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中隐让庚妹去探听秦矗是否事发。庚妹走上街来,只见东一拨西一群有市民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主凤茶楼的老板犯事了,被官府抄了家哩。”

    “犯的什么事儿?”

    “私藏假币,整整半屋子,逮着了就是死罪。”

    “半屋子,有恁么多啊?”

    “总之不老少。”

    “逮着了吗?”

    “跑了。没见恁么多官差在搜捕吗?”

    “这么大的案子想跑不容易。”

    “是啊,码头早有公差在那儿堵着,所有路口都戒严了,回头榜文一发,早晚被逮住。”

    ……

    庚妹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秦矗遁逃,喜的是私藏假币的黑锅给他背上了。急忙折身回去告诉家里的人。

    郧中隐听说秦矗跑了,拍桌大骂:“官府是吃干饭的,咋让他跑了?”

    马翼飞说:“跑了不是事儿,秦矗毕竟是栽了,从风出了一口恶气……”

    郧中隐说:“就该让他死,狗**的千刀万剐不解恨!”

    马翼飞说:“中隐,咱们还有大事儿要操心,狱卒黄不是说从风就这几天可能释放吗?别让他孤身一人回来,咱们去那边候着。”

    大家一合计,觉得有道理。庚妹替从风里里外外买了一套衣服,全念坤给从风铺好床铺,郧中隐去付了张蛤蟆余下的酬金,各自把事情料理完,一起同行。

    到了静海,在离大牢不远的地儿赁一处屋子住下,每天一早去牢门前迎接,候到天黑才离开。

    可一连等了好几天,不见一丝动静。欲进去探监,门口的警卫说牒文过期了,偏偏又不见狱卒黄的身影,向其他牢头打听。一个个推说不知情,大家都焦躁起来。郧中隐发着无名火,嚷着要硬闯进去,被马翼飞和全念坤拉住才没闹出事来。

    这天。庚妹募然瞅见狱卒黄,急忙追上去拦住,询问从风情形。

    狱卒黄说:“我刚从保定回来,从风的案子马上就会结了。”

    庚妹恳求狱卒黄帮忙让自己和从风见个面,狱卒黄晓得她没有探监牒文。左右为难,好在与门岗那两人交情不薄,谎称是自己表妹,同监共事平日相互间又都有事相求,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把庚妹带进去了。

    从风见到庚妹,反倒不高兴了。责备说:“你们咋都不来打个晃?把我急死了,我等着秦矗的消息呢。”

    庚妹说:“大家都在外边等你好几天了,卫门不让进。秦矗栽了。”

    从风欢喜雀跃:“老鬼有今天、老鬼有今天,我能见到我娘了!”

    忽然狱卒黄走过来,打开牢门说:“快。从风兄弟,总督大人要亲自审你。”

    从风一愣神,忐忑说:“总督老儿来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慌忙把庚妹叫到身边,低声交代:“我这儿有耍猴大叔留下的两样东西,你替我带出去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耍猴大叔留下的,啥东西?”

    “爪角兕和一个锣槌。”

    庚妹脱口说:“原来爪角兕在他手上……这破锣槌有啥用?”

    “狱卒黄在等着呢,别耽搁了,以后告诉你。”

    “有这一会儿工夫。不早都说完了?告诉我,锣槌干啥用?”

    从风经不起她缠,附耳说:“爪角兕是开启某处山门的钥匙,锣槌里装着打开山门的口诀。”

    “啥地儿的山门?”

    总督署衙的两个凶神正虎步走过来。狱卒黄喊:“从风,快去,别嘀咕神了。”

    从风走出牢门,叮嘱庚妹:“万一我回不来了,你把两样东西都毁掉,记住啊!”

    庚妹呆望着从风的背影。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回来?又犯傻。爪角兕、口诀、山门……”

    狱卒黄过来对庚妹说:“别等他了,快走。”

    “为啥总督大人要审他?”庚妹还在愣神。

    狱卒黄把她一路拽出大牢。

    从风跟着俩凶神去见总督大人,出了大牢有车候着。俩凶神一路上照例不说话,从风也不问,暗中变出苍蝇蚊虫捉弄这俩货,他虽然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结果,但此刻玩得乐不可支。

    总督大人仍旧在上回的厅堂里候他,旁边立着曾皋。从风进去,大呼小叫:“总督大人,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我当您把我给忘了呢,您今儿来不是要砍我的头吧?”

    曾皋厉声呵斥:“大胆囚徒,怎么跟总督大人说话?还不跪下!”

    从风没认出曾皋,“哼”一声说:“你是谁?我跟总督大人老熟了,有你什么事儿?”

    曾皋狐假虎威,要来揪从风,被总督大人喝住,翁声沉语说:“从风,仓义川的东西在哪儿?”

    从风快口快嘴说:“仓义川的东西,您放了我,我指定给您。”

    总督大人气平颜开说:“我今儿就放你出去。”

    “今儿就放我出去?这话当真?可是,仓义川那些东西我没带牢里来,要不您再关我两天,我让我兄弟拿过来您再放我。”

    “如此说来,你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不是,没事谁会习惯坐牢?因为有言在先,您放我出去,我就把东西给您,可这会儿,倒是我不守信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总督大人赞许地点了一点头,指了指曾皋说:“无妨,我让曾皋带人跟你去取。”

    “不成。总督大人,我要自个儿交您手上。别人,谁来我也信不过,为那些破玩意儿我可受够了,我不想再出岔头儿。”

    曾皋斥责说:“大胆。”

    从风侧了侧脸,不悦说:“你这人真不招人待见,老说我大胆是啥意思?”

    总督大人制止曾皋,冷不丁问:“从风,实话告诉我,哥老会成员的秘密册籍藏在哪儿?”

    从风暗地吃一惊:这老儿怎么知道有哥老会成员的秘密册籍?我可不能露馅儿。装个若无其事的说:“我都说了我跟哥老会搭不上边,您怎么又来问我这事儿?恁地,你是要变着方儿关我。”

    总督大人目光炯炯,瞪他半天,忽又问:“爪角兕又回到你手上了?”

    从风吓得心惊肉跳,心里说:“好在我让庚妹把东西带走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恁地,他放我出去是假话了。无论如何,我咬着不认。”

    于是强作镇定申辩说:“总督大人,您别跟我安罪名了,您刚说的两样东西,我都没有听说过,不信,您来我身上搜,上大牢里搜,要搜到了,您拿枪子儿崩了我。”

    总督大人立起身,捏着空烟斗敲打自己的手掌,在屋里踱了两个来回,慨叹说:“天下乱,国何以堪,民何以堪。国乱民必苦,民乱国必衰。国安****宁,民宁则国兴。”

    顿了一顿,用烟斗敲了敲案桌,说:“从风,你青春年少,来日方长。今日放你出去,人生之路,好自为之。”

    说罢,命曾皋将一份赦免牒文递给从风。

    从风捧在手里,细览一遍,确认把自己无罪释放了,喜不自胜说:“总督大人,您这牒文要早下来,省我少吃多少苦头。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回去把仓义川的东西拿来。”

    总督大人沉脸说:“仓义川那些东西,你须在五日之内送到总督署衙。关于情资的一应情形,你和你的朋友不可向任何人有半点泄露,就当没有发生过。否则,你们人头不保!”

    从风说:“为那屁玩意儿我没少吃亏,谁还愿意去提他?不提了、不提了。我走了,我得找我娘去。”

    “慢!”总督大人喝住他。

    从风打一愣,惊问:“还要干啥?”

    总督大人把静海知县叫进来,耸眉瞪目的问从风:“秦矗说藏假币的地方是你告诉他的?”

    从风佯做惊讶问:“您说什么来着,假币?我告诉秦矗有一大笔钱,让他拿来替我打通关节,咋成了假币了?”

    “你哪来的一大笔钱?”

    “我那隔壁关着个疯子,这个人我以前认识,是个耍猴的,他其实不疯。那天他偷听到秦矗要筹钱保我出去,事后告诉我他有一笔钱,藏在什么地儿,他用不上了,让我以后出去取出来。我就告诉了秦矗。就这么回事儿。”

    “私藏假币是死罪,这事儿虽然你是被人利用,但你瞒报官府,本该治罪,怜你在牢中也吃了不少苦头,重责三十板,让你长点儿记性。”

    “总督大人,您咋好人都不会做?都要放我出去了,还打我干什么?”

    “三十板已经是轻饶你了,打完再走!”

    “您实在不能免,打十板成么?最多二十板。三十板谁受得了!”

    静海知县吼一声:“来人,拖出去,重责三十板。”

    四个班头闯进来,按住从风。

    从风嘟嘟囔囔:“这个总督老儿,一点不近人情。”

    班头把他拖进行刑室,当是找乐子,在他身上画出几道印记,比试着谁更有准头,从风忍不住哇哇嚎叫。

    抽完二十下,从风开始吃不消了,正好狱卒黄到县衙办事打旁边经过,晓得是从风挨打,急忙进去求情,后边的十板只做了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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