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渊屈驾出城迎候西征凯旋的将士,回宫略用便膳,携了张婕妤和尹德妃让一群宫人拥簇着朝上阳湖走去。

    那时早已是入黑时分,却也逢着好天气,虽没有月光,却繁星密布。

    从垂拱殿到上阳湖没有多远的路,绕几座苑院,走几道回廊,便往宫墙边的石板道上走。

    这样的国宴之夜,宫中自然作了周密布置,一路军士如林,执灯掌旗的,一路看去夹道如两道彩练串着两溜橘黄珠儿。仿佛两条火龙般蜿蜒着伸向上阳湖。

    从远处遥望上阳湖广场,更是一片彩珠银练的世界。渐渐走近,则见得上阳湖边宫灯照得一片辉煌,清风弱柳茂榕翠竹之间人影攒动。除了那些穿着铠甲,执矛仗剑的武士侍立不动外,那些着朝服、穿官服的这里一伙,那里一群聚集闲聊。

    穿得花枝招展的公主、小姐、太太与侍女在草地上或林丛间嬉闹,也有些宫中的文人墨士流连于亭榭花间晃脑吟诵。骤然间见得李渊出现在眼前,惊慌着“唰”的一路跪倒,山呼“万岁”。

    李渊携着俩位娘娘,步上临时搭的楼台,楼台下留一片空广场,前后左右纵横数列宴桌,数百名朝臣和将领皆离席下拜,齐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渊则一路摆手道:“众卿平身入席吧。”自个看看左右,见皇后窦氏由几名宫女侍侯着早在一旁端坐。

    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秦王李世民、兵部尚书屈突通等大臣也都早在楼台下前席位上端坐着。

    李渊坐了下来,看着侍侯太监斟上酒来,便举杯又站起来道:“来——大家不要客气,先为西线大捷干杯。”说完,仰脖一饮而尽,众大臣和将领也都站起来举杯饮尽。

    待李渊饮了酒,坐了下来,那朝甫从一旁走到台侧,展开一道黄绸,嗲声高唱道:

    武德七年三月,大唐高祖皇帝擎天之威矢志以荡平突厥之患,钦命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挂帅浩荡西征。秦王率五十万众据守齐州,齐王率五十万众据守江州。突厥之寇首颉利、突利以百万兵犯境,其有席卷天下,并吞我河山汹涌之势。

    秦王李世民先以据险削敌,进而避强弩之锋而延敌,退齐州乃据关隘以抑敌,迂回抢占狼牙关、狮子口,困敌于齐州而绝敌进退之路,驰千里请李都督之援兵,几迂回拖疲惫之敌。战事由悬殊之敌我致成强敌如弓弩之末,合围于齐州时,我大唐之数十万将士已如怒涛卷沙之势,突厥之弱族,顷刻覆湮,岂不如患卵之击石,飞蛾投火之祸哉!

    西线之役,将帅统军之才诚如韩侯,区区突厥,如猴群鼠辈岂能敌我大唐浩荡之师?

    然战场之惨烈,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其惊险艰难亦为大唐开国至今战事之前所未有!

    西线之役,荡平突厥,除大唐久积忧患,为开隆盛世之国奠安定之基,其功可昭示天地,为千秋万世之垂范!

    此国宴之夜,星光灿烂,全朝文武百官与高祖皇帝为西线凯旋之将士举杯同贺。斟美酒,放豪歌,赏风月之好景可赋诗作对,观美姬之艳舞可尽开笑怀。圣心愉悦,君臣同乐,不拘言笑,是为大唐万世升平之征象……

    那朝甫虽然嗲声嗲气,但声音却还算响亮。他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这诵读功夫都不像阉党了。

    楼台下面的数百大臣将领竟也鸦雀无声。

    那时侯,端坐在楼台正中的李渊情绪尤其好,他的目光变得格外的温和,不时在群臣中梭巡,不时也颔首微笑。倒是坐在皇后窦氏身边的太子建成和楼台左下首李世民身边的齐王元吉仿佛心怀鬼胎,神色暗淡。

    李世民虽然听得出这朝廷是有意在表彰他,其实也就是父亲有意在表彰他,但他却心事重重,看着太子和元吉俩人脸色暗淡,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至于荣誉,他获得太多了,褒奖的话他也听的太多了,有了太多的功名,他便把功名看淡了,他倒更为担心太子和元吉。

    那朝甫刚才念的那篇贺文,讲的虽都是实情,但明显把李元吉和李世民放在对比的位置上,本来兄弟之间发展到今天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原因全在“忌妒”二字上。

    大凡人们之间的嫉妒,无非是想毁损别人名誉,争夺些小利益,而宫廷的嫉妒却是你死我活,杀机四伏,随时都会因此而颠覆乾坤,改朝换代。

    李世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些年来,他数次领教了他的这俩位兄弟暗地里冷不防使出的夺命刀剑,他李世民虽然武功盖世,几次都能死里逃生,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能看得清他们何时藏怎样的杀机,使出如何的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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