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院子里的破门声响起的时候,辛评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紧接着听到外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开始交上了手,随即便有了一声惨叫。

    举事进行到了这个时候,辛评的心中其实已经开始有些担心了。本想着派人出去查探一番,谁知道还未等付诸实施,心中那逐渐扩大的不安顷刻变成了事实。

    他们所住的这座金市的宅院开始沸腾起来,打斗声从外院很快向内宅靠近。辛评迎了过去,首先看到的是弟弟辛毗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兄长,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人攻进来了!”辛毗气急败坏的说道。

    这话犹如耳边响起的一声惊雷,辛评身体陡然一紧,险些跌倒在地上。

    自己行事小心,多番筹划,最终竟然还是失败了。一股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绝望、悲壮、迷惑与不甘心。

    辛评与辛毗走到门廊下,看到院子里围着一圈身穿黑甲的兵士,屋顶、院墙也都站满了人,各个手持连弩、战刀,面无表情。

    高干等人入宫行事,带走了绝大部分冀州过来的高手,不过为了保护辛评辛毗这两个文士的安全,还是留下了六七个人。辛评看到院落中央一名手持巨斧的大汉正在与留下来护卫他兄弟二人的四五名高手交战,已经有两个人躺在了地上,剩余的人围住那巨汉,虽然是以多敌寡,可是却丝毫不占上风。

    辛评认出了那巨汉是谁,在韩馥手下任职的时候他们曾见过一面——上将潘凤。

    潘凤在冀州行刺袁绍,与同样行动的魏根等人一起被袁绍追杀,双方便走到了一起。一路东躲西藏,患难与共。在魏根的邀请下一起回到了洛阳,算是投靠了朝廷的阵营。

    初时刘辩把潘凤安排在统调社帮忙,很快便立了一些功劳,此番派他来捉拿辛评等人若是再立功劳后便准备把他调入军中。

    潘凤心里明白这次是自己的机会,所以格外的卖力,一人独斗四五名冀州高手毫无惧色,并且很快的又斩杀了两人,将对方逼到了门廊下。

    此时辛评等人恐怕再无还手之力。在那一群黑甲士兵当中,还有个黑衣文士特别的显眼,原本是躲在一群手持盾牌的武士后面,直到辛评等人再无还手之力才小心的走了出来,露出一副阴测测的笑容看着辛评。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可以看出这黑衣文士必是这群黑甲兵士的首领。辛评对上他的目光怒目而视。

    黑衣文士不以为意,笑吟吟的说道:“在下乃统调社长史贾诩,原与辛先生为邻许久,今日才得一见,实属不易!”

    “你就是贾诩?”辛评面色一僵,对贾诩的话充满了惊疑与困惑。随即他愤怒的吼道:“辛某此番失策,情知必有一死,尔无需故弄玄虚,戏耍在下!”

    贾诩嘿然一笑,说道:“在下怎么是在戏耍辛先生?多日以来在下确实都住在隔壁的王姓人家,与辛先生做邻居,只是辛先生一直没有发觉罢了。”

    那个王姓人家?辛评对贾诩的话无法相信,隔壁的那个商贾之家他已经反复调查过了,怎么哪里出现了遗漏呢?

    看着辛评难以置信的表情,贾诩解释道:“我知道辛先生此时心里必是有重重疑惑,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那家原本确实如辛先生调查的那样家世普通,然而他们来京城居住,必然要在京城雇些仆役工作。我便派人扮成仆役潜入他们家里,在下也在他家做了一个月的西席,不过此番能够将辛先生等人的情况一一掌握,想来也是值得的。”

    辛评此时才恍然大悟,追悔莫及。恨恨的说道:“你如何知道我等身份的?”

    贾诩微笑不语。

    辛评却已经猜了出来。“想来我们中间必然是有人出卖我们吧!”

    贾诩不置可否,他已经对和辛评的对话失去了兴趣,冷冷的答道:“辛先生若想知道,在统调社的大牢里我再与先生说吧!”

    轻轻的一挥手,周围的黑甲兵士齐声怒吼,如潮般的将辛评等人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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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永乐宫的骚乱最终平灭之后,关羽和段煨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宫里的火头熄灭了大半,潜入宫中的叛军除了一小部分活捉外,其余人都被当场击毙。其中袁基倒是表现出了世家子弟应有的骄傲和尊严,伏剑自刎了。

    永乐宫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对于见惯了疆场厮杀的关羽段煨来说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何太后安然无恙,他们心中的大石才又落下。

    吴匡也派人告诉他们围攻北宫的南军也开始散去,城里的暴乱也逐渐呈现平息的态势,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屯骑校尉张璋被乱军所杀。吴匡与张璋原都属何进旧部,听到这个噩耗时心中也是一阵凄凉。他在这次平息叛乱的表现平平,还险些酿成大错,恐怕对自己仕途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何太后焦急的询问着张韬关于宫外刘辩的安危,还好张韬这面已经得到了消息,回禀何太后道:“刚刚有叛军攻打濯龙园,还好陛下早有准备已将叛军击退。有一小部分人意图潜入园中行刺,也被陛下全歼,陛下安然无恙。”

    听到张韬如此说,何太后抚住胸口说道:“谢天谢地,辩儿没有事。”

    接着又对旁边的郭毅说道:“前日我听普净法师讲经,颇有法理,应是道法高深之人,明日宣进宫来为辩儿祈福。”

    “喏。”郭毅应道。

    “你们说若是本宫现在就去看辩儿如何?”何太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韬面露难色,求助的眼神看了郭毅一眼。郭毅微微点点头,上前劝谏道:“外面贼人虽然离去,可是城中仍然不是十分太平,太后贸然出宫若是遭遇风险,陛下那面反倒会担心害怕,顾此失彼。等过几日城中太平后,太后再去也不晚。”

    听郭毅如此说,何太后幽幽的说道:“即使我过去,辩儿也不见得会欢喜,我们的母子情分……唉。”

    何太后说出这番落寞之言,张韬自然不敢接话,只有郭毅上前劝慰道:“陛下终有一天会明白太后的心意的。”

    何太后聊以**的点点头,目光瞅向濯龙园的方向,复杂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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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遗没命的奔跑着,身上的伤口因为肌肉运动的不断拉扯而剧痛无比,然而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陈留王府逃出来的了,刚刚发生不久的血雨腥风、搏命厮杀似乎在他脑中变成了不愿回忆的远久记忆。

    胡车儿虽然刚猛勇武,可是却缺乏领导和组织能力,袁遗困兽犹斗之下还是冲破了胡车儿等人的包围,只是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所带来的那些人几乎全军覆没。

    奔跑中,袁遗也会感觉有人在中途跟他一起在跑,不一会儿又剩下他自己了。后面的追赶声不绝于耳,袁遗始终不敢回头,生怕即使一丝一毫的停顿都会让身后的追兵赶上,将他碎尸万段。

    袁氏一族四世三公的名望受天下人仰视,作为家族的青壮一代,他也曾是手万人瞩目的贵公子。虽然名气没有袁绍袁术那么响亮,可是在他自己的朋友圈里,他所接触的也是各种羡慕和赞叹。即使后来举孝廉出仕,一步步走上去,终于也能成为了一方诸侯,执掌一郡的太守。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赶逃命。

    心中的屈辱与恐惧难以挥去,突然间袁遗脚下一滑,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追赶声仿佛顷刻便至,袁遗慌张的向四周望去,发现了墙角堆着的一排净桶,想也没想的便钻到了那后面。

    所谓的净桶是用来装百姓屎尿的木桶,原本汉代百姓在家里上厕所都用一种叫“虎子”的东西,是马桶的前身。一般“虎子”装满后都会被百姓拿到街上或墙角倾倒,若是在外面解决的话也都是随地的便溺,搞得洛阳城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刘辩即位后,开始在洛阳城中修建了许多公共厕所,强制规定不可随街便溺,若是抓到了必会严惩不贷。另外还在百姓家附近立了许多大木桶,名曰:“净桶”。夜晚百姓家的“虎子”装满后可以倾倒在这些大木桶中,每日清晨都会安排专门的人收走。

    袁遗躲在净桶后面一动也不敢动,脚步声临近,又很快走远,但是他也不敢从净桶中走出来,周围的恶臭味熏得他几欲呕吐,却使捂住嘴憋着自己,生怕一点点响动都会引来追兵。袁遗的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袁遗蜷缩在净桶之间,没有了世家贵公子的尊严和骄傲,只剩下对死亡的巨大恐惧和不停颤抖的身体。

    直到天明的时候,周围平静了许多,此时袁遗才昏噩噩的爬了起来。街面上的骚乱仍然存在,只是已经变成了零散和毫无组织。朝廷已经开始清剿行动,很快洛阳城便会恢复以往的平静。

    袁遗像个僵尸般的行走着,等待着随时降临的死亡。然而几乎像是走了大运一般,袁遗并没有遇到追捕的士兵,相反却与带着残军逃亡的虎贲中郎将种辑汇合,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辛毗。

    辛毗与袁遗见面便哭说自己兄长辛评被朝廷抓住,自己一路逃出来有多么艰辛。其实袁遗也感同身受,两位难兄难弟倒是抱头痛哭了一番。

    次日后,种辑、袁遗、辛毗纠集了洛阳城剩余的南军残兵败将破开了东直门,逃出了洛阳。种辑在随后的追击战中战死,袁遗、辛毗侥幸逃脱回到了冀州。而辛毗的兄长辛评则在后来的公审中被判斩首,这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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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切的努力都已经失败了之后,袁隗并没有逃跑。

    他既没有像袁基那样在绝望中自尽,也没有袁遗那样在恐惧中惶惶逃窜。而是平静的接受了失败的到来,即使看到他信任的伍孚也站在逮捕他的人群中,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波澜。对他来讲,成王败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魏根领导了这次的逮捕行动,实际上逮捕像袁隗这样的叛贼首逆是一件相当大的功劳,本来是应该贾诩出面实施逮捕的。然而贾诩却将这份功劳让给了魏根,这其中自然也是在给魏翊的面子。

    魏根在冀州的刺杀行动虽然失败,可却也是非战之罪。况且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冀州铺设情报网,已经完成的相当出色。此番再立下逮捕袁隗的功劳,他在统调社、在朝堂上都将会有一个相当的位置了。一个原本目不识丁的农民出身,成为了黑山贼被朝廷俘虏的魏根能有今天的成长已经是非常的不易了。

    魏根走上前对跪坐在堂上一动不动的袁隗说道:“在下统调社司长魏根,奉天子诏请袁太傅入宫。”

    袁隗默然的点了点头,起身跟他们走了。

    魏根有些愕然袁隗的平静表现。来之前他不是没思考过袁隗的反应,针锋相对、破口大骂,甚至暴起反抗等等魏根都想过,只是没有料到袁隗竟然会是这种认命的态度。

    走到魏根身边,袁隗竟还以恳求的口气向魏根说道:“老妻正在病中,还望魏司长能看在马通儒的份上照顾一二,别让她遭太大的罪。”

    来之前贾诩早就嘱咐过魏根先不要为难袁隗的妻子马伦。马伦乃是马融的女儿,而马融则是卢植、郑玄的老师。即使袁隗犯了谋逆大罪,可对于马伦,卢植和郑玄等士人还是会为她周旋的。所以还是对马伦宽容一点,不然有可能会得罪卢植等人。

    魏根点头简短的答道:“可以。”

    袁隗投以感激的目光,说道:“多谢!”

    魏根挥了挥手,手下将袁隗带了下去。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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