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态度原本可是万分肯定的:草案出自未名,我付诸实行将其变为现实,这都是说好的。我本不想占这个便宜,是你们再三保证不会半途插手,由我自己发挥……可是现在呢,不甘心了?觉得我只拿现成的却可以名利双收嫉妒了?好好,慕苍苍,也不用玩阴的,你现在说一声是我立即撤手。”

    一个穿着海棠红锦袍的青年站在马车窗边,攀着窗沿,五指用力得似恨不得将其彻底摧毁,说话又快又急又低,饱含怒意,狭长阴柔的眼里几乎能喷火,隔着一道窗帘像是想把里面的人烧死。

    车里顿了一下,然后碧水青的窗帘被猛地掀起,露出一张小巧精致、不解而同样有些生气的少女的脸:“王修阅你说话之前能不能把你那该死的火气过一过,先说明情况,一上来就乱吼乱叫鬼知道你在讲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像是听到极大的笑话,王修阅抬头哈地一下笑了,低头阴沉地瞪着她,“这世上只怕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人了。不用装糊涂了,我且问你,左相为何会知道三省六部制的内容?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左相?左相房名泉?”苍苍愕然,“你说他知道三省六部制的内容?”

    怎么可能?这个内容只有她,未名,还有王修阅自己知道,除非……

    “这数十日你不是一直致力于宣传这个事吗?是不是信息泄露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王修阅见她不承认更是气急,大声说,“哪些可以透露哪些不能透露难道我会分不清?房名泉在奏折上写到的那些……”

    “你疯了!轻一点,想要现在就满城皆知你是幕后主使吗?”苍苍低喝道,如果不是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不方便,她都想要狠狠地摇他了。

    王修阅反应过来也自知失态,虽然很想回一句到这个时候了保密还有意义吗。但当看到苍苍那双气愤之下依旧保持冷静清明的眼,不知怎么冷静下来了。“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做什么?他跟我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苍苍愤声道,见王修阅被她吼住了,自己也慢慢平下气来,隔着窗口看着他:“你是说,左相知道三省六部制的内容了?你怎么知道的?”

    王修阅也是理智明白的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想出改革,还是从政的好料,想想苍苍的话也有道理。他其实心里就有这种怀疑,否则也不会忍着怒火找到这里来。

    他侧过身边轻轻吸气。尽量平静地说:“昨日早朝他拿这件事上疏了,列出好些我不曾透露出去的详细条例,不。甚至更详细,请求皇上恩准试行。”

    苍苍皱眉,难怪王修阅这么急,一旦朝堂明面上那么过了,等于说这个新政策就是左相的功劳。以后无论演变成哪样,都跟王修阅无关了。他基本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毁了手上的草案,很光棍,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从中获利。后续的进展,左相你自己琢磨去。另外一个选择,舍不得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方案。亦不想放弃这个成功的机会,去跟左相谈判,至于能得到什么回报,只能对方说了算了。

    等等,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左相手上有完整的草案,那他王修阅就滚蛋回家吧!

    苍苍倒抽一口气。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修阅看着她深思的样子,提醒道:“房名泉提出来的那几点,成熟巧妙之处犹在你给我的内容之上,如果不是你泄露的,那会不会是……”

    “不可能!”苍苍一口断决,“未名不会那么做的。”

    世上纵有千千万万人不认同她,不支持她,甚至害她伤她,未名也决不会,这不是自信不是自大,而是一种直觉。

    可是既然不是他,不是自己,更不可能是王修阅,还有谁呢?

    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她忽地一凛,从怀里小心地取出包装良好的几张纸。

    那是丢失三张之后剩下来的四张纸,上面写着的全是三省六部制的内容。

    苍苍匆匆浏览过去,抬头目光明亮地问王修阅:“左相提到的要点是不是仅限于兵部和刑部?”

    王修阅微愣,回忆了一下:“是的。兵部提到三点,刑部提到一点。”

    “那就是了。”苍苍高兴地说,拿起手中的纸给他看,“三天前的晚上我丢失了这样的纸三张,起初以为是被风吹走的,现在看来应该是遭了偷。”

    “这是……”

    “这是未名整理草案时留下的初稿啊,是不是可以看到删涂的痕迹?”苍苍指给他看,不无轻松地说,“所谓三省六部,六部共分吏、户、礼、兵、刑、工,未名好像对兵部和刑部尤为感兴趣,这两部他写出的东西最多最完备,占了七张纸之多,丢失的那三张就是两张兵部一张刑部的。所以左相得到的一定只是那上面的东西,豹之一斑罢了,算不得什么。”

    说着说着,忽然察觉王修阅变得非常沉默,微诧地看过去,却见他看着纸上的东西,脸上神情似崇敬,似苦涩,说不出是明亮还是晦暗。

    “这就是初稿?比给我的那一份完善太多了。”他低低地道。苍苍心里一突,笑了笑:“也只是这两部,其它三省四部未名不感兴趣。”

    这是大实话。

    王修阅却摇头:“是担心我看到这个太完善的不肯接受吧?”

    这……也是大实话。

    苍苍有些担心他大受打击甩手不干了,谁知他居然变得十分平顺,就像一头暴躁的豹子被撸顺了毛,变得安静而臣服。

    他笑笑:“未名先生美意,岂敢辜负?”他看苍苍一眼,后退一步作揖,“方才得罪了,我要赶回去好好筹划怎么反败为胜把左相拉下来,告辞。”

    苍苍有些适应不了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王修阅,愣了一下才叫住他。

    “还有事?”王修阅停下来。

    “现在去春风得意楼,或许你就找到机会了。”人家态度好,苍苍也自然予以好脸色,“左相只是得了先机,你只要趁他还没正名,抢先把声势做大,到时候他若不服,你们就对峙好了,他肚子里没货对不过你的。”

    “春风得意楼?”王修阅深深地看她一眼,“多谢了。”

    苍苍坐回去,揉着举窗帘举到发酸的手,忍不住苦笑起来,她说那么多话不抵一个用,未名几个字就彻底收服人家了。果然人才就是吃得开。

    说到字,她下意识摸摸怀里,忽地惊醒,探出头去大叫:“我的纸,王……”

    街上哪里还有王修阅的影子,倒是招惹来不少奇怪的注目。

    苍苍咬牙切齿,这个王修阅,他是强盗吗?未名最后的墨迹啊……

    ……

    路上这么一耽搁,到御史台时就晚了些。官差之一快速跑进去,说要先通报一声,不过苍苍知道他一定是去禀报她和王修阅接触的事。

    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她现在跟殷央一派已经水火不容,再给多知道一点秘密也算不得什么,于是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希望王修阅被阻挠之前能做成气候。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今日接待她的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升堂,但也不是王修颐,而是御史台一个属官。

    两人面对面隔着一张长桌坐下来,对方抹抹八字胡,一本正经地道:“来者可是慕苍苍?关于你申请重审的慕容氏旧案已有新一步的进展,所以特意叫你前来。”

    “我知道,”苍苍平静地道,“快说新进展是什么吧?”

    她心里没有表面上那么满不在乎。当初弄出这个重审,一个是为给自己一个合法的身份,利于行事,再者也是对殷央和世人的宣告,告诉他们她慕容氏后人还活着,还有崛起之心。

    这种想法谁都看得明白,所以她可从未奢望真能重审出什么猫腻来,或者有朝一日能通过温和合法的途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这时告诉她案子有了新进展,她第一反应是:又玩什么阴谋?

    她的视线随着八字胡的手移向桌上一个长形扁盒,听他道:“是这样的,有人告你言行不一,表面上为慕容氏喊冤,私底下却安排人手剿杀慕容氏老部下,这是证人的供词和提供的你的亲笔书函一封。”

    八字胡打开匣子,露出两个信封,一个很干净,像是新写的,另一个皱巴巴还有泥印,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亲笔书函。

    苍苍眼角一跳一跳,细细地眯起,她什么时候写过这种东西?

    “我可以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八字胡和蔼地笑道,“不过不得撕坏损毁,否则就当你承认了这证据的真实性。”

    “也就是我可以不承认?”

    “当然,若你对供词和物证不满,可以申请开堂正式审理,不过在那之前按照程序,你必须进入我们的大牢,断绝与外联系。”

    苍苍看他一眼,不答,径自取出她的“亲笔书函”,然后下一刻,表情变得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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