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稳稳落地,衣裙和长袖腾起又安然坠落。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听到这间小屋内的异象。

    年年巴掌大的小脸上,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其中的恐慌和气愤都已化成水雾般的茫然,让她的双眸朦胧凄迷,柔弱动人。

    瑿月望着她在自己面前神游,看见她露出没有警戒和敌意的模样,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心中不免好笑,有心再逗一逗她,于是慢慢俯下身,越发凑近了她。

    面前有湿热的气息喷来,带着的淡淡香气,尽数钻入鼻腔,这样微冷的香息好似在哪里闻过?

    年年一个激灵,回过神便发现,瑿月一双英气的眉眼中此刻满是揶揄的笑意。两人之间靠的那样近,近到能数清他浓密柔顺的睫毛。

    呼吸间,年年猛地发现,他的左手还覆在自己面上,她柔软的唇微微擦过他的手心,她口中吐出的热气遇到他的手掌,反过来又扑湿她的面颊。

    年年心中一阵尴尬,方才她以为自己会从房顶一头栽下去,便下意识惊呼。瑿月担心她一喊将外围的侍卫唤来,才堵上她的嘴。她拼命的眨眼睛,羽扇一样的眼睫上下飞舞,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中满是乞求和讨好,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叫了。

    瑿月的手下触着这样柔软的皮肤,心中也微微一顿,见到年年眼中传递来的消息,冰冷晦暗的眼瞳深处出现一丝笑意,他有些依恋的收回手,退后了一步。

    她整个人几乎是被瑿月提着揽在怀里,瑿月松手后,年年才觉得自己终于又站回了地面上。

    年年恢复感官后,第一件事便是警惕的向房梁和窗前看去。

    梁木很干净,被屋顶漏下的星光照出单薄的褐色。月白的纱帘一角卷在木窗上,深蓝的夜幕上挂着一弯下玄月,月下有一株垂柳。

    深秋静夜,露重人眠,偶尔能听到几声微弱的虫鸣,一切都静谧如平常,早没了之前的诡异凶险。

    年年纳闷极了,她再向墙上看去,除了一道醒目的裂缝,那来势汹汹的弯刀状暗器和八只铁镖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年姑娘在找什么?”瑿月见年年面露疑色,歪着头背着手在房间中来回打转,几次从自己面前走过,却始终低头沉思,心中微微不自在,最终清了清嗓子,笑着问道。

    年年听了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荡起涟漪,仿佛此刻才看到面前多了一个人。她询问:“你方才有没有听到我屋中有奇怪的响动?”

    瑿月颇为英俊的面庞上升起一抹痞气的笑容,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玉骨折扇,唰一下打开,翩翩风流的模样,挑眉反问:

    “如此良辰美景,在下又恰巧搭救姑娘,年姑娘都不道一句谢么?”

    年年深吸一口气,撇撇嘴,指了指头顶的洞口,“要不是你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此刻我还好端端的在屋顶赏月呢。”

    “哦?年姑娘为了赏月,特地在自家房顶上开了个洞?好让进出方便?”瑿月手摇折扇,抬头望天做深思状,眼中划过了然:“听年姑娘方才的问话,想必是半夜听到什么异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会钻出屋外赏月吧。”

    年年还没接话,便发现瑿月一双透着邪气的眼风似笑非笑的从她身上扫过。

    一阵凉风吹来,年年感觉身上升起一抹寒意。她顺着瑿月的目光低头看去,略略尴尬。她回房后,就换下了水蓝色的宫装,此刻只穿着一袭抹胸的嫩黄色软纱长裙,外面披着一条半透明的单衣,薄如蝉翼。这料子是前段时间皇上赏的,做好后就送在她房中,年年喜欢它入手舒适轻柔的质感,不会让她在修炼时感到疲惫。

    而此刻,她长发垂肩,略显凌乱,年年紧了紧外衣的衣襟,略略侧过身子,下意识伸手压了压头顶的刘海儿。

    “屋外这样凉,看来年姑娘赏月赏得很是仓促?连衣服也来不及多穿一件?”瑿月满脸,不,应该是从头到脚都是揶揄之意,他的折扇摇的清闲,说罢,一撩衣摆,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一派温雅从容。

    年年身子微微颤抖,倒不是因为冷,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来看她笑话的,不就是在宫宴上将羊脂玉瓶的修复推给了他么,还是在他有办法的前提下,至于如此小气么?巴巴的来看自己笑话!

    “你笑够了吧?”年年两条柳眉皱成一团,她双臂抱在一起,气呼呼的坐到床上,挑着眉回看他,大有一副大无畏的架势:“说吧,你深更半夜前来,想要怎样?”

    “呵呵,年姑娘说笑了,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刚刚相识,怎么会为了找姑娘的麻烦而私闯这重重禁宫呢。”

    年年一脸不信,却听瑿月又笑,他起身,收起折扇,扇骨打在手掌上,伴着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不过,在下冒昧的问一句,姑娘可是与某些修仙之人有些关联?”

    年年一阵心惊,下意识抬头看他,心跳加速,见他收起往日一副慵懒随意,阴郁寡淡的样子,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认真。她强自稳了稳心神,反问:“修仙之人?”

    瑿月叹了口气,“方才我来之时,远远的感觉到一些超越凡人的气息,隐晦强大。实不相瞒,我也是顺着那道气息,才找到这来。”

    年年略一沉思,没有想出缘由,便慢慢将方才的经历细细说给瑿月听。

    一炷香后,两人各自沉默。云雾升起,弯月移出窗外,群星敛了光华。如水的光影荡起粼粼波纹,倾洒一地。

    室内的光亮和温度一再下降。一阵低低的笑声从前方传来。

    年年循声望去,瑿月的面容在夜色中逐渐清晰,他在缓缓向自己走来。

    “你最后遇到的那团白布一样的东西,是一种傀儡。操纵傀儡攻击人的术法叫做傀儡术,施术者控制的往往是纸人一样的东西,让它们演变成各式各样的形状。”他的声音低沉诱人,充满蛊惑。

    年年心中了然,难怪她感觉不出那东西的气息,原来不是活物。

    “傀儡术算是一种已经失传的绝技,而且它对施术者有着极高的要求,最基本的便是达到仙人的品级。”他扫了年年一眼,嘴角一勾,意味深长道:

    “看来,年姑娘得罪了一位了不得的得道高人呢。”

    年年耸耸肩,心中很是厌烦他这种故作高深的态度,她自顾自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哪认识什么得道高人,更别提得罪了,如果一定要说,那我唯一得罪了的人就只有——”年年的茶杯将将举到嘴边,此时却突兀停下。她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茶水,仿佛要将茶杯看个对穿。

    年年将那一个未出口的“你”字生生咽下,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而且还在一寸一寸僵硬。她轻轻放下茶杯,艰难的转过身去。

    瑿月慢悠悠的起身,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跳上,空气压抑得叫人不敢呼吸。

    年年下意识与他晦暗却在暗夜中格外清晰明亮的视线错开,却突然感觉到下颚被一个冰凉温润的东西抵着。

    瑿月用扇骨抬起年年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是你?”年年望进他的双眸,虽是问句,却透着笃定。疑团解开,她明白了为什么偷袭之人没有在一开始对她下杀手;为什么用八只飞镖将她逼入死角;又为什么她的房间中会冒出傀儡这种东西。

    只有一个原因,这都是他对她的试探!他想试探她的武功,试探她的修为。

    瑿月身子微微前倾,清冷的香气从他身上发散,隐隐带着铁器冷硬的气息。凉风从洞开的窗子中吹进,带来瑿月朱唇中轻轻吐出的三个字:

    “你是谁?”

    充满蛊惑的声音在耳畔轰然炸开,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却只能深埋在暗不见光的海底。年年转了转眼睛,刚想开口,就觉下巴微微一痛,她被迫仰起头。

    瑿月眼中的冷冽仿若万年寒冰,从那幽深晦暗的洞穴深处一直冻结到两人面前,他嘴角邪肆狷狂的笑意不减,口中却说着冰冷残酷的话,

    “你想清楚再回答,若是说错了,我可以马上送你去死。”

    年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她没有说话。慢慢的,眼中好似蓄着倔强的泪水,一味沉默的瞪着瑿月。

    “怎么不说话?”瑿月冷冰冰的问话,阴寒传遍整个房间。

    “我没想清楚。”年年别过眼,半晌才闷闷的吐出这么一句。

    “······”

    “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复,不如你先告诉我,我照着答一遍就是了。”

    瑿月被气笑了,他收起折扇,很快又换上一副慵懒肆意的样子,仿佛方才那冷冰冰的杀气根本不存在。

    “是在下唐突了,希望年姑娘不要介意。”瑿月也为自己斟上一杯茶,面上风轻云淡。

    年年瞪他一眼,心中腹诽,不介意才怪!以后自己修道升仙后,第一个就要教训他!

    瑿月喝过茶,点了点头,望向年年,“是好茶,看来公主对你很是不错。”

    年年在惊疑不定中,看着瑿月衣袖一翻,从窗口飞了出去,踏着月色离开了。她再支撑不住,跌在椅子中,玉手一撞,一盏未喝尽的茶漫了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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