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姓亲王!

    陈文不是南明的头一号,但却也是仅在孙可望的秦王之后的第二位。

    当然,越在传统意义的册封上并非是如秦、晋、齐、楚那般的大国,就算是比起韩、赵、魏之流也要稍逊一筹,大抵就比之舒、荆、陈、蔡之类要强些。

    但是,陈文起于吴越之地,吴王是明太祖朱元璋在登基前使用过的,有明一朝有只有两个宗室受封过,而且还都是很快就被改封或是除爵,就像明成祖朱棣的燕王一样,这是绝对不可能授予人臣的。既然如此,越王也就成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封号了。

    陈文从未奢望过孙可望会代永历天子册封他为什么晋王、齐王或是楚王之类能够与其平起平坐的封号,没有如宋时的王安石一般被封个荆王就算是好的。对此,他个人而言还算比较满意,毕竟亲王与郡王不同,即便是南明那等滥爵到了如斯地步的时期,人臣也只有孙可望、李定国和刘文秀这西营三王得到过,郑成功的潮王和吴三桂的济王当事人都没有接受,而且听上去还不如越王呢。

    寥寥数人而已,陈文已经踏入到了明王朝人臣的巅峰阶级,再向上不是没有,比如像这几年的秦国主孙可望,亦或是永历南狩时假黄钺的李定国那样拥有了监国的权利,甚至是取明而代之,但是从现阶段来说,亲王已经是陈文能够触及到的最高的地位了。

    然而,与知足的陈文不同,他的亲眷、部将们在得到了越王的封号后,对孙可望的不满情绪立刻就开始席卷整个江浙大地。

    一个寸功未立的流寇,就凭着软禁天子就获得了秦王这样的封号;陈文从无到有,光复了东南数省的地盘,光复了南京,还诛杀了包括济尔哈朗、岳乐以及洪承畴在内的众多满清名臣大将,结果却只有一个越王。

    凭什么?!

    周岳颖没有说什么,陈文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陈文没有表示不满,她虽然也觉得不平,但却也没有向其他武将、官员的妻室们表达什么不悦。但是作为宣教司的主管,周敬亭却在陈文不反对的情况下授意吕留良在邸报上开始宣传安隆千户所和贵阳秦王府的天差地别,以及孙可望把持朝政的情况。

    这已经是江浙明军反孙可望宣传的第二季了,上一次是宣传陈文与岳乐决战期间孙可望前来捣乱的事情,这一次则更是向江浙的士绅百姓们暗示孙可望的不臣之心,力度强劲了不下一倍。

    此番,陈文麾下的众将也都获得了爵位,李瑞鑫、吴登科、尹钺和张自盛这四大位更是已经晋身为国公,其他的也都有侯爵、伯爵的爵位,至于诰命、封赠什么的更是不胜枚举。

    然而,这些奉赠却并没能让他们对主政的孙可望感恩戴德。在他们看来,对陈文的不公就是对整个江浙明军集团的挑衅,一个流寇都有资格封秦王,他们的大帅却连个楚王、齐王什么的都没有捞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邸报指向民间,士绅们对于陈文的封号没有太多异议,但是他们的消息也更为灵通,孙可望想要取明而代之的野心早就从很多地方透露了出来,对于这个流寇的谩骂声顿时响彻东南士林;而普通百姓则是对封号的愤慨和对孙可望这个无才无德的篡位预备队的厌恶,二者兼而有之。

    总而言之,民间的反孙情绪高涨,而军方更是酝酿着更大的不满情绪。

    其实越王倒也没什么,毕竟也是个不高不低的亲王封号。但是不能比,一旦与孙可望的封号有了比较,一切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双方实力逆转,原本的南明第一强藩西营现在已经被江浙明军所反超,而且双方实力差距越来越大。即便不提实力,陈文收复的失地比西营众将加一起都多,杀过的鞑子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也都要高于他们。

    至于秦王府一系自身,就更没有比较的余地了。若非李定国两蹶名王撑着场面,西营早就被陈文比下去了,就算是在孙可望手中收复的湖广南部,其实也是范文程迫于陈文兵锋而放弃的地区,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南明能有今天到底是谁的功劳。

    册封时毕竟是月底,但是到了二月整个江浙大地却已经开始将孙可望视之为满清以下,江浙明军的头号敌人,并欲除之而后快。

    比之当年,江浙明军的文武们对于自身的定位和未来的期许更高,这本就是应有之义,他们付出了努力,取得了功勋,就理所应当的获得更为丰盛的名利。而江浙明军集团外的人们,更多则是单纯对孙可望的厌恶以及对孙、陈二人封号高下的不满。

    透过监察司,陈文坐在如今的越王府里就能够很清楚的看到这一切的发生,他与孙可望之间迟早会有一战,现在风潮还在控制之中,届时再把风潮彻底鼓动起来。

    不过照着他的估计,孙可望捏着鼻子给他一个越王的封号,大概没想到会落个如此的境地。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孙可望知道了的话,没准也会说出类似于“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说”之类的话吧。

    越王是整个册封的关键,但是陈文从中看到的却并不仅仅是如此。都统几个省的军务,包括狼兵、猺兵、土兵在内的土司兵也要受陈文的节制,与此前的提督军务在权利上自是大有不同。而负责军务的省份也多了山东和河南两省,这两个省都在北方,孙可望一如既往的想要把他这池祸水往别的地方引,这是在认怂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自陈文收复南京以来的几个月里,湖广南部的孙可望始终没有动作,但军情司的探员却早已在湖广布好了桩脚。

    根据情报显示,陈文收复南京的消息传来,秦王府如扫考妣。现在孙可望除了还有一手狭天子以令诸侯以外,已经彻底失去了与陈文抗衡的实力,甚至到了年底时,孙可望已经离开了长沙,返回贵阳坐镇——向东、向南不得寸进,向北不光是未必打得过,还要担忧左近的江浙明军,楸枰三局彻底失败,孙可望收复长沙后定下的战略同样成为泡影,还是回返贵阳比较稳妥。

    南京的光复,对于满清是无法承受的损失,对于长江以南的各路势力而言,更是均势被彻底打破的象征。陈文在长江以南的一家独大的时代来临,随着消息逐渐被各势力确认无误,在经过了短暂的震惊之后,彼此之间的互动也陡然频繁了起来。

    九月底,贵州的安龙府,作为一个府级单位不过只有数年而已,但却在升级为府的同时便承担起了天子行在的重任。奈何,那原本的安龙千户所衙门,却实在破败的不成样子,与行宫二字相差的实在太远,甚至是越来越远。

    大殿上,如今南明各集团所奉的天下共主永历天子颓然的坐在龙椅之上。大殿中前来上朝的大臣所剩无几,不是他们不想来,而是实在来不了——天人永隔,这是没有办法的。

    去年三月,谋划引李定国入卫以抗衡孙可望的秘密行动泄露,孙可望遣心腹郑国招大学士吴贞毓、兵科给事张镌、翰林院检讨蒋圪昌、李开元、吏部都给事徐极、大理寺少卿杨钟、太仆寺少卿赵赓禹、光禄寺少卿蔡绩、武安侯郑允元、江西道御史周允吉、御史李颀、朱议泵、福建道御史胡士瑞、武选郎中朱东旦、中书任斗墟、易士佳、司礼太监张福禄、全为国等十八人,诬以“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之罪,赐内阁首辅吴贞毓自缢,内监张福禄、全为国和刑科给事中张镌三人凌迟处死,其余全部处死。

    当年随永历入黔的大臣本就不多,大学士文安之督师川鄂,还有一些官员从李定国入粤,如今又突然被孙可望杀了这十八名大臣,大殿上剩下的就更没有多少了。

    人越来越少,权柄更是早就被孙可望豁夺一空,上朝已经变成了形式,知道不会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更是越看这空荡荡的大殿就越是心中痛苦的永历只得让身边的小太监宣布退朝。

    岂料,刚刚离开了大殿,提督勇士营的大太监庞天寿却拜倒在永历面前,礼数一如既往的周全。

    对于这个太监,永历乃是份外厌恶。无他,天家的奴仆却媚事孙可望那个活曹操,能不厌恶也就奇怪了。可是如今庞天寿和文安侯马吉翔却是作为孙可望眼线存在于此,当面发作也并不符合他的性子。

    “庞伴伴免礼,可有事情禀报?”

    闻声,庞天寿谢过了恩,就连忙起身,对着跟着永历的小太监们使个眼色,这几个新近分配到御前不过半年的小太监们便畏畏缩缩的退了下去。

    “陛下,是文安侯想要单独觐见。”

    文安侯马吉翔,锦衣卫出身,如今也是永历朝廷中的重臣,尤其是还身兼着孙可望眼线的身份,更是这安龙府里跺跺脚地就要抖三抖的人物。而这个马吉翔,更是向孙可望出卖了吴贞毓等人的元凶,以至于一旦听到此人永历的心头登时便火起。

    愤怒,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永历却也没有敢说出什么,点了点头便随庞天寿走向了不远的一间屋子。

    这显然是特别准备的,见永历走了进来,马吉翔连忙拜倒在地,礼数上可谓是一丝不苟,任谁也挑不出个错处来。

    “马爱卿请起,到底有何事要单独叙话。”

    听到了免礼的话语,马吉翔缓缓的站了起来,继而低眉顺眼的对永历说道:“微臣刚刚回到行在,特来拜见陛下。”

    马吉翔去的什么地方,对于如今的永历而言已经失去了得到消息的渠道,自也不可能知晓,但是只要想想,答案其实也并非那么困难。

    “嗯,马爱卿有心了。”

    永历此言,可谓是一语双关,马吉翔和庞天寿都是人精,又岂会不知。但是永历本身也没有隐瞒他的不满的必要,二人也只得低眉顺眼的听着。

    “微臣此番前往贵阳,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欲禀告陛下。”

    “哦?”

    这是极少见的事情,马吉翔在永历被孙可望软禁后没多久就倒了过去,更是将庞天寿也拉了过去。这些年只有马吉翔替孙可望监视永历,将事情对秦王府汇报的,绝无从外面得到了什么消息向永历汇报的,也由不得永历会心生诧异。

    永历的诧异是正常的,如果不诧异的话马吉翔反倒是要心生疑窦了。眼见于此,马吉翔便压低了声音对永历说道:“微臣此前在贵阳,打听到一件事情,说是浙江的会稽郡王在去年先斩岳乐,后诛济尔哈朗,如今已经收复了南京,大军渡过长江,与鞑子隔淮河对峙!”

    “你说什么?!”

    这个消息,着实将永历吓了一跳。从去年十八先生之狱开始,他就再没有得到过安龙府以外的任何消息,岂知未及一年,天下局势竟然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

    听到这个消息,永历第一时间便认定是马吉翔的欺人之言,但转念一想,这根本没有必要。况且,陈文既然能够诛杀洪承畴,收复江西一个省的地盘,那么真的北上收复南京,斩一两个奴酋也犹未可知,只是这个济尔哈朗那可是老牌的奴酋,就这么被陈文杀了,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永历的面色由白到红,由红到白变幻了几次,总算是压下了心头的狂喜和疑惧。而马吉翔用余光观察着永历的神情,直到其人恢复了常态才继续说道:“微臣甫一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但是仔细调查之后,却发现不管是真的,而且其中还漏掉了不少细节,比如会稽郡王实在战场上阵斩的岳乐,而济尔哈朗那个奴酋则是在战场上被会稽郡王擒获的,而后被拉到孝陵诛杀的……”

    接下来,马吉翔将他所知的实情一一道来,永历的疑惧也很快就被这份惊喜所吞没,看向马吉翔的目光之中,那份发自心底的厌恶也消退了些许。

    南京,那可是南京啊。三年前,李定国两蹶名王,但在战略上却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拓展,最起码并没有借这股大势收复更多的失地。永历虽然不太清楚实情,但是只要仔细一想也能看出,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孙可望的手段。而现在,陈文同样是两蹶名王,却很快就收复了南京这座对明王朝来说至关重要的所在,天下形势已经截然不同了!

    然而,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他却是直到现在才从马吉翔这个家伙口中得知,想来实在讽刺。

    或许,正是因为孙可望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特别封锁了安龙府的消息来源,为的就是防止他产生别的什么心思。而接下来马吉翔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微臣在贵阳时听闻秦王已经派出了使者,代陛下册封会稽郡王为越王,以酬此盖世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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