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出征之后,乌那希的日子倒是自在了许多,就只是从他走的第一天起,眼皮子就不停地跳,总觉得有不太好的预感,问胤礽,太子爷则笑是自己额涅关心则乱,不过康熙的点滴消息却又都会告诉她,康熙写回来的家书也会全部送去给她看,说是汗阿玛在前方很好,让她不用担心,一定能全胜而归。

    渐渐的,乌那希也就当真放下了心来,不过她的预感却是没错的,康熙离开半个月之后,就有消息传回,说是皇上到了塞外行宫,突然就病倒了,且一下子卧榻不起,行军都耽搁了下来,之后便传口谕回来,要胤礽和三阿哥胤祉一块去行宫。

    胤礽也不敢耽搁,匆忙叫人收拾了东西就准备上路,却在离开之前,突然被乌那希给叫了去,说是她要跟他一块前去。

    胤礽听得有些意外,劝她:“额涅,汗阿玛急传,我和三弟得快马加鞭赶过去,您跟着我们一块我担心这么赶路您身子会吃不消。”

    乌那希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事,我身子好着呢,我跟你一块去就是了,你放心,额涅总不会拖你后腿的。”

    她这么说,胤礽也不再坚持再劝,便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要亲自去,一时半会的乌那希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她就是应该去,康熙病倒了,即使她面上没有表露出太多,但听着传来的消息说他病重不起,也依旧还是担忧不已,心里七上八下的,与其在宫里这么胡乱猜测,倒不如直接跟着儿子去看他。

    带上了乌那希一块,胤礽到底还是命人放慢了车速,不过也就只多耽搁了两日,依旧是比康熙期望的要早到达了塞外的行宫。

    在下车之前,乌那希拉住面露疲色的儿子,小声叮嘱他:“一会儿到了你汗阿玛面前,要表现得乖巧一些,多问候问候他,他病了叫你来也是想见你,你可别不当回事。”

    “我哪里有啊……”胤礽很无奈道,他命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已经足够重视了好吧?

    乌那希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汗阿玛要人哄的,尤其他现在病倒了,这个时候多说些甜言蜜语哄他比平日里管用一百倍。”

    胤礽也终于是笑了:“额涅您到是真了解汗阿玛……”

    那是当然,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康熙那点别扭的小心思,她哪里又会不知道。

    康熙的病情其实没有胤礽听人禀报的那么严重,显然是下头传话的人说得夸张了,看到两个儿子风尘仆仆比他预计的时间提早赶来脚上还沾了泥也来不及换就来请安,半靠在床头的闭目养神的康熙很是欣慰,招手叫俩人上前来,胤礽小心翼翼地问候他,康熙轻拍他的手说着自己无碍让他不用担心,言语里满是轻快的笑意。

    胤礽松了口气,低声嘟囔:“怎么可能不担心,而且不单是儿臣担心,有人比儿臣更担心。”

    “你额涅?她在宫里还好吧?”

    “汗阿玛您自个问额涅吧。”

    胤礽话音落下,乌那希便就在康熙错愕的眼神注目下走进了门来,方才刚到这里,她先让了胤礽和胤祉两个来请安,自己去换了身衣裳才过来,胤礽两个让开位置,乌那希在床边跪坐下去,看着已经有些傻了的康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笑问他:“皇上,您这般反应,是不想看到我吗?”

    要不是顾忌着还有儿子在,回过神的康熙几乎激动得要把她直接揽进怀里,胤礽想着这里大概没自己什么事了,冲胤祉使了个眼色,俩人便一块跪安退了下去。

    人走之后,康熙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她坐上来。

    乌那希才坐下,下一刻就被再按耐不住的康熙用力抱了住,她小心翼翼地回搂住他的身体,松了口气,问他:“你还好吧?”

    康熙摇了摇头:“没事,看到你就没事了。”

    乌那希一下子反倒被他给逗笑了,反手轻捶了一下他的背:“皇上的话是越来越动听了……”

    康熙终于放开了她,手抚上她的脸,也笑了起来:“你不喜欢朕说动听话?”

    “我是真的担心你才跟着保成一块来的,你别瞎说了。”乌那希无奈道。

    “朕没瞎说,”康熙道:“染了风寒病倒了而已,不是很严重,下头人肯定又说得夸张了,你别担心,朕看到你来真的很高兴,本来朕也想叫你来的,又怕你这么赶路身子受不了才算了,没想到你倒是自个来了。”

    乌那希问他:“回去吗?”

    康熙轻叹了一气:“大军的行程已经耽搁好些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动摇军心了,朕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身体要紧,”乌那希道:“陪我回去吧。”

    一句话,就让康熙原本因为亲征出师未捷就先病倒了不得不回去的苦闷一扫可空,他笑着握紧了乌那希的手,道:“好,朕陪你一块回去。”

    之后便下旨由裕亲王福全统领兵权,在行宫又休养了几日,康熙到底是领着老婆儿子启程返京了。

    对他不能亲上战场手刃逆贼的遗憾,虽然他面上表露得并不明显,乌那希却并非心里不知道,在大军出发那日裕亲王领兵拜别之后上马启行,康熙久久看着大部队渐行渐远,一直不愿离开,最后是乌那希走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轻声安慰他:“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康熙却突然转过头,冲她也笑了:“朕倒是宁愿以后边疆彻底太平了,朕就算不能亲上战场也无所谓。”

    不管怎样,事已至此,也只有先行回京去等候消息了。

    只是在那之前,在康熙心心念念等着前方军情传回之前,先等来的却是大阿哥突然坠马受伤的消息。

    康熙很是惊讶,他让胤禔跟着去是去长见识捞军功的,却是人还没有到战场就先受了伤,最后也只能是无奈提前将之召回了。

    消息传回之时,一众宫妃正在坤宁宫里请安,原本这段时日因为胤禔被封副将军跟着去战场而格外春风得意的纳喇氏一听脸就白了,吓得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最后还是淡定喝着茶的乌那希先替她问了:“怎么会突然坠马?伤得严不严重?”

    “说是出外狩猎的时候马突然发了疯,大阿哥一个不察没有拉稳缰绳,从马背上被甩了下去,脚腕折了,太医看过说是伤得颇为严重,这脚就算养好了日后怕也会留下病根。”

    这下纳喇氏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屋子里一众人议论纷纷,那禀事的太监又道:“当时大阿哥被从马上甩下来时差点掉山崖下去,幸亏是国舅爷长泰大人救下了他,皇上已经下旨命人将大哥提前送回来了。”

    乌那希点了点头,命之退了下去,这才安慰起了纳喇氏:“你别太难过了,听这话的意思只是伤了脚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没事就行了,皇上既然已经下旨将他召回,就不会再有事的。”

    纳喇氏低着头哽咽,狠狠搅紧了手里的帕子,只是伤了脚而已,说得倒是轻松,若是当真留下病根子,胤禔以后的前程基本也就等同毁了,原本是上战场去挣军功的,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在纳喇氏听来实在是刺耳得很。

    乌那希见她嘴唇咬得死紧,大抵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心下冷嗤了一声,也懒得再多说了。

    受了伤的大阿哥不出半个月就被人护送回了来,胤礽去东头所探望了一次,后来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和乌那希提起,说是胤禔说他的马一直都很温顺的突然就发了疯也实在是稀奇,嘴里说着要找长泰舅舅来问个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乌那希听他说完,最后才冷淡开了口:“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多生事了,你汗阿玛都没有说什么,你也不要多事。”

    “……”胤礽听她这么说,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些不该有的猜测,鬼使神差地就开了口,问乌那希:“您知道?”

    乌那希轻叹了一气:“保成,额涅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只要记着这点就够了。”

    她伸手抚了抚胤礽有些怔愣住的脸:“听额涅的话,这事就别再管了。”

    胤礽点了点头,即使不是很明白,但从小到大,他一贯都是听额涅的,额涅从来都是向着他的,这也是胤礽一直都相信的事情,所以他轻声应了下来:“好。”

    东头所。

    听闻惠妃进来,原本靠在床头看书的胤禔又赶紧躺了下去背过身拉高了被子。

    纳喇氏在床边坐下,没好气道:“我知道你醒了,不敢跟额涅说话吗?你起来。”

    片刻之后,胤禔讪笑着再次坐起了身,纳喇氏看了看他完全包裹起来的右脚,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宫里的太医看过也说,怕是再不可能痊愈如初了。

    胤禔看纳喇氏红了眼睛,无奈安慰她:“我没事,不过是扭了脚,小伤而已……”

    “骨头都碎了还叫小伤?!”纳喇氏愤怒地打断他:“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你突然就会从马上摔下去了?!”

    “不小心而已……”

    “不小心?是不是跟赫舍里家的人有关?是不是他们做的?!”

    胤禔听她语气已经有些失了态,惊得赶紧打断她:“额涅,您别说了,跟他们没关系,反倒是太子的舅舅救了我,要不我不定有命回来了,这事我已经跟汗阿玛说过了,汗阿玛也问过其他人,确实是意外。”

    他说着自己也微蹙了蹙眉,其实他也是怀疑的,但就算是真有人居心叵测他也没有证据,而且说到底,做下事情的人也不是当真就想要他的命。

    纳喇氏的眼睛却更红了一些:“怎么会是意外!一定就是她做的!那些针对过她的人都被她弄死了!她连对她儿子一点威胁都没有的八阿哥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娘俩!”

    胤禔惊动之下差点伸手去捂她的嘴,赶紧低声劝她:“您别说了……额涅,算了吧,我已经这样了,还是算了吧……”

    “我们算了她会不会算了?她能放过你,放过额涅我?”纳喇氏哽咽不止,她不是非要争这口气,但眼见着佟氏、乌雅氏、郭络罗氏死的死,疯的疯,她确实担心皇后下一个针对的人会是她,尤其是后来发现乌那希设计让康熙把八阿哥送出去,更是让她觉得那是皇后要对她下手的征兆,所以她去跟康熙说了,奈何康熙就是无原则地偏袒皇后,且反过来责怪她多嘴不该多事。

    “其实……”胤禔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子他的地位这么稳固,汗阿玛又独宠皇后,额涅您心里也应该清楚我几乎没有机会,尤其现在又这样了,我们也只能算了,皇后额涅……我看着她不像是当真心狠之人,之前您说的那些个,哪个不是她们咎由自取,额涅您只要不去找皇后额涅的麻烦,她不定会把我们怎么样的,而且太子跟我关系不错,日后应该也不会刁难我……”

    纳喇氏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哑声问道:“你甘心就这样吗?”

    胤禔无奈道:“只要额涅不觉得委屈,我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现在这样,不必被人推着去争去抢什么,他反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纳喇氏气骂道,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哽咽:“额涅这一辈子做什么不都是为着你,额涅原也没想过要去跟人争什么抢什么,就只盼着你平平安安的……哪知道如今弄成这样……”

    胤禔伸手过去,慢慢揽住了她的身体,低声安慰:“额涅,我没事,真的没事……”

    屋门外,乌那希在门边站了一阵,到底是没有推门进去就转身走了。

    出了东头所的门,李氏低声问她:“主子娘娘,您说来看大阿哥的,怎么来了又不进去?”

    “不必了,”乌那希轻吁了口气:“太子去看过他就够了。”

    “您来过这里的事情他们过后也肯定会知道……”

    “那不正好。”乌那希摇了摇头,道:“走吧。”

    只要纳喇氏知道自己听到了他们母子说的话,日后应该能明白自己对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今这样也好,他们自个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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