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宝器。

    魏河的一番话不禁令刘希心沉了几分,也使得屋中的气氛如同一阵寒冬冷冽如刀的风雪刮过,凝重的让人几欲喘不过气。

    一时间,众人再度沉默了,唯有剩下铜鹤盏中的灯火因窜进屋中的凉风晃动摇曳,灯芯的杂质发出‘吱吱’的声响,在这无人说话的屋中尤为的刺耳。

    “无妨,朕既然为天子,自是不怕那些犯上作乱之辈。”

    明帝拓跋英气满脸的傲然之气,手臂甩动之间,衣袖上的金龙随之飞舞。

    君者,无论是在金銮大殿,还是落魄之时,真正的君王都不会丢失这等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旁的魏河再度捋着胡须,"不错,天人虽然恐怖的存在,但千年前的一战早已经命数大衰,尘世间的修行高手受天人所管,但相反,世间高手只要能联合起来,也不见得会惧怕他们。如果大蜀之事有天人插手,魏某愿赴其他三国游说,但凡是有见识的君王都会有唇亡齿寒的危机之感,到时候几大皇室的高手齐齐出动,那即便是天人,也不会占得了便宜。”

    此言一出,刘希不免眼前一亮,果然是才思敏捷之辈,短短的时间内边已经想出利用其它国家也惧怕天人插手来联合各国皇室的高手。

    毕竟那些都是恐怖的存在,想要颠覆一个朝廷可是轻而易举的,其他三国自然是会人人自危,绝对会派人助阵。

    到万不得已之时,这确实是一个主意。

    毕竟四国并立已久,虽说有着征伐之事,但终究到底,也只是世俗的事,谁也不想与轻而易举灭掉自己的天人共立江山。

    有了魏河的主意,马绣心里不免大为安定,面色六神无主的模样消散一空,唤来两名下人,让他们给刘希与小武准备客房,以便二人歇息。

    “且不着急,再等片刻,朕还想了解一些刘寒的消息。”

    刘希告退之时,明帝拓跋英齐唤住了他,见他提及刘寒之时眉宇间涌出些许回忆与哀伤,刘希不免心中浮现出那始终无法忘记的面庞。

    继而,胸口隐隐发痛。

    于是刘希再度坐了回去,将他与刘寒之间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得那拓跋英齐连连挽扼叹息。

    尤其是听到刘寒之死,拓跋英齐竟是一巴掌猛地排在了扶手上,猛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杀气如刃。

    “朕当初就说那刘斯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竟然卑鄙无耻到这地步,弑父杀兄戮弟,这种人又有何种面目活在这世上!”

    愤怒之下,拓跋英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或许是因为太过气愤,竟是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急促清脆的话语在屋外响起,随即便一道香气在众人鼻前飘过,却是先前出去的玉珠公主匆匆走了进来,伸手帮着拓跋英齐抚摸着后背来顺着气。

    拓跋英齐笑着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玉珠,你可是将曹筠给找来了?”

    玉珠公主将茶水递给拓跋英齐,嘴角边的笑意似乎要将她的樱桃红唇给融化了开,点头之间,步摇轻轻摇晃,“倒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说罢,玉珠公主指了指门外。

    这时候,刘希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墨绿长衫头戴镶玉冠的白净瘦弱之人,乍一看,与男子无异,但细细望去,此人皮肤白皙,容貌清秀,乃是女扮男装。

    而如今,此人一双如同珠玉的眼里满含着泪珠,双目怔怔的望着刘希,仿若成了神识不清的痴痴人儿。

    这让刘希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莫不成此人与他刘希有关?

    在刘希暗自寻思之时,那人竟是跌跌撞撞的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当即是泪如雨下,“希儿,我的儿……”

    哭音如断肠,让人闻之心痛。

    可刘希却格外的震惊,他自记事起便与刘寒相依为命,从未被告知给予他生命的娘亲还存活在世。

    一旁,玉珠公主亦是泪水涟涟。

    “筠妹妹,你与希儿多年不见,如今母子重聚,应当是开心才是,怎番能在这里哭哭啼啼?”

    好一会,将泪水擦拭完的玉珠公主走上前,从婢女手中拿过一只刺绣的手绢递给曹筠,并轻声的安慰道。

    此时此刻,刘希还处在难以相信的境况里。

    自从刘寒走后,刘希便觉得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也多亏了田薰儿她们的陪伴,这才让他心中再度有了温暖。

    可是今天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晚上,刘希竟是多了两位至亲,一个是远嫁蜀国的姑母玉珠公主,另一个便是脸上泪水还未干去依旧抓着他衣袖的曹筠。

    是生他的娘亲。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即便刘希平日里能多么的处事不惊,如今也是惊愕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是见刘希未开口,曹筠鸦黑的睫毛间泪珠又一次如同断了线一般,大颗的泪珠哗哗的往下落。

    “我的儿,这些年,娘亲好生想你……”

    说话间,曹筠伸出白若凝脂的柔荑,想要抚摸刘希脸颊,可是刘希下意识的躲了过去,这一举动不免令曹筠又是添了几分伤心。

    曹筠埋头在玉珠公主怀中,香肩抖动,痛哭不已。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魏河叹了口气,继而与明帝作礼退了出去,性情本就多愁善感的他哪里能这番看着眼下这等场面,倒不如退了去,也好到城头去做一番巡视,为明日的守城再做些安排。

    魏河走后,明帝拓跋英齐将周边的下人挥手退去,让玉珠公主扶着哭泣不止的曹筠坐到一旁,稍后走到刘希的身旁,捋着胡须轻声道,“二十年前,汉朝廷尉曹泊之女与当朝的太子定下了婚事。他二人一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一个是知书达理端庄淑柔,当真是天作之合,且两人青梅竹马,所以未成亲之前,便有了夫妻之实,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你。”

    说着话,拓跋英齐朝着刘希看了一眼,刘希也明白,拓跋英齐这是要将当年他不知晓的事情给讲述一遍。

    说着话的明帝拓跋英齐本是深邃的目光中充满了回忆之色,双眼透过开着的木门,望向庭院里挂着的灯笼,一时间,神色恍若呆滞了一般。

    宛若思绪已经回到了当年。

    夜风徐徐,一阵微凉吹进屋中,铜盏中灯火摇晃了几番,跳动的火光将明帝拓跋英齐的思绪给重新拉了回来。

    “汉朝的国君本该就是你父亲的,可后来一直不被人看好的刘斯不知从何处获得了众多势力的支持,首先是在乌江一役中令刘寒大败,更是诬陷他为卖国贼,从那以后,汉朝战神一般存在的三皇子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其后,理应继承大统的储君,你父亲生病卧床不起最终病死,而汉朝的景皇帝也无故突然病逝,这番,刘斯才坐稳了汉朝江山。”

    深吸了口气,明帝拓跋英齐看了眼正相拥着哭泣的玉珠公主和曹筠,继而胸口起伏的深呼出一口气,“刘斯登基之后,便大肆打压曾与太子和刘寒交好的朝臣,而你虽说是你娘亲偷偷生下,但消息总归是隐瞒不住,曹泊为了保全整个曹府,想要将你除去以示效忠,但就在前一晚,你被人给偷了去,从此下落不明。”

    这时刘希才明白,当年的他虽然出生显贵,但这显赫的身份却让他半点福分都未享受,更是在出生之时,便引来了杀身之祸,所幸的是叔父刘寒将他给救走,否则怕是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拓跋英齐见刘希眉色见露出一丝后怕之色,自是明白他所想,“这等事情,寻常百姓家难得一见,但是在皇家,却是极为的普通。”

    话音之下,拓跋英齐又是叹了口气,显然是想到了眼下蜀国的境况,拓跋敖起兵篡位,何尝不是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局面?

    胸中的郁结让明帝咳嗽了起来,立在不远处的马绣忙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替拓跋英齐抚背,却被他止住了,“无妨,无妨……”

    缓了片刻,明帝气息才恢复平常,“当年朕已经回了蜀国,待得知消息之后,赶忙让朕的父皇派使臣前往汉朝提亲,毕竟朕在长安的时候与玉珠公主一见倾心,怕再晚些时候,那禽兽不如的刘斯会将玉珠公主也加害了。也正是有玉珠公主嫁入蜀国之事,曹泊才能借机将你娘偷偷安置在了陪嫁的婢女中,并由你娘亲贴身婢女代替她,在屋中放火,以作自焚,如此才能保全了你娘的性命。”

    果真是富贵之家凶险多。

    这段经历,刘希虽说是全然不知,而明帝拓跋英齐也说的风轻云淡,但听在耳中却处处是杀机。

    当年的事情,竟是凶险至此。

    想到这里,刘希后背生出了麻麻的细汗,思绪飘荡间,恍若自身已将那些刀光剑影之事给全都经历了个遍。

    拓跋英齐宽大的手掌在刘希的肩头轻轻拍过,脸上的坚毅化作了长者的慈祥,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执掌山河气度恢弘的帝王,而是普通的长者,语气很是温和的在刘希耳边道,“这些年,你娘从未放弃过找寻你,朕与玉珠公主从绣儿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之后,因为没有确认你的身份,而且你一直处在危险之中,所以一直未敢告诉她,只想着待日后朕有闲暇,亲自去一趟阳曲城,没想到世事无常,你与朕在蜀国相遇了。自见到你这模样,与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倒也无需在确认了。”

    听得拓跋英齐这番话,刘希不免心中一暖,并非因为话语的柔和,只是作为一国之君,竟要亲自到唐朝北疆去,只是为了替曹筠确认刘希是否为她所生。

    这等情义,着实让人感动。

    拓跋英齐的这些话语颇为语重心长,刘希明白,这是在与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自己接受曹筠是他娘亲之事。

    毕竟作为帝王,以拓跋英齐的眼界自是看出刘希心中对这如同凭空而出的娘亲有些事生疏。

    但这些年曹筠对刘希的思念他是看在眼里,所以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些话语。

    道完这些话来,拓跋英齐转身回到了座位上,端起了茶盏,吹开那些因茶水泡开肥硕丰满的茶叶,轻轻的抿了一口。

    但是眼神却总是似有似无的看着刘希。

    刘希看着远处泪眼婆娑巴巴望向他的曹筠,意识恍惚,仿若隔空了千年,想起了曾经那对他含辛茹苦的母亲。

    也曾为了他偷偷哭过无数次的女人。

    心中最为柔暖的部分当即如同被人拨动的琴弦,整个人都随之溶散了开来,鼻子也不由的微微泛酸。

    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刘希双膝跪地,“孩儿不孝,这些年让娘亲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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