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二十年前,你弑兄杀弟,登极帝位,独留我一颗棋子,彰显皇恩浩荡,兄友弟恭。时至今日,你当可明诏天下,灭我满门,哈哈,惜哉,不能夷我九族。云谏,我落子无悔,黄泉路上,静候佳音。父子离心,兄弟相残,夺嫡之战,血满皇都。哈哈,好一场大戏。”

    这是郢安王的绝笔。

    二十几天前,当所有线索指向郢州时,皇上已不需要确切的证据。立即下旨,着云正以剿匪的名义,率二万兵马直逼郢州。当前锋营赶到郢安王府时,郢安王设了家宴,已将府里人毒杀了,正状若疯狂地放火烧府。云正眼睁睁地看他走入火场,只留下一封绝命书。

    所幸的是,楼池月的姐姐,成郡王的侧妃因被罚跪祠堂而没有赴宴,躲过一劫。一饮一啄,有时自有天定。或许正因为楼池月解了巫蛊案,无形中救了许多人,才有了这一线生机。

    “好,好,好,枉费朕对你恩厚有加,封了你两个嫡子为郡王。你就是这般报答朕的,朕本还想着给你留点血脉的,如你所愿,你在京中的嫡子幼女,我让他们全都来陪你。”皇上在勤政殿暴跳如雷,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都扫落地上,双眼赤红,如一只嗜血的困兽。

    和禄缩在阴影里,不敢上来劝解。

    “传旨,着密谍司将郢安王一脉全部鸩杀!”

    语声落,旨意出。只有滔天的恨意,没有一丝血脉亲情的迟疑。

    刑部,楼池月进去的时候,刘林生正在训话,看来他碰上难题了。那些下官或耷拉着脑袋或步履匆匆地走了。

    刘林生黑着脸,很有官威。他看到楼池月进来,抬抬手示意,“坐。”

    楼池月笑道:“刘大人,今儿没给你送礼,您就给我摆脸色呀?”

    刘大人苦笑一声,“眉叶山庄的地窖里起出了七个箱子,里面装的是军用马刀和弓箭,如果加上少了的两至三箱,足以配装四千人。”

    “他们要在军中截留这么多武器也非易事,刘大人不必如此忧心。”楼池月宽慰道。如果是私造的武器,与军中武器会略有不同,以刘林生的眼力,必能看出来。

    “康和元年,黑翼盟三十人刺杀冀州刺史,得银百万散于民,康和二年,黑翼盟百人刺杀道台观察使,得银百万散于民,康和元年至五年,每年都有一个朝廷命官而且是贪官被刺杀。之后,每隔三年,必有一贪官死于黑翼盟之手。他们打的是朝廷的脸面,皇上却不能发明旨缉捕他们。凡是被官府缉拿的刺客,全都服毒自尽。至今无人知晓黑翼盟的所在。”康和是云谏即位后改的年号。

    “黑翼盟的盟主智深如海,不好对付。”楼池月感叹,一个深得民心的组织,被出卖的机会总会少些。而且百姓会产生怀疑,皇帝怎么回事,总选些贪官来盘剥我们。反过来说,朝廷官员还算清廉,有他们一份功劳。

    对于刘大人这种秉承律法的人来说,是绝不赞同的。刘林生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已有三人潜入刑部大牢意图刺杀‘胡东’,这三人被擒拿时全都服毒自尽。其中两个年约四十的精壮汉子已查明身份,又是两个死人。”

    “两个死人?”楼池月诧异地问道,“诈死的人?”

    “是户籍已消的两个已死之人,与黑翼盟中许多死士一样。”

    “总有来处吧?”

    “先皇有皇子八人。”

    楼池月瞬间明白了,那些夺嫡中失败的皇子,总有些心腹逃离生天,他们结成了同盟,专与朝廷作对,甚至谋刺皇帝。上次的刺杀案据查是郢安王的人,但未必没有黑翼盟的影子。

    “这三人肤色较黑,皮肤粗糙,象是关外来的人,不过这些死士训练定然极为严苛,凭此倒也做不了准。还有一个才十七八岁,只查到了化名。他两只小腿上都有奇怪的绳压痕,应是长年累月积留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刘林生叹气,凝着眉很是不甘,“我们手上线很多,可都是要撞大运才能连下去的。”

    “我在明,敌在暗,我们如同猎人,张网以待,只能等他们犯错。”楼池月也在哀叹,这里的刑侦技术太弱后了。要是在现代,这么多线索,什么人挖不出来呀。

    “皇上已下了两道明旨,一是皇上去西山避暑,由太子监国。二是郢安王为黑翼盟毒杀,王府被焚之一炬,王府内千万两财物不知去向。勒令全国缉捕黑翼盟。若能提供重要线索者,当取其两成以资奖赏。此案算是了结,你以后怕是不能轻易出宫了。”

    皇上的这一手太极推得太妙了。这下黑翼盟多年的光辉形象受到百姓的质疑,而且必然会有许多江湖势力全力搜捕黑翼盟,千万两这个数据足以令许多人铤而走险,不惜一切。

    楼池月出了刑部,心下有些茫然。她是制造点假象就此失踪呢,还是回到那个金壁辉煌的牢里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楼池月反反复复念着这首诗,想要坚定自己的心。自己要想堂堂正正走出皇宫,那只有等皇帝的恩赦,还不知道要等几年。若是自己玩失踪,想想云家三兄妹会是个什么反应,这心里的负罪感扔都扔不掉,而且说不定会被他们找到。只有诈死,长痛不如短痛,可到哪找一个和自己身形容貌相似的死人。

    “我就知道云正招惹不得。”如果只有云风嘉柔这两个出不了宫的还好一点。可是,想想云正那张冰山脸,想想云风爽朗的笑,想想嘉柔泪眼蒙蒙的小可怜样,还有姐姐,还有芝兰,还有亲姐姐呢。不知不觉中,她已不是那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自己了。

    “公子,到了。”马车夫的声音,马车已经停下。

    楼池月下了马车,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吩咐了车夫,这马车居然把自己拉到了睿亲王府门口。

    “王爷已经回府了。”侍卫一认出她,立即迎了上来。

    好吧,认命吧,等想到更妥当的方法再出宫。楼池月心下想着,抬脚进了睿亲王府。

    书房内,云正刚把写好的一幅字团了团,扔在了地上,一抬头,看到了楼池月,顿时,他惊喜地迎了上来,“你怎的来了?”

    楼池月郁闷的天空刷一下亮了,两撇柳叶眉向上扬了扬,“不欢迎呀,那我可走了。”

    这身还没转,人已被拢在怀里了。

    只为贪恋你的怀抱,我筑就心的攀笼。

    “云正。”

    “嗯。”

    “云正。”

    “嗯。”

    “云正。”楼池月秀脚一抬。

    “没踩着。”云正早跳开了,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惫懒样才是他的本相吗?我是不是被他的冰山脸给骗了。楼池月愤愤不平的拍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哪,答应你的那首词。以后怕是不能出宫了。”

    苏轼悼亡妻的《江城子》,云正自他的王妃去世之后,戍边五年,至今未娶,算是重情的,配得上这首词。

    “池月,我……”

    “我回宫了。”楼池月没等他把话说出来,背着他扬扬手,快步离开。他的从前她不想知道。人生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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