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这一跪,一声娘亲出口,令曹筠更是哭声不止。

    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之水,滔滔不绝,似乎要将这些年来无数个没日没夜的思念苦楚给全都从身体内倾倒出来。

    又更像是喜极而泣。

    “筠妹妹,希儿还在这跪着,你怎就知道哭,也不将孩子给扶起来。”

    听得玉珠公主这句话,曹筠也顾不得眼角处还挂着的泪水,很是心疼的冲上前,抓着刘希的胳膊,将他给扶起来,“我的儿,让娘亲好生瞧瞧你。”

    满是慈爱的目光犹如连绵不绝的水浪,刹那间包裹了刘希,曹筠说话间,又是伸出手来,轻轻拂过刘希的脸颊。

    这次,刘希再未躲闪。

    “我的儿,这些年,可是苦着你了。”

    泪花又是在眼中闪烁了开来。

    这等场面,刘希今生今世,都没有料想过他会遇到。

    如今,刘希已接受了曹筠是他的娘亲,自是不忍在看她过度的伤悲,从马绣手中接过锦帛手绢,递到了曹筠的跟前,“都是孩儿不好,这些年来都未来与娘亲相认,今后孩儿定当侍奉娘亲左右,不再令娘亲担忧牵挂。”

    听得这话,擦着眼泪的曹筠不禁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母子再也不分开了。”

    刘希母子相认,马绣与小武等自身觉得欢喜事一件,二人相视一笑,心中皆是极为的高兴。

    在刘希扶着曹筠落座之时,马绣则是从腰间抽出了乾坤扇,很是清脆的‘哗啦’一声摇开,见到他这模样,刘希与小武不由都是暗呼一声不好。

    这厮肯定又是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知是故意逗众人开心,还是因为替刘希开心,马绣暂时忘记了城外密密麻麻的大军,摇晃着身形凑到曹筠的身前,故弄玄虚的道,“曹姨娘,你这儿子可是找着了,是不是该与今朝做些感谢?”

    似乎已经习惯了马绣这等举动,明帝拓跋英齐与玉珠公主皆是笑着摇了摇头。

    曹筠红肿的双目笑如弯月,“你这小童坯,姨娘自然是忘不了你的功劳,待局势稳定了,你到我的府中看上什么,尽可悉数拿走。”

    这番,却是马绣眉开眼笑了,显然,曹筠那里有着他垂涎已久的东西。

    暗自寻思,刘希也能想得明白,这些年,在明帝拓跋英齐和玉珠公主的照拂下,他的娘亲曹筠在蜀国应该是有些营生。

    但从她女扮男装的装相来看,应当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想到这里,刘希鼻子再度微微发酸,从一旁的茶几上将茶盏给端起,“娘亲,喝口茶水吧,省得茶水凉透了。”

    曹筠笑盈盈的接过杯子,轻轻的喝了一口,此间,这清香的茶水在她的齿间是显得别样的香甜。

    “曹姨娘,今日是你与玉生相认的好日子,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喜事如何?”

    “哦?”

    嘴角带着笑意的曹筠将杯盏放到一侧,满脸希冀的望向了马绣,自然,她很想知晓马绣口中的喜事究竟是怎样的事儿。

    摇着乾坤扇,马绣头半仰着,好一会,像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哗’的一声收了乾坤扇,拖着长音的道,“玉生为你找了两位贤良淑德的好儿媳。”

    这话当即令曹筠欢喜的站了起来,“此事可当真?”

    虽说是问着马绣的话,但却望向了刘希。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刘希点首应道,“确实如此,只是亲事还未办,到时候还需娘亲来主持才是。”

    曹筠又是一连道了几个好字,“这事交给为娘便可,娘定要让希儿的亲事风风光光,天下皆知。”

    这么多年,作为娘亲,曹筠未为刘希做半点事情,所以心里岂能没有歉意?

    加之这成亲之事又是她颇为关心,所以即便刘希不开口,她也会揽了下来。

    如此,屋中言语皆是喜笑之言,倒是将城外大军临下给忘了个干净。

    又是几句话儿后,明帝拓跋英齐挥了挥衣袖,与众人道,“夜色不早了,大家还是赶紧歇息着去吧。”

    起了身的玉珠公主见拓跋英齐没有跟上来,反而是要走到书案前,当即走上前将他给拽了住,“既然今朝已经回来了,你且放宽心歇息便是,这些日子来,陛下可是有数日未眠了。”

    拓跋英齐浓眉微蹙,回首瞧了眼马绣,并未出声,眼下蜀国糟糕局势已经让他殚精竭力,他并不想做一个甩手掌柜,将稳定局势重担交给马绣。

    因为明帝拓跋英齐很了解马绣,他的这个儿子性情犹如闲云野鹤的隐士,如今在此危难之时,能赶回来,拓跋英齐已经是很欣慰了,所以他要像一直以来所做的那番,承担下所有的风雨。

    让马绣能继续随心的生活。

    玉珠公主见拓跋英齐这副模样,当即朝着马绣使了个眼色,后者怎能不会意,忙走上前,跪下请罪道,“父皇未歇息,儿臣怎敢歇息,若是那番,便是不孝;而身为臣子,不能替父皇分忧,这便是不忠,如今孩儿已是不忠不孝之人,请父皇下旨责罚。”

    拓跋英齐着实没想到马绣会这般说,愣了片刻,伸手将马绣给扶起,“不是父皇不愿让你分担,若不是你心性漂泊,父皇早就将这皇位传与你,朕便能与你母后颐养天年,可是眼下蜀国局势危急,更为重要的是要充州城已经岌岌可危。”

    说到这,拓跋英齐叹了口气,“那可是十万大军,而充州城已经快要独木难支了。”

    看来明帝是这些日子是没少的忧愁。

    看着明帝鬓角出现的丝丝银霜,马绣只觉得心中一痛,脸上一改曾经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神色,满是郑重,“父皇请宽心,儿臣定当奋死御敌,绝不让叛贼踏进充州城一步!”

    马绣这句话令明帝的眉目渐渐的舒展开来,似乎察觉到了多年来被自己呵护的孩子长大了,明帝眼中一丝欣慰之色转瞬即逝。

    “既然今朝有这等决心,陛下便将御敌的事情交予他吧,况且还有玉生侄儿,臣妾可是听闻他在阳曲城以千人之力,破了匈奴人的二十万大军,眼下充州城这局势有他在,亦是老天爷佑护我大蜀。”

    玉珠公主说着话间,双目带着盈彩之色的盯着刘希,显然,她之所以要拉着明帝去歇息,是因为有刘希在,有了一颗定心丸。

    有了玉珠公主这句话来,明帝拓跋英齐当即面露出了笑意,“玉珠的话有理,既是如此,这充州城的事情便交由绣儿全权处理!”

    说罢,还未待马绣反应过来,竟大步率先的出了屋子。

    玉珠公主笑着望了一眼马绣与刘希,继而拉着有些担忧的曹筠也一并走了出去。

    这番,先前还热闹的屋里便剩下了刘希、马绣以及一直未出声的小武。

    小武轻咳了两声,将还未回过神来的二人给拉了回来,“我说皇子殿下,要干活了,是不是能先吃一顿宵夜,将肚子给垫上一垫?”

    小武难得以玩笑的口吻来讲话,当即令马绣莞尔一笑,忙令下来准备了些酒菜。

    在下人领命去时,刘希唤住了他,又令下人将他三人夜晚饮酒之事给传散出去。

    其实以三人的修为,自是不会觉得饿,小武提出宵夜,不过是让三人在心理上减减压力。而刘希趁机让人传散出去,是想给守城的将士传递一个信号。

    主帅之人有着心情饮酒吃菜,显然是对城外的叛军未放在心上,对军士的士气想来也是一种鼓舞。

    三人稍吃了些,便开始研究起来御敌之策。

    目前充州城的将士人数、储备武器和粮草记录的很是详细,这也能看出魏河的治理水平颇高,即便是战损至每一根箭矢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也正是看过这些战报,刘希心头更紧了,多日的战斗下来,充州城的力量正在不断的减弱。

    一万将士已不足六千人。

    刀剑箭矢更是急剧减少。

    好在魏河施政有方,这些年治理下,充州城还算富裕,所以粮草还有不少,尚且能支撑些时日,但也不足一月。

    “箭矢仅剩下三千支了,即便寻工匠日夜兼程赶造,也支撑不了使用啊!”

    马绣的两道云鬓眉拧成了打结的绳索那番,继而用乾坤扇瞧了瞧脑袋,显然颇为的头疼。

    反攻城的武器中,箭矢最为重要,但是消耗也最大。

    刘希未出声,亦是眉头紧锁,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马绣与小武明白,他这是在想着解决的办法。

    “今朝,你可在乎你的名节?”

    半晌,刘希这突然一问,令马绣有些摸不着头脑。

    丢下手中战报的小武沉声道了一句,“玉生这是要用火油?”

    刘希点了点头。

    当初,之所以能抵抗住匈奴大军,火油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但那时刘希与匈奴的关系是互为异族,所以即便这等残忍的手段,也不会被中原人鄙夷,乃至唾弃。

    可如今充州城的情况与阳曲城并不相同,毕竟叛军也是蜀人,若是采用火油的办法,烧死那些攻城兵卒,手段残暴,或遭世人辱骂,甚至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知晓刘希的言外之意,马绣沉默了起来,明帝拓跋英齐这些年来奉行休养生息,蜀国百姓生活日益富裕,自然是为人称颂的明君,所以这等骂名唯有他来承担。

    这也是刘希为何要问他是否在意名节。

    见马绣沉默不语,刘希心中大抵也知晓了他的意思,毕竟乱世枭雄才会不择手段,而马绣心地里还是善良仁慈,这种残忍手段怕是不会去采用。

    所以刘希便在心里将这能己方伤亡最小,且能最快败敌的方法给剔除了去。

    又是沉思许久,刘希抬首与马绣道,“这样吧,今朝,你去命人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扎一千草人。”

    “草人?”

    马绣与小武不禁面面相觑,弄不清刘希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有用处,天亮前可能弄完?”

    此时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马绣看了下天色,迟疑了稍许,随即点头道,“这事交给魏师,应当没问题。”

    说完,马绣就唤人来,将这事情吩咐了下去。

    待马绣安排完,刘希起身往屋外走去,御敌的事情虽说交给了马绣,但玉珠公主的意思其实是由他刘希承担,所以,城头上的布防还得去好生瞧一瞧。

    并且扰乱敌营的进展的如何,他也是要去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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