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使君原本可以不答应冯礼来救人的。”诸葛亮摇着蒲扇微微笑着说,“不知使君看到没有,冯礼在说木场有多少人时,神se不对,身后那些河北人的神情也是相当有趣。”

    吴晨回想了一下冯大说话的神情,埋怨道:“孔明为何不早说?”诸葛亮笑道:“因为我也不确定,但注意到冯礼听到使君答应出兵后暗暗舒了一口气,心中就一清二楚了。”

    吴晨想了想,印象中似乎冯礼的确是暗暗舒了口气,回转身向身后的冯礼望去。冯礼骑坐在高头大马上,满脸的胡须似乎根根都长出了花来,心知果然上当,恨恨地捶了一下马鞍。诸葛亮轻摇蒲扇,笑道:“使君也无需懊恼,使君不妨想想,即使冯礼不扯谎,难道使君就忍心不救那些人?依使君的个xing,肯定会去救的。”吴晨道:“自愿去和被人骗着去,心里的感受可是大不一样。”向身后的冯礼狠狠瞪了一眼,咕哝道:“我只道骗人的都是翟星和孔明这类的小白脸,哪知大胡子也会骗人。”诸葛亮哈哈大笑,手中蒲扇轻轻挥摆,意态更是闲适。冯礼见吴晨向自己望过来,急忙催马赶了过来,道:“使君,从这里绕过汲县县城,再向北走五里就到木场了。”吴晨咕哝道:“你们倒是真能跑呢。”冯礼听不清吴晨在说什么,愕然道:“使君说什么?”

    黄睿在一旁笑道:“并州大人说,这次救人很开心。”冯礼却忽然扭捏起来,低下头,绞着马缰。吴晨听到笑声,回转过头,向黄睿望去,却见黄睿微微而笑,吴晨心道:“琪英大哥笑起来其实也是很好看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看黄睿笑,心想一定是答应黄睿此间事了,就到荆州向他父亲解释,黄睿心结尽去,因此展颜而笑。抬头望向天空,月朗星稀,心情似乎也跟着开朗起来。心想:“孔明说的对,难道我知道有现成的向导,就因为冯礼骗我就不去救?自然不会。既是如此,又何必在乎冯礼骗不骗我?”随即又想道:“孔明为何早不说晚不说,等到过了汲县才说?是了,一定是冯礼夸大其词,孔明是提醒我不要企望太高。其实那也不会,有冯礼这些人已经足够为我军向导所用。”

    目光随战马起伏不断向前延伸,绕过汲县,地势开始起伏,山脉从县城背后隆起,海涛一般向东逶迤过去。冯礼叫道:“那山名仓岩山,汲水的源头就在那山上。”吴晨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道:“就是那条河吗?”这次即便不用黄睿复述,冯礼也看懂了,摇了摇头,道:“那条叫清河,源头可远着那。木场就在清河边仓岩山下,咱们做的攻城器具就是用船载着沿清河而下,运到朝歌,再到荡yin。”

    吴晨顺着他的指向望向东北,仓岩山的山势虽然并不高峻,但林木却是极为茂盛,从山坡覆批而下,一直延伸到旷野中,极目所见,林木延宕,满眼尽是挺拔高耸的巨木。这里水利便利,林木茂盛,木场不设在这里又设在何处?吴晨扬起马鞭,说道:“天就快亮了,咱们加紧脚步,夺下木场后再作歇息。”

    全军轰然应是,战骑掠过旷野,向仓岩山飞驰而去。

    ※※※

    到木场时正是黎明时分,营寨的灯火在起伏的林木后时隐时现。穿过疏林,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两条宽约三丈的浮桥横跨清水两岸,浮桥的两端分立着数座箭楼,木场就在清水的北岸。

    “什么人?”一名兵卒从西侧箭楼上站了起身,高声喝问。张浍叫道:“是我们。我们将逃出去的河北蛮子抓回来了。”

    张浍是凉州汉阳郡人,其母却是武威郡人,因此能说一口流利的武威方言。张绣出身武威,手下将校也多是武威人,所以吴晨才将张浍从军中选了出来。张浍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绳子提了提,绳子另一头的冯礼踉跄几步扑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箭楼上的兵卒捂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咱们校尉都问了几次了。”张浍扬起马鞭抽在冯礼身上,叫道:“你道咱们不想早回来,都是这些河北蛮子,人不机灵,倒跑得欢,咱们直追了二十余里才赶上他们。不过还好,一个也没跑掉。”箭楼上的兵卒再打一个哈欠,慢慢腾腾地将绳索松开,将悬在箭楼之间的吊桥缓缓放下,伸了伸懒腰叫道:“困死了,我先去睡,你们进了营寨,别忘了把吊桥拉上。”张浍笑道:“这个咱们省得,你去睡吧。”一提绳索,拉起冯礼,叫道:“还不快走?害你老子一晚没睡好觉,明早起来就剥了你的皮。”冯礼故作被打的动弹不得,一步三挨的在张浍提拉下向吊桥走去。这时夜风吹过,山林拂动,哗哗的林木晃动声和清水奔流声混杂在一起,隐隐有种山雨yu来的肃杀感,登时将气氛紧崩起来。众人看着冯礼一步一跌,慢慢腾腾的走向吊桥,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

    冯礼踏上浮桥,营寨中仍是一片静谧,众人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吴晨低声道:“宋恪,你领人将两侧箭楼都占住,别弄出声响来。”宋恪低声领令,向身后做了个手势,领着数人快步而去。

    等诈开营寨门,天se已蒙蒙发亮,宋恪传来讯号,已将清水两岸的箭楼尽数占领,吴晨低呼一声,安定兵士chao水般涌入木场。驻守木场的曹军仍在睡梦中,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已被人从床榻上揪了起来,赤条条的赶到木场正中。等吴晨领着诸葛亮、黄睿等人进到木场,场中的空地上已站满了曹军兵士。这些曹军兵士多半只穿了一条犊鼻裤,望着骑在马上的安定军,眼神又慌又乱、又羞又怒。

    吴晨扫了这些人一眼,笑了笑,向建忠道:“人都齐了?”建忠道:“还未曾清点,建智已经去拿名册了。”吴晨再向四周扫了一眼,笑道:“木场其余的木工呢?你们找到没有?”建忠道:“主上已经率人去找了。”吴晨微微一笑,心想:“这次黄忠可要吃苦头了。这木场勉强能住三千人,算上驻扎的张绣军和逃出去的冯礼等人,人数已经足额,掘地三尺怕也找不到什么五百民夫。”

    猛听得一人欢呼道:“人在这里……”吴晨愕然望向诸葛亮,但看来诸葛亮也是有些错愕,微微摇动手中的蒲扇,眼中神se极是深沉。便在这时,欢呼突然停顿,接着便啊的一声惊呼,像是发生了什么至可怖的事。建忠大叫道:“出什么事了?”大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一人惊呼着从数排营房后奔了出来,尖叫道:“女的,那营帐里都是女的……”

    吴晨登时恍然大悟,安定军规不许兵士强抢民女,张绣军中想来却是没有这一条,冯礼请自己救的并非什么五百民夫,而是被张绣军从河北各地抢来的女子。

    冯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使君,这些女子都是张绣从周围郡县抢来的,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子,被西凉人抢来夜夜糟蹋,咱们身为河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糟蹋,咱们心里难受啊……”冯礼怦怦地敲着胸膛,嚎啕大哭:“可袁家除了自个兄弟相争,还能做些什么?河北将领除了投降被围还能做些什么?没人来管咱们这些百姓,他们都当我们是路边的草,路边的石头,要粮要钱便想到咱们,没有了一脚踢开……使君,只有你才能救咱们,只有你才能救咱们啊。”那数十河北百姓齐齐跪倒,高声大呼。

    吴晨只觉背脊一片冰凉。自诸葛亮献千里转折之计,河北在吴晨心中便只是千里转折中的一个转折点。在这里要做的只是扶植袁尚,击溃袁谭,将曹cao的主力牵制在河北,让开并州,予自己以机会深入并州去找回出走的兵士。在河北,或许有刚直不阿如田丰一般的忠臣,或许有足智多谋如沮授般的人物,或许还有骁勇善战的河北兵卒,占据天下三分之二的粮赋岁入,但在救马超的大战略之下,这些都已无关紧要。

    河北只是大战略中的一个点。

    吴晨曾经如此地深信不疑,但在这一刻却有些迷惘了,河北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此时此刻是如此地贴近这些百姓的喜怒哀乐,如此贴近这些人的忧思恐伤。

    “使君,”冯礼大叫一声,“骗使君来这里,是我冯礼的错,冯礼一人做事一人当,使君若是气不顺,冯礼这条命赔给使君便是。”向四周瞅了瞅,大叫一声,向不远处手持长矛的安定兵士疾冲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吴晨已经有了决断,长鞭一卷,正扫在冯礼的背上,啪的一声,冯礼背襟碎裂,古铜se的背肌上立时现出一道长尺余的血痕。冯礼一个踉跄,扑在地上,愣愣地望着吴晨,吴晨道:“起来吧,我既然答应了你救这些人,自然说话算数。至于骗我的事,刚才那一鞭就算出气了。”冯礼惊喜交加,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磕头,叫道:“谢并州大人,谢并州大人……”吴晨向宋恪道:“将那些女子带出来,清点一下人数。”宋恪应了声,带人走向方才那兵士逃出来的营帐。

    马成快步走了过来,向吴晨道:“使君,这些女子咱们不能收。这一个月和曹cao大军相斗,人数虽然远远少于曹cao,却能屡次占据上风,全是因为咱们人人有马骑,来去如风,收下这些女子,咱们的战马就不够用了。这些女子不能收。”梁兴也走了过来,道:“不是有没有马骑的事,而是这些女子根本不会行军打仗,人员伤亡,她们可补不上缺,有了她们,只会给咱们添累赘。使君,这些女子不能收。”

    吴晨扫了两人一眼,淡淡地道:“你们说的都对,只是却将我们从安定起兵的初衷统统忘掉了。”顿了顿,道:“我也不和你们多说废话,你们两个好好想想,咱们在安定起兵是为了什么。”一踢马刺,策马走开,留下马成梁兴两人面面相觑。马成低声道:“子都,使君当年在安定起兵是为了什么?”梁兴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我可是临晋之战后才入咱们军的。”马成挠了挠头,道:“我也是西平之战后跟随马将军到的安定。”又道:“咱俩认识的人中,谁跟随使君最久?”梁兴低头想了想,突然飞起一脚将一块石子踢飞,叫道:“赢护军。”马成一拍大腿,喝道:“怎么把他给忘了?走,这就去问问他去。”梁兴也是一脸兴奋,抬脚就走,脚抬起在半空,却突然叹了一口气:“不用去了,我知道使君当年从安定起兵是为了什么了。”马成鄂道:“什么?”梁兴苦笑道:“赢天,赢天,不是已经说得清楚了?使君心中根本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赢护军才有了这个名字。”马成鄂然半晌。梁兴摘下顶上的兜鏊,甩了甩铁盔中的汗水,道:“说起来也怪我们。这些年跟随使君,使君有指过黑道给咱们吗?我看我们是怕曹cao怕过了头,怪道使君要咱们好好想想当年从安定起兵是为了什么。”将铁盔恶狠狠地重新戴回头上,叫道:“这一铺我梁子都赌了。”大步向营帐处走了过去。马成一个人愣了半晌,忽然也学梁兴一般,将兜鏊摘下,甩了甩汗水,再恶狠狠地戴回头上,喃喃道:“nainai的,老子才不怕曹cao,这一铺老子也赌了。”

    ※※※

    诸葛亮轻摇蒲扇,道:“使君真的准备带这些女子走?”吴晨点了点头,诸葛亮道:“从这里到朝歌,一路都是曹军,要带走这些女子不容易。”吴晨道:“孔明有什么好主意?”诸葛亮微微一笑,道:“使君心中已有定见,又何必问我?”吴晨笑道:“孔明眼力当真可怕,我只是向水上望了望,就被孔明猜中了心思。”诸葛亮哈哈一笑,用蒲扇指着清水河道:“这条河用来运送攻城器械,自然水运畅通,使君自答应带那些女子走后,就到营寨上来望河,见船只不多,便不住皱眉,任谁一看都知使君在想什么。”吴晨看了看诸葛亮,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诸葛亮一鄂,道:“使君笑什么?”吴晨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只是小事,扭转过头向寨前蜿蜒而过的清水望去,心中却想着那个蒲扇。这时,就听得马蹄声从南面响起,寨上瞭望的兵士登时紧张起来。吴晨向不远处的张浍招了招手,张浍会意,大步奔了过来。吴晨向营外指了指,又向营寨内的张绣兵指了指,张浍连连点头。这时马蹄声蓦地一顿,一人已从清水河南岸的疏林转出,正是任晓。吴晨道:“是任晓,看来是有要紧事,将他迎进来。”身后的亲兵应了一声,当即便有数人奔下寨墙。宋恪与这些人错身而过,快步上了寨墙,低声道:“使君,那些女子死活不肯出来。”吴晨鄂道:“为什么?”宋恪脸上一红,嗫喏道:“因为……因为,她们……她们都没穿衣裤……”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时已低如蚊蚋。吴晨哦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林木的尽头隐隐掀起一阵黄云,低声道:“我现在有些后悔放那些兵士走了。”向宋恪道:“俘虏的事慢慢说,最紧要的是找些衣服给她们。实在不行就将俘虏的军服给她们好了。”一甩衣袖快步向正穿门而入的任晓迎了过去。

    “张绣的大军来了。”任晓气喘吁吁地道,“他们来得极快。”吴晨点头道:“我已经看到尘头了。有多少人?”任晓道:“约有**千人。”吴晨道:“哦,这么多人?”任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吴晨微微摇了摇头:“单只我们走自然来得及,但那些女子就要都留下来了。”任晓鄂道:“女子?什么女子?”吴晨笑了笑,道:“回头告诉你,此刻最紧要的便是如何将张绣的兵马击退。”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些人是确定向这处来么?”任晓道:“我看是由东向西,而且速度极快,只好先来禀报使君。”吴晨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我们就赌他们不是向这处来的。”任晓大吃一惊。吴晨解释道:“我们遇到袁军求救在先,冯礼在后,若这是张绣的陷阱,张绣的谋士算得也太长了些。因此我赌张绣并不知晓我们已到了这处木场,那些人所以向这里来,全因此处是张绣的攻城器械的集散地,说紧要也紧要,何况又是顺路,因此先来这里看看。”任晓道:“万一不是呢?”吴晨道:“万一不是也没什么打紧,这处营寨跨水而建,易守难攻,何况……张绣军军纪散乱,全靠兵士个人骁勇善战,就算来一万也是乌合之众,更遑论才来**千人了。”向身后的亲兵道:“下令黄老将军和赢护军分领一千人马,埋伏在营寨两侧的林地,若敌军攻寨,听我号令,从两侧齐击。下令梁子都,率领五百人将空地上的曹军看起来,谁敢发声,杀无赦。下令冯礼领着所有工匠,开工作攻城器械。请小倩姑娘和诸葛夫人……唔,还有钟姑娘去那些女子处劝劝,告诉她们此时事态紧急,要她们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再向远处的张浍招了招手,笑道:“张浍,这次又要你出去招呼他们了。”张浍笑道:“使君就瞧好吧。”

    ※※※

    战马奔腾的声音chao水般由远及近,飞鸟从林中高飞而起,哑哑叫着向北而去。烟尘在林木尽头涌动,蓦地林头晃动,数百战骑从营寨前的疏林现身而出。离着营寨半里,领队的长官发号施令,战马列阵停了下来。一人从战骑群中奔出,高声喝道:“邯郸校尉在么?叫他出来回话。”张浍提声喝道:“咱们校尉昨晚督促河北蛮子建造攻城器械,今早才睡,此刻多半还未……还未起床。”那人一挥马鞭,啪的一声闷响,喝道:“邯郸淳倒乐得轻闲。你又是何人,为何声音如此生疏?”张浍轻了轻嗓子,道:“这几i督促河北蛮子,嗓子喊破了,因此有些沙哑。”那人哼了一声,似是不信,凝目向营寨中望了望,见没有丝毫异动,喝道:“这几i河北突然来了一支流寇,咱们有数十兄弟被这些流寇击伤,你们这里事关紧要,给我看紧点,若有什么疏失,你们的脑袋也不用留下啦。”张浍慨然道:“将军放心,咱们一定不会疏失。”那人再向营寨望了望,高声喝令,兵士调转马头,向林外涌去。吴晨叫道:“张浍,叫他留下一些兵马助咱们守营寨。”张浍急忙提声道:“将军,将军留步……”却听得战马踢踏,马蹄声向西快速而去,只余下一地尘土,顺风吹向箭楼。张浍呸呸地吐出嘴中的尘灰,叫道:“他nainai的,跑得倒快。”

    吴晨从箭楼的扶手后站起身,望着迅速远去的张绣军,若有所思地道:“这些人应该来自朝歌。”张浍道:“来自朝歌?”吴晨点了点头,道:“不然不会来得这么快。按地图所示,荡yin离这里有数十里,加上天气炎热,全力趋驰战马,马匹一定会大汗淋漓,但这些曹军的战马却没怎么流汗,因此这些曹军不可能急奔了数十里,而只可能从较近的地方来。离此处最近的一是汲县县城,二是朝歌,他们从东边来,自然不会是来自汲县。唔……”顿了顿,笑道:“朝歌的守军调走了这么些人,防卫必然会降下来,说不定我们有机会攻占朝歌。”张浍眼神一亮,道:“使君,咱们这就走吧。”吴晨笑了笑,道:“不知道宋恪将那些女子劝出来没有,劝出来了,咱们才走得。”

    “呜——”

    号角声从东面响起,吴晨循声望去,就见船帆在林木间隙晃动,心中猛地想起冯礼曾说他们是趁张绣军将第一拨攻城器械运走时杀了守卫逃了出营,这些溯清水而上的船只,想来便是运送攻城器械到朝歌然后返回的曹军,笑道:“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隅,咱们正愁没人告诉咱们朝歌的战况,不想就有人送上门来了。张浍,走,去宣那位将军的口谕去。”张浍愕然道:“什么口谕?”吴晨一本正经地道:“这些人从外面回来,船中多半藏着什么流寇,我们这就领人去捉流寇去。”张浍登时恍然大悟,呵呵笑了起来。

    ※※※

    “朝歌,昨晚遇到的那名求援的袁兵也该来自朝歌。”诸葛亮轻轻摇着蒲扇,说道,“一定是有袁军在朝歌反水,张绣分兵朝歌,所以曹军才会来得这般快。这些解释了那名兵卒为何能跑到河边的原因。”吴晨道:“孔明想的和我心中想的不谋而合。现在就是缺朝歌的战况,幸好昨晚运送攻城器械到朝歌的曹军今i返营,我们可以详细盘问。”诸葛亮笑道:“哦?不想这次运气这般好。”吴晨笑道:“凑巧而已,说运气也不为过。”这时就听帐外一人大声叫道:“放我进去……吴晨,吴晨,你给我出来。”声音苍劲高亢,一听便知是刘延。吴晨挑开帐帘,就见刘延河高览被亲兵挡在帐前数丈外。刘延年岁在四十上下,面白无须,此时整个脸se发青,双唇颤抖,望见吴晨,大叫道:“小贼,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般折辱我,我……我和你拼了。”吴晨淡淡地道:“我又怎么折辱你了?”刘延气得浑身颤抖,叫道:“你……你还假作不知,好,好,好,反正被你羞辱,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一块死吧。”猛地大吼一声,纵身就要向吴晨扑击,亲兵中一人当即横过长矛砸向刘延肩头,刘延嘿的一声,侧身让开长矛,反手一抓已将矛柄抓在手中,大喝一声便向怀中抢夺,猛听的蓬的一声,另一杆长矛斜刺里扫来,刘延侧身躲避,脚踏在拴足的铁链上,登时一个趔趄,被矛杆狠狠扫在小腿上,刘延大叫一声,摔倒地上。其余几名亲兵见他倒地,分从各处跃上,数杆长矛齐出,分指刘延脖颈,心口,小腹等要害。刘延倒地之后本要站起,这下要害被制,登时僵住,但仍是骂不绝口:“吴晨匹夫,你辱我如此之甚,我恨不得生啖汝肉。匹夫,趁早杀了我,否则终有一i,我要剜你的心,鞭你的尸。”

    吴晨深觉此人不可理喻,向随在两人身后的兵士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一名兵卒叫道:“咱们救出来的那些女子都没穿衣衫,咱们司马说不成体统,传令说把俘虏的衣衫褪给那些女子。咱们刚和这老匹夫说借衣衫,这老匹夫就寻死觅活的要来找使君理论。”吴晨心头怒气上涌,淡淡地道:“刘延,你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么?那你就去死吧,但要记住,你死了,你身上的衣衫我也要剥下来,再在上面写上,‘刘延刘东郡赠衣’,每到河北一地,就在城上挂十天。”刘延大怒,咆哮道:“你……你……”吴晨冷笑道:“我怎么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因此就算将你俘虏,我也礼遇有加,但到了今i,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女子被你们抓来,逞禽兽之yu,你没有父母么?你没有子女么?若你的子女被人这么糟蹋,你是什么感受?你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尊严,就要来和我拚命,这些女子又算是什么?她们的尊严又该找谁拚命?”刘延脸se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便在这时,张浍领着百余俘虏从正门进到寨中,吴晨越看这些曹军越有气,向四周望了望,指着远处的一口铁锅喝道:“宋恪,宋恪……”宋恪急忙跑了过来,叫道:“在。”吴晨指着那口一人高的铁锅叫道:“把那口铁锅给我洗好,我今天要做菜。”宋恪鄂了鄂,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吴晨道:“我在陇西曾听人说过,巴蜀有道菜名叫‘鱼游釜底’,说是将活鱼放在鼎中,以温火慢慢煎熬,热水上涌,鱼就潜到釜底避开热水,久而久之,骨烂肉酥,今i我就要试一试。”宋恪心中诧异,但见吴晨面se铁青,也不好多问,领着几个人抬着铁锅向河边走去。吴晨又道:“冯礼,冯礼……”冯礼应了一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吴晨道:“领着你的人去将木场中的原木都伐成劈柴。”冯礼也是一头雾水,但也没敢多问,应了声,叫了数人的名字,正要去劈柴,吴晨喝道:“我要的柴很多,五个人怎够?”用手一指,指向张浍领着的俘虏中的一人叫道:“就从他开始先煮起。”众俘虏登时大骇,那俘虏更是面se青灰,啊的惨叫一声,软瘫在地。刘延破口大骂:“禽兽,禽兽,你连人也煮……当真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吴晨冷笑道:“你说你们是人?你们屠城的时候是人么?你们jian杀掳掠河北百姓的时候是人么?在我眼中,你们根本不是人,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冯礼,劈柴。”冯礼用尽全身气力,大叫道:“是,使君!”一旁的河北百姓更是泪水狂涌,哽咽出声。

    高览低声道:“并州牧,屠城是我们的错,jian杀掳掠也是我们的不是,看着这些女子衣不蔽体我也很痛心……只是杀俘乃至不祥之事,更何况煮俘?这里的人看到了,听到了,自然晓得使君不过激于一时义愤,但不知道的却会胡乱说话,至令使君仁名受损,难道使君也不在乎?”吴晨淡淡地道:“名声不过身外之物,我若考虑仁名,在安定的时候也不会做贼匪了。”

    “使君可以不在乎仁名,但我们却不能不在乎。”冯礼突然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吴晨身前,哽咽道:“实话说,遇到使君时,我冯礼是藏着私心的,想着引使君过来和张绣军交手,咱们就可以趁机将人救走,但如今却真的服了,服的心服口服,服的五体投地。使君真的当咱们是人,咱们这辈子也只有使君当咱们是人,这样的好使君,咱们……咱们怎么能让你的仁名受损,不行,不行,不行……”说到最后一声时,已是声泪俱下。

    “哗——”众人跪倒一片,叫道:“使君三思……”

    吴晨一时措手不及,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起来。”冯礼叫道:“使君不改主意,我们就不起来啦。”吴晨向站在不远处的诸葛亮投去求救的眼神,诸葛亮却站在帐前,若有所思。吴晨喝道:“好,今天就暂时不煮这些畜牲。”众人欢呼一声,从地上爬起,众俘虏方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直到此时才暗暗出了一口长气。

    吴晨分开众人,走到诸葛亮身旁,埋怨道:“孔明,你方才在想什么?我给你使眼se怎么也不理?”

    “菩萨心肠,霹雳手段,想来便是如此了。”诸葛亮悠悠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是在想,是不是该早点回隆中去了。”

    吴晨鄂道:“什么?”诸葛亮低声道:“再不走,以后就走不成了。”长叹一声,转身挑开帐帘,进入帐中,帐帘嗒的一声,在吴晨面前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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