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海天一色,海水苍茫,起伏不断。

    温言伫立在沙滩上,极目远眺,听着大海在脚下沉吟,仿佛诗人吟咏诗歌一般,浮躁沉郁的心渐渐舒缓下来。

    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平静的一周。

    没有工作,没有世俗的琐事,也没有家人。

    她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是温家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从此,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人。

    这又怎么样?

    “所有的人,都不能控制自己由谁生,怎么生,生在哪里,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唯一能主宰的,是生与死之间的这个过程。”

    这几天,凌锋像她的一个人生导师一样,给她灌输着各种深刻的人生哲学。

    他说的每一句话,总是厚重得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总结出来的话,有时候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很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好奇到她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去看个究竟,到底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温言看了来电显示“疯哥哥”三个字,忍不住笑了笑,但没有接。

    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睡醒了?”

    “嗯。”

    “今天心情怎么样?”

    “还好。”

    “我现在回去做饭给,你别瞎折腾。”

    “……”

    电话的内容细碎得让她悲喜交加。就像这几天他们共同度过的生活。

    他起得很早,跑步,游泳,做好早餐,再叫她起来。白天他去公司,她因为休假,白天也窝在这里。

    每天一下班,他会给她一个电话,去超市买菜,问她吃什么。

    他一回到家,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洗碗,聊天。有时候也会一起看看电影,他的家庭影院里面,堆满了各种影碟。

    好几次,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会把她抱回房间,他自己回书房,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又是一个人睡在卧室。

    温言难以想象,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六天,竟然相安无事。某些时候,她甚至希望他不要那么君子,或者,她能脸皮再厚一点,总之,有个人先迈出一步,捅破最后一层纸。

    问题是,她已经做到了她的极限,他却一直原地不动,甚至故意后退。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几个场景。

    场景一:两个人一起看《单身男女》时的对话:

    “锋哥哥。”

    “疯子的疯?”

    “雷锋的锋。你都疯不起来,怎么会是疯子的疯!”

    “什么意思?”

    “你不是对晓涵说过,有锋哥哥在,她大姨不会成为老处`女吗?”

    “……那是逗小孩子说的话。”

    场景二:两个人一起喝酒。

    “凌锋,听说过酒后乱`性这回事吗?”

    “嗯。”

    “能不能用你的金口,多讲几个字?”

    “酒只是一个借口,如果两个人感情浓了,有没有酒,性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同样,两个人没有感情,再烈的酒,也做不起来。”

    “一针见血!厉锦程说,有了感情的两个人,连酒后都乱不了性,那一定可以去死一死了。她还问,知道死怎么写吗,一横一竖,横竖都是死!”

    “她自己想死,当然想拉个垫背的,别听她胡说八道!”

    “……”

    想起这些片段,温言忍不住苦笑起来。她感觉,这些天,她就差没直接把他扑到,扒光他的衣服,主动投怀送抱了。

    问题是,她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人。

    结果,没有结果。

    她很确定,再这么住下去,她一定会再也戒不掉这个男人。可他已经彻底将她排除在外了!所以,她决定还是提前撤吧。

    今天就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

    明天,她还是得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去面对所有她应该面对的问题。她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

    电话铃声又顽强地响起来,她知道,如果她不接,凌锋一定要打到她接为止。

    她拗不过他,只好按了接听键。

    “什么事?”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

    “为什么不想接?”

    “生气。”

    “生什么气?”

    “生你的气呗,段小姐生陈玄奘的气,还需要问为什么?”他们俩昨天晚上一起看过周星驰的电影,他应该懂什么意思吧?

    “……”电话那头竟然沉默。

    “没事我挂了。”温言真不想再跟他说话。

    “等下,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最后一天,我多做几个菜。”

    “你……”温言气得立刻挂了电话,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到大海里去。

    电话这头,凌锋正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一车的东西,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向收银台。被她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他也有些心烦气躁。

    这几天,天知道他忍耐得有多辛苦。

    每天盼望着下班回家,却又害怕回家。想跟她在一起做任何事情,却又害怕和她独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幸福的煎熬。

    她的暗示,他不是不懂,却是不能。

    他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冲动,带给她一生的不幸。不难想象,跟他这样一个不健全的人生活在一起,她的一生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先生,就这些吗?还要不要带点别的常用的东西?”收银员甜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视线,被她的手势,指引着落到了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

    凌锋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脱口而出,“不需要。”

    收银员很意外,这么大一个男人,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他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吗?

    “怎么不需要呢?这跟吃饭、喝水一样,是正常生理需要啊。”收银员锲而不舍。

    凌锋嘴角抽了抽,“我没有女朋友。”

    他这个回答还是没有击退收银员的执着,“没有女朋友,也可以备着,万一哪天突然有了,情到浓处,有备无患嘛。”

    “……”凌锋没有再说话。只是拿出钱包,发现卡没带,他才想起,昨天他把常用的那张卡放到温言的钱包里了。他只好拿出一叠现金,递给收银员。

    事情又有了转机。

    “先生,我这零钱不够找你,能不能?”收银员拿起一个盒子,指着上面的一行英文okamoto,“这是日本产的,全世界最好的……”

    “行了,你放进去吧。”凌锋后面排队的人已经推着车上来,他不想再这么啰嗦下去。

    有备无患,这是他喜欢的一个词。

    凌锋提着这一大袋的东西,感觉像是提了一个炸弹一样,心里狂乱不安。司机在前面问他还要不要去别的地方,还是直接回去,他突然回了一句,“去附近的花店。”

    司机应了一声,立刻转了方向。

    她明天要走了,送束花给她,也是应该的。

    他这么自我安慰。

    从花店出来,凌锋感觉心跳得更厉害了。感觉像是踩了地雷一样。

    到家以后,他看着厨房里正在忙碌的人,更紧张起来,他把袋子里的那盒东西拿出来,藏在花束里,直奔后院,最后放在他每天游泳的时候坐的椅子上。她不会游泳,肯定不会来这边,放在这里最安全。

    再回到厨房,他稍稍平静了点,“不是让你不要瞎折腾?”

    “嘣!”温言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盘子掉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了。她转身看着他,满脸怒色,“这个盘子是你卖掉的,不是我。”

    小时候,温言砸碎了杯盘碗勺之类的,她妈妈就会骂她,“温言,你又卖掉了一个盘子。”

    她一开始不懂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是委婉地骂她不该砸碎东西。

    果然,凌锋听不懂这种表达,“这个盘子是我买的,是你砸碎的,跟谁卖的有什么关系?逻辑混乱。”说完,立刻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以期掩饰他自己内心的混乱。

    温言不想跟他讲逻辑,出去拿了扫帚和簸箕回来,把厨房地板打扫干净。然后就杵在旁边,想要给他打下手,结果,他们的手动不动就碰在了一起。

    到最后,凌锋实在忍不住了,“你先出去,我来就行,你在这里只会干扰我。”

    温言瘪了瘪嘴,他今天吃火药了?一回来就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趁他再次发作之前,她赶紧离开,去客厅里看电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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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小姐,快来吃饭。”凌锋已经开始在摆弄碗筷。

    温言关了电视,去洗了手,再帮他一同把菜端出来。

    这么短时间,他竟然又折腾出一桌子的菜出来,每一样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两人一如既往相对而坐,温言看着对面的人,波澜不惊的表情,忍不住笑骂道,“凌先生,想不到你这么腹黑。挖了这么个大坑,让你的亲弟弟跳进去,还把我给拉进去,做了你的帮凶。”

    凌锋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毫无愧色地收受了她的评价,“难得温小姐不像一般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温言决定不跟他讲话了,连夸个人都不会夸。

    这一顿饭,是这几天最安静的一顿晚饭。

    一直到各自洗完澡,准备回房睡觉了,温言发现,他好像也没有再跟她说话的打算。

    他的定力好,她可没那么好啊。快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温言突然转身,走向书房,抢在他前面进去,“今晚我睡书房,你睡卧室。”

    凌锋定住,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确定。”

    她这么一说,他立刻转身,走向卧室,留给她一个傲娇的背影,最后是一道紧闭的门。

    温言差点就脱口而出,“凌先生,你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这句话她没说出来,进入书房,把书房的门重重一关,对着空旷的书房骂了一句,“温小姐,你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她很确定,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哪个女人,比她脸皮还厚的了。

    同时,很悲哀的发现,她脸皮再厚,遇上他这个刀枪不入的男人,她也是秀才遇到了兵,什么都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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