃至整个帝国的士人中学习写行楷字的人很多,有些人写的也非常好。但是就刘辩而言,流传出来的本人的真迹却很少。

    因为诗词歌赋毕竟只是小道,在最初的出过风头之后,繁忙的政事已经让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撇下。也就是应钟繇、蔡邕等爱好书法的大臣请求写过几个字给他们,能流传到民间的几乎少之又少。

    而眼前蔡琰写的行楷字已经有八分与自己相近了。蔡琰能看到自己的真迹并不奇怪,但是竟然能模仿到这种程度,只能说她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一旁的杨志见刘辩面露疑色,以为他不识行楷字,便讥诮的问道:“你可识得这字体?”

    刘辩瞟了他一眼,答道:“乃是当今天子的行楷字。只是……”

    刘辩将疑问的目光瞅向蔡琰。

    “为何昭姬小姐写的与天子真迹如此相仿?”

    蔡琰面色一红,张口难言似有心事。半响才又好奇的问道:“陆公子见过天子的手书?”

    这下轮到陆轲面露难色,只好蒙混道:“在下在元常先生那见过。”

    “那陆公子是……元常先生的学生?”

    蔡琰见陆轲提到钟繇,本身又岁数不大,以为他师从钟繇。

    结果陆轲答道:“以道交友。”

    蔡琰一愣,其他人也发出了惊疑和不信的吵杂声。此时,钟繇在文坛的声望日隆,已经直逼蔡邕、卢植这些大家,眼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竟然说自己能和钟繇交友论道,着实不能让众人相信。

    “元常先生乃当世大才,岂可能会和你这黄口小儿坐而论道。尔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蒙骗我等?”

    杨志不放过任何诋毁刘辩的机会,急吼吼的喊道。其他人也发出了指责的声音,连董祀都皱起了眉头。

    最开始向刘辩发出诘问,年岁和他差不多的那个少年文士冷笑着说道:“在下幼年苦读,也算知晓经书,对于元常先生的才学时常倾慕,但却苦于自身才德不够,没有机会能和元常先生见上一面。这位陆公子竟然可以说和元常先生论道,想来必有奇才,可否诗赋一首令我等见识一番?”

    蔡琰也觉得刘辩的口气有些颇大,也跟着说道:“本来便是要陆公子指点一二,陆公子便不要推辞了。”

    周围人也继续吵杂呛声起来,刘辩撇了撇嘴,既然这些人这么想找虐,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向鸣楼的侍者索要纸笔,刘辩提笔在墨里润了润,抬头对蔡琰说道:“昭姬小姐所做的这首诗叫做《团扇歌》,亦称《怨歌行》,乃是成帝时的班婕妤所做。当时成帝宠幸赵飞燕姐妹,班婕妤倍受冷落,便做此诗道尽天下男人薄幸。昭姬小姐做这首诗,看来心中颇有哀怨啊。”

    蔡琰面色一红,呐呐的说道:“昭姬命苦,丈夫早丧。未亡人感怀身世,才做此怨歌。”

    刘辩慨然一笑,言道:“其实天下男人岂能全是薄幸之人!在下偶然听说一事,乃是庐江小吏焦仲卿与其妻刘氏之事,待在下与昭姬小姐道来。”

    说完提起笔便在纸上蛇走龙飞的写了起来。

    见他开始动笔,众人也就围了过来看他写的什么。董祀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在刘辩写了一会儿后,不自觉的低声念了出来: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回。”

    开始,围观的这些人都还抱着怀疑、轻视的态度来看刘辩写的东西,但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人目光很快都定格在了刘辩所写的那张纸上。

    董祀的声音还在继续:“……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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