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赶到工坊,陈文并非是专程来和方以智谈笑风生的。在工坊待了一会儿,陈文便与方以智别过,随着徐毅去视察一些新产品的开发。

    仓库里陈列的那些新近打造出来的火铳,枪杆都进行了改造,此前已经装备给掷弹兵的套筒式刺刀已经可以在适当的时侯安装在火铳上,远程的火铳手便可以临时客串近战肉搏步兵,有效的提升了步兵的战斗力。

    放下了手中的火铳,陈文转而向徐毅问道:“全部换代完成,还需要多长时间?”

    武器从研发到小规模列装,再到全军换装,这是需要比较长的时间的。套筒式刺刀研发完成时间较早,奈何当时的重装扎甲的换装任务比较严峻,即便不算重步兵的重装扎甲,火器队的半身甲和骑兵的甲胄也要占用太大的产能。毕竟江浙明军也是一支十几万大军的军事集团,哪怕军工司工坊实力在雄厚也总是需要时间的。

    “回禀大王,不出意外,一年之内,全军就可以完成换装。”

    这一次的换装,表面上看只是刺刀,但事实上就连火铳都需要一起改造,否则刺刀安装不上去就还不如给士兵们配把刀子来得实际。需要时间较多,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也是几万支火铳的沉重任务,水力工坊今年很可能还要进行搬迁,如果再算上扩军,一年已经是非常之短的了。

    “差不多,能赶上用就行。”

    套筒式刺刀是陈文神交已久的那位擅长左右互搏术的法国沃邦元帅的发明,不过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即便是如今,欧陆的刺刀也都是插入式的,即将刺刀的刀柄直接插进铳口里,既妨碍了火铳射击,又容易对火铳造成破坏,除了换装容易外,真心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更先进的刺刀不是没有,卡座式的连接结构,比之套筒式更为先进,至于刺刀的刀刃,后世的三棱军刺也是非常可怕的武器。但是对于现如今的生产技术水平而言,套筒式更为合适,而合适才会有普及化的可能。

    离开了仓库,陈文一行便前往试验场,接下来的武器并非是只要看看样子就可以的了。

    这座试验场是用来测试火炮的,每一门火炮完成铸造工作之后,都要送到这里进行试验。地点也比较偏,靶子的后方更是有一片被封锁起来的山林存在,为的就是防止炮弹对误入此间的人员造成误伤。

    陈文在观测台上,透过望远镜看去,却是一辆手推车上整齐的固定着几个长方体的管子。从陈文的方向看去,管子前端看不到,但是后端的导火索却是从上百根火箭的尾翼连接成了一条,只要将其点燃,管子里的火箭就会像一窝受惊的马蜂一般冲出。

    这一幕,陈文在后世的网络上看到过,而且是如雷贯耳,这就是号称明朝的喀秋莎火箭炮的一窝蜂火箭炮。

    所谓一窝蜂火箭炮,不过只是个统称,大小规格在明朝足足有十几种之多,名称也是各有不同,诸如《武备志》、《练兵实纪》在内,很多武器著作中对其都有记载。陈文对此早有想法,奈何武器生产是有优先级的,这等武器自然无法与冷兵器、火炮、火铳去抢产能,而且这东西的造价也着实不低,由此便一再搁置至今。

    “大王,试验场已经准备完毕。”

    陈文能够看到,操弄一窝蜂火箭炮的两个士卒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传令兵向观测台打旗语示意。今天过来最主要的就是来看看这种传奇兵器的威力,得到了准备完毕的信号,陈文便点了点头。

    观测台上旗帜招展,接到了命令的士卒在回了旗语之后,便点燃了那一根导火索,随即疯一般的向侧面的掩体跑去。

    转瞬之后,士兵跑回到掩体背后的瞬间,火星沿着引信进入到了罐子之中。下一秒,尾部喷射着火花的火箭一根又一根的从一窝蜂里窜出,侧面的神火飞鸦亦是如此,其壮观程度恰如二战时苏军所使用的那种著名武器一般。

    “真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啊,这东西确实够吓人的。”

    苏军的灵感是否来源于此,陈文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今天的这一幕确实给了他一次实实在在的震撼,这是在后世国外武器爱好者仿制、试射的视频中所无法感受到的。

    火箭接二连三的飞出,陈文的视线开始时还集中在一窝蜂的本体上,待到后来,则随着神火飞鸦向远方而去。有火药的推进,这些火箭的射程看上去好像比步弓,乃至是斑鸠脚铳都要远上一些。

    武器的射击很快就完成了,火箭在远处密密麻麻的插在地面上,那些稻草人更是被扎得千疮百孔,甚至有的还燃烧了起来。

    陈文收起了心中的激荡,估算着一窝蜂本体与射击目标之间的距离,以及火箭的杀伤范围和威力,眉头却很快就皱了起来。

    “射程有多远?”

    片刻之后,经过了士兵的测算,报告很快就递上了观测台。既然是火器,威力显而易见,射程就是陈文最为关注的方面。

    “回禀大王,此番射击,目标距一窝蜂火箭炮百丈距离,射击完毕,火箭的杀伤范围则是目标十数丈到数十丈之间。”

    发射前,陈文很清楚的看到这些火箭都是加装了尾翼的,这样可以使其精准性得到有效提升。这是原版的一窝蜂火箭炮,全部是按照书籍中复制出来的,能有三百米以上的攻击距离,误差虽然不小,但这种兵器本就是以量取胜,倒也无可厚非,确实值得后世人称赞。

    “这东西有点意思,成本如何?”

    战争从来都是在烧钱,冷兵器都是如此,更别说是火器时代了。陈文军中如今装备的武器,都是性价比最高的,这与江浙明军早年的财政紧张有着极大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普及才有战斗力可言,否则仅仅停留在书籍中,难道也能以此吓退对手吗?

    “回禀大王,除了受风力影响比较大以外,这东西确实不错,就是造价太过惊人了。尤其是在于,这东西需要大量的手工制造,机械能够打造出部分零件,但是更多的零件,尤其是安装方面都需要人工进行,占用工匠和工序实在太多了。”

    提及成本,徐毅的哭丧脸就再度出现了。这个年轻的官员在军工司几年,已经老了十几岁一般,其人尽职尽责,确实不愧为大兰山上培养出来的文官,就是这副动不动就哭丧脸的表情实在让陈文无话可说。

    徐毅还想说下去,但是陈文仅仅是听到了占用人工过多,就已经没有什么欲望了。接下来,机械痴迷症外加机械强迫症患者陈文便对苦逼的军工主管说道:“放心,本王知道,这种一次性兵器在现阶段确实不如火炮核算,军工司也不用制造太多,近期赶出一些,后面的可以慢慢造,保有一定的库存就行,不着急。”

    听到陈文此言,徐毅由衷的松了一口气,陈文的那两种“心理疾病”现在在江浙明军军工司里已经传染开来,他的病症一点儿也不比陈文轻,机械的大规模使用使得他们无不将心思放在了如何运用机械来减少人力负担的方面,毕竟这些年人口下降实在不小,中国的人力紧缺问题听起来好像是无稽之谈一般,但在现在却是真实存在且很是严重的。

    “另外那件呢?”

    “回禀大王,那件兵器就造出来一个,射程确实很惊人,就是威力和精准度都有些不尽如人意。”说着,徐毅掏出了一份武器实验报告交在了陈文的手中,继而解释道:“而且更大的问题是,工序上一点儿也不少,很麻烦。下官以为,性价比并不是很高,除了威慑力以外。”

    “哦。”

    细细的看过了报告,内容很详实,射击时间、当时的风向和风力水平、武器飞行目测高度、实际攻击距离,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堆。

    眼见于此,陈文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这东西,可以制造,优先级在一窝蜂火箭炮之下,不需要太多,保有库存就够了。”

    “下官遵命。”

    时至年底,军功的统计早在南京收复就已经基本完成,这几个月关于奖励发放也早已开始,直到年底就连分地也基本上告一段落。今年冬天是别想了,但是明年的春种却不会耽误,只要各地卫所能够招到足够的佃户就行。

    永历九年,随着杭州、南京两战的胜利,清军在江南的统治彻底宣告结束,江浙明军向北括地近千里,已经越过长江,开始沿淮河布防。明清南北对峙开始,但是彼此实力对比已经开始逆转,全国整体上的战略主动权已经彻底落入陈文手中,剩下的事情,明年亦或是后年,总会有一个结果,陈文对此很是期待。

    大年初二,陈文照例和周岳颖一起来到岳父家中。随着陈文的地位的不断提升,作为陈文岳家的周家也得到了大量的赏赐。物质上的、名义上的,一家子从老到少几乎是无人没有封赏、诰命,所幸周家这一枝的人口也不多,否则永历朝廷就真的要破费了。

    比之去岁,周家的老老小小对他敬畏更是深重,姑爷拜年的气氛淡了太多,一个个拘谨的不行。仔细想想,却也正常,陈文现在的身份地位,手中的强大实力,从起兵至今,尤其是最近的两年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满清赶出了东南。面对如此英雄,且自家受惠良多,敬畏之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一家人无比拘谨的用着饭,吃得陈文那叫一个别扭,用过了饭,坐在一起聊着天也是一口一个禀告大王,上下之别几乎已经全然取代了家庭气氛,弄得陈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的。奈何,几次打算活跃下气氛,他却始终找不到话题,直到他的岳父老泰山战战兢兢的来了一句,大厅之中更是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贤婿如今已经光复南京,两蹶名王的大功,就算是那位西宁王也要逊色一二。朝廷既然能封那西贼孙可望为秦王,贤婿总少不了一个亲王的爵位吧。”

    对李定国是尊称西宁王,对孙可望则是一口一个西贼,周家有三个男丁在江浙为官,一个女儿是陈文的正妻,对于江浙明军集团对周边各势力的感官那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当然,由此也能看出,同为张献忠的干儿子,孙、李二人,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听到岳父老泰山有此一问,眼见着在座的亲戚们纷纷流露出了殷切期待的目光。眼见于此,陈文差点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因无他,当初他与周岳颖成亲,那时周岳颖也算是个老姑娘了,虽有才女之名,但却依旧不妨碍被人说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尤其是那一次到衢州报信,金华府士绅闺中的风评就更难听了。

    待到陈文与周岳颖定下了婚期,陈文更是找了名震天下的姚江黄孝子来代为求亲,面子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岳父老泰山反手就去打那些背后嚼舌头,说他女儿嫁不出去的家伙的脸。逢人就说他闺女是有做侯夫人的命,才会拖到今天,弄得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只能暗自运气。没办法,当时陈文打赢了四省会剿,形势大为改观,哪还会为了一两句斗气的话而去得罪陈文这个杀星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陈文的地位不断攀升,岳父老泰山的常用语也从侯夫人、国公夫人、再到如今的郡王妃,几乎隔不了一年就要换一遍。

    原本那些还有些背地里暗骂的也无不在瞠目结舌中看着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奇观,腹诽的对象也从“周家嫁不出去的那个风魔的老姑娘”和“依仗女婿狐假虎威的老周头”,变成了自己的闺女和婆娘。用他们的话说,金华府这地面儿好容易赶上个下凡的星宿在此起势,奈何婆娘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有富贵命的闺女,让那个从绍兴迁来的周家把便宜都占了,着实让本地豪杰为之叹息扼腕。

    这种说法直到周岳颖的头胎生出个女儿算是告一段落,出于传宗接代的考虑,他们觉得陈文用不了多久就会纳妾。这等说法,听在岳父老泰山的耳中,疼在周家全家人的心里,由此才有了全家有志一同的向陈文“推销”本家的那个小姑娘。

    可是说到底,自家的女儿和远房的侄女,终究是天差地别。奈何这生孩子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只能干着急。直到陈文在杭州阵斩岳乐的消息传回,杀了一个和硕亲王,总也能封一个亲王的说法在金华的民间开始自发的传播开来,他老人家才算是找到了一个说不上全新的打脸方向。

    “不瞒岳父大人,这还是要看朝廷的。陛下应该不会反对,毕竟朝廷已经开过了异姓亲王的口子,但是现在朝政把持在孙可望的手里,只怕是不会有那么容易。”

    他的这位岳父老泰山实在是个妙人,以至于陈文听着监察司汇报上来的那些坊间传闻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想法——有父如此,周敬亭对朱之锡的执念也就不难理解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陈文的这位岳父老泰山先是流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随即便开始了义愤填膺的痛斥孙可望其人之卑鄙无耻,立刻引起了他的兄长以及那些子侄辈的大声附和,仿佛可能会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不是陈文,而是他们一般。

    两家联姻,陈文的地位于周家而言便是水涨船高。事实上,不仅仅是周家,江浙明军的将校士卒、文官吏员们也无不翘首以盼着陈文的地位的提升,因为作为陈文的下属,他们同样有着水涨船高的情况存在。

    关于收复南京奇功的奖赏的期待并没有让陈文的亲人、下属们以及中国大地上所有对此感兴趣的人们等候太久,正月二十八,宣诏使者姗姗而来。

    “……晋卿以都统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山东、河南等处汉土狼猺水陆兵马援剿总兵官,特赐蟒玉,便宜行事,挂征虏将军印,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师兼太子太傅,越王。”

    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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