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晴和梁笙昊的交谈,最后的结果算是不欢而散——无论梁笙昊说什么,冷晴始终或淡然处之或避而不答;梁笙昊一番努力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最终只得冷脸拂袖而去。

    梁笙昊离开以后,冷晴却有些茫然,抬眼望着无边凄冷夜色,不知道眼下她这个无家可归的人该何去何从……

    站在宫墙下幽冷的灯火下,梳着望仙髻,髻上簪着一支纯黑水晶参银发簪,并几朵素净的天蓝色珠花,耳戴一对银累丝耳坠,穿一身天蓝色霓裳衣,胸前系着深色红的曳地丝带,肩披墨色镶同色毛边的披风,脚踩深红色锦鲤绣鞋的冷晴默默回首忆舒殿的方向……

    最终冷晴默默摇头——算了,忆舒殿她现在是绝对不能回去的,先不说梁儒明还躺在忆舒殿内殿里,单是忆舒殿外殿里还聚集着一大帮人呢!她才离开忆舒殿没多久,现在要是折回去,指不定要招惹来什么麻烦!

    可是不回去忆舒殿……这庞大的宫廷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要不……还是出宫去朱府找朱梓陌吧……

    朱梓陌是跟她一道入宫的,入宫的时候她可是答应了慕子儒,会在宫宴上好好看着朱梓陌的,结果却……也不知道朱梓陌一个人出宫,有没有安全回到朱府……

    如此思索着,冷晴索性收回了望着忆舒殿的视线,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寒冬冷夜,本就不适宜出行,兼之今夜帝王驾崩,以至于偌大的宫廷里安静得吓人。

    无尽夜色下,一条长长的甬道深不见底,甬道两侧的宫墙下置着零星的灯火,幽幽的映照着甬道上的青石路。放眼望去,折射着幽幽冷光的狭长甬道上静谧得无一行人。

    冷晴独自行走于幽暗的甬道间,灯火幽幽,四下俱静,唯她的脚步声空灵而清晰。

    一路朝着宫门的方向慢步而行,冷晴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之前她和梁笙昊的对话……

    冷晴知道,梁笙昊的怀疑,只怕不是他一个人的怀疑,而是忆舒殿里所有人的怀疑!

    虽然面对梁笙昊的质疑时,冷晴可以坦然承认,所谓的“帝王遗命”是她编造的。可是除了梁笙昊以外,面对其余人的怀疑,冷晴却只能咬紧了牙关,绝对不能承认半个字!

    梁儒明说过,梁笙昊虽然是皇子,一旦梁笙德出事,梁笙昊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梁笙昊是站在梁笙德这一边的,且立场十分坚定,宛如磐石。

    梁儒明还说过,若在需要之时,或是情急之时,只要是出于有利于梁笙德的立场,冷晴都大可以去找梁笙昊相帮……

    而最终,梁儒明给出了这样一个论断——只要继承他的皇位的人是梁笙德,梁笙昊绝对会是个忠君爱民的合格臣子。

    梁儒明说的无比笃定,所以从始至终,冷晴从未去问梁儒明——为什么梁笙昊作为一名有着继位资格的皇子,却如此坚定不移地支持着梁笙德?也没有去问梁儒明,为什么梁儒明敢如此确定,她去找梁笙昊帮助,梁笙昊就一定会帮助她吗?

    冷晴不去问、不去怀疑,是因为冷晴相信梁儒明的判断,相信一个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尝尽了各种阴谋诡计、人情冷暖的人的判断——

    于是……既然梁儒明说梁笙昊可信,那她就信梁笙昊可信;既然梁儒明认定梁笙昊能帮到她,她就也认定梁笙昊能帮到她……

    正是因此,所以一直以来,在面对梁笙昊的诸多疑问、质疑时,许多时候许多事,冷晴才会不刻意隐瞒,能告诉梁笙昊的基本都告诉梁笙昊了。毕竟要想寻求一个人的帮助,你先要在一定程度上取得对方的信任。

    但是这种为了寻求对方帮助而取信于对方的事情,有可为有可不为。

    冷晴是个商人,自是十分清楚一个道理:无论做什么交易,即便利益再大,都不能将自己的老底和盘托出。若是将自己的老底全盘交了出去,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那她这条路……只怕也就走到头了。

    冷晴虽然答应了会帮梁儒明,允诺会和梁儒明站在同一战线,会竭尽全力去做那件事,但冷晴可没打算将她自己的小命就此葬送在这个异世。

    而在这个波诡云谲的局里,想要活路,就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过一条后路于冷晴而言显然是不够的,毕竟她的对手可比她要强大太多太多!

    尤其是如今梁儒明驾崩,冷晴失去了她最大的保护屏障,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的危险系数呈直线上升,所以她得为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既然要给自己留后路,那么在面对梁笙昊的威胁时,冷晴除了淡然处之,还能如何?

    虽然冷晴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等待她的是什么,但至少,她不能在半路上就自己转了道将自己送上绝路!

    即便不论其它,单论作为商人的诚信,既然冷晴答应梁儒明入了这个局,冷晴就一定会遵守她自己的承诺——将这条路,走到底!

    虽然冷晴至今不明白梁儒明为什么选中了她,但梁儒明花了那么多时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布了这个局,并不动声色地引了所有人入局,冷晴又怎么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因为梁笙昊的几句威胁,而毁了梁儒明的一番心血呢?

    更何况……在这个局里,冷晴并不是操盘手,而是被那个操纵全局的人握在手中的一柄剑!一柄杀人的利剑!!

    从决定入局的那一刻起,冷晴就十分清楚她自己的定位——从踏入局中的那一瞬起,她冷晴就只是一柄剑,一柄只被梁儒明掌控着的帝王之剑——

    “我冷晴今日对天起誓,此生愿为皇上效忠,只为皇上一人所用,做一柄杀敌利剑,斩杀一切皇上想要斩杀之敌,还大梁一个海清河晏、太平之世……”

    这是她当初和梁儒明结盟的时候,她亲口对梁儒明许下的誓言,即便如今梁儒明驾崩,这个誓言,依然存在!!

    而从梁儒明将她召入宫的那一天起,梁儒明所布下的这个局,一个庞大的局,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启动运转了……

    虽然这个局运行至今发生了不少的意外,比如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猝然离世……比如梁儒明的驾崩……但这些意外,都不会影响到这个局的整体运行,因为这个局,是为了一个目标而设下的,只要她这柄帝王之剑一日存在,这个局,就会稳稳地运转下去……

    虽然作为一柄“利剑”,她需要做的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去杀敌,但既然如今梁儒明不在了,她这柄“帝王之剑”……也该拥有自己的思想了……

    之前一直有梁儒明在她身后支撑着,所以许多时候许多事她可以随性而为,无所畏惧,这也就导致她的处事态度懒散松懈了许多,导致了许多本可以避免的事情却不幸地发生了。

    如今梁儒明不在了,她是不是该打起精神认真起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尤其是,作为合作者,在事成之前,梁儒明就已经给了她稳定的身份、庞大的利益,甚至惠及她身边的人……她却一直懒散处事,这样不行啊……

    做生意嘛,讲的是互惠互利,总不能便宜都被她占了,却让梁儒明一直亏本不是……

    懒散了这么久,她是不是也该认真做些事,好好回报梁儒明对她的恩情呢……

    虽然从目前来看,梁儒明的驾崩于她而言毫无益处,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这大梁国的旧年历挂了太久太久,沉疴旧疾积攒得太厉害。如今随着梁儒明的驾崩,这大梁国的旧年历也该一并翻过去了,这沉疴旧疾……也该好好治一治了。

    虽然这旧年历的最后一夜,将注定无人安眠……可是于她而言,这一夜,却是她的最后一个安眠之夜啊……

    明天,朝阳升起时,这大梁国,将迎来新的一年……

    那么……就从这新的一年开始吧……

    新的一年,这大梁国,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

    仅仅一个腊月的时间,大梁国储君和太子妃先后薨逝,随即又是帝王驾崩……大梁国这新的一年,注定是压抑而充满悲伤的。

    又因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要想让新君早日登基持政,就必须让先帝早日入土为安。

    于是,经过大梁礼部和太常寺的协商,梁儒明的丧礼就定在新年的正月初四。

    梁儒明的丧礼除了停丧时间极短之外,丧礼上的一切事宜、用度均比照旧俗。而梁儒明下葬的皇陵,自然是——盛陵。

    说起来,若不是梁儒明早几年前就意识到他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精气神大不如前,着意吩咐了大梁礼部和太常寺可以慢慢着手准备他的身后事,不然此番时间如此短促的丧礼事宜可就真是要闹得大梁朝堂人仰马翻了。

    正因梁儒明有先见之明,所以梁儒明的丧礼虽仓促,却不失隆重。

    又因梁儒明在位期间政治清明、亲贤远佞、任用贤能、减免徭役……甚得民心,所以,梁儒明出殡这一天,除了朝中官员倾巢而出去送殡之外,绉平城以及周边的几个城镇的百姓亦均自发地组织起来,跟着送殡队伍从绉平城到盛陵,默默地沿途相送……

    一时间,绉平城内外,万人空巷。

    冷晴大年三十,于梁儒明驾崩那夜出宫去了朱府,在朱府过完了冷冷清清的年初一,初二这日一早就进宫来了。

    不过,许是因为身份等各方面原因,回宫后的这几天,冷晴除了呆在忆舒殿守着空荡荡的殿宇外,完全无所事事。期间除了礼部尚书陈阳来找过一次冷晴,希望拿走冷晴手中的梁儒明的龙牌放入梁儒明的棺木中贴身陪葬之外,没有任何人来找冷晴。

    而到了正月初四,梁儒明出殡这一天,几乎是意料之中地,冷晴并未被安排进送殡队伍。

    好在冷晴本也没打算走那么远的路去送殡……在这个出行基本靠双腿走的异世,从绉平城到盛陵,要走上一整天啊!!所以没被安排进送殡队伍反到正合冷晴的意。

    又一想,如今梁儒明都不在了,这皇位的继承人也定下了,她继续留在这梁萧城里似乎也没什么用,冷晴索性就将忆舒殿里她的东西收拾了,包袱款款地就准备出宫去朱府。

    然而……

    冷晴收拾完东西,臂弯里挎着只包袱,人还没走出忆舒殿内殿的殿门,就被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堵在了忆舒殿内殿里。而那队堵了冷晴的去路的浩荡人马的为首之人,赫然是同样未去送殡的固林妤!

    因为先帝新丧,作为先帝的正牌遗孀,固林妤大概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佩戴奢侈亮丽的饰品、穿色彩艳丽繁华的衣裳。

    是以,乍一见到向来盛装打扮、富贵雍容的固林妤突然素面朝天、发髻间只簪着几朵素白的珠花、穿一身素白的宫装,面色略显憔悴时,冷晴是有些怔愣的。

    而相较于固林妤的素净,反到是冷晴打扮得有些艳丽了——除了同样的未施粉黛,以及那用一条白色发带随意系在脑后的三千青丝之外,冷晴耳坠银累丝耳坠,腕戴白银缠丝双扣镯,身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狐皮披风……

    冷晴天生就不爱穿红戴绿,所以平时的打扮基本都是挑着清雅、素净的穿戴。而冷晴今天这一身打扮要是放在平时,那是相当清雅素净的,可此刻和一身素白、面色憔悴的固林妤一比……那就和素净沾不上边了,顶多算是清雅。

    话说回来——

    臂弯里挎着只包袱的冷晴和带着一大队人马的固林妤在忆舒殿内殿的殿门前撞了个正着,冷晴尚未反应过来固林妤这是干嘛来了,就听见着一身素服的固林妤如此不咸不淡地问:“冷昭仪这包袱款款的,是准备去何处?”

    因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而且大多是令人糟心的事,以至于冷晴眼下完全没心情和固林妤“闲谈”,便直接而干脆地回了固林妤一句:“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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