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发现没有,每次未央宫的那姑娘来了之后,殿下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啊!”

    “你怎知道?”另一道不以为然的嗓音紧跟着响起。

    “你不会用眼睛看呀!”尖细的嗓音轻嗤一声,带着对另一人的些微轻蔑。

    “那你看到啥了快跟我说说。”

    李萍云凝神聆听,然而,话到这里,就再无声响,她心中一动,立即奔出门,追到两个在大殿伺候的内侍。

    拐弯抹角的寻了由头,她方将话题转到他们所说的话题之上,却得到一个令她惊疑的信息。

    据他们所说,每次未央宫四皇子身边的宫女来拜见之后,殿下的笑容就多几分,哪怕是先前正在气头,也会尽数消散。

    告别两人,李萍云径自回房深思。

    四皇子跟前的人?殿下是因为四皇子才心情好转呢,还是因为这个前来的宫人?抑或是因她所说之事欣喜?

    她毫无头绪。

    不过,这消息倒也不全无用处,她如今正发愁如何寻找机会,丝毫异样都不能放过。

    她定要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待张初仪回到未央宫时,朱祐杬陪着宸妃去了太后宫中请安,她询问几句,得知并无其他事情,想了片刻,决定暂不回房,朝小厨房去了。

    和苏婆婆聊几句家常,得知她的小孙子完全康复,方才放心的离开。

    然而,刚出了大门,黑暗中一个低哑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可来了。”

    张初仪瞬间回身,提高了手中的宫灯,佝偻的人影从黑暗中一点点的出现,却是面目整洁的蒋恩言。

    “公公想通了?”压住眼底的喜色,张初仪平静的问道。

    “你跟咱家来。”蒋恩言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一瘸一拐,走得甚为辛苦。

    沉默的跟上,张初仪跟随他来到先前那个破败的屋子,黑暗中那个沧桑的水槽若隐若现。

    “咱家问你,你想做什么?”

    安然的在水槽上落座。此刻的蒋恩言仿佛变了一人。通身再无狼狈,俊美的面容在闪烁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正熠熠的盯着她。

    “公公。不如说你能给我什么。”宫灯应声而灭,黑暗顿时压顶。

    对她的不答反问丝毫不以为意,蒋恩言转过视线,盯着水槽中幽亮的圆月,低声道,“你入宫不过数月,由一介低微宫人直接到四皇子的贴身宫女,提升速度之快,咱家平生仅见。不过为何你知晓张敏的痛死的?宫中不是说他吞金自尽么?”

    望向他说话的方向。张初仪想了片刻,方答道,“不知公公可还记的永宁宫的旧人茶岚?”

    “茶岚?她还没死?”蒋恩言的语气甚是惊讶,听的她心中一动。

    “怎么,公公这么希望她死?”

    黑暗中有浅浅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磨牙。“哼!”蒋恩言冷哼一声,“是她告诉你的?”

    张初仪沉默不答,反而转了话题,“公公,我现在已经知道当年淑妃是如何暴毙。可是如今太子正当年,安喜宫的荣宠又盛,想要扳倒她可没那么容易,既然公公已经决定选择了前程,不知公公可能说出更有用的信息?”

    言罢,夜色中安静异常,好半晌,蒋恩言才冰冷开口,“你以为咱家是傻子么?如今为止,咱家连你背后的人都没见过,让咱家如何相信于你?至于你说的张敏一事,大不了就是个死字!”

    心底轻叹,张初仪的神色黯淡。

    还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如今不过是猜测宸妃留下蒋恩言的用意,万不可能真的去告诉宸妃这件事情,此时,蒋恩言又怀疑她,这可要如何是好?

    忽而,张初仪脑海一道亮光闪过,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啪啪啪”拍手的清脆声在黑暗中突兀响起,蒋恩言不觉愣住。

    “看来多年的毒打并未让公公头脑不清楚呢。”张初仪轻声笑着。

    “哼!和咱家斗,你还嫩点!”蒋恩言轻嗤一声,语气很是自负。

    “如此说来,公公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未央宫的人呢?”

    张初仪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声音也轻快起来。

    “若是未央宫的人,也许会在太子被禁足的时候想要有动作,但是那位肯定知道,张敏不过是个小人物,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谁会追究?倒是你说你知道淑妃如何会死,这才泄了底。”蒋恩言不疾不徐的道来,显得十分淡定。

    “何出此言?”张初仪诚心求教。

    “哼!人一走,茶就凉,人都死了,谁还会惦念那么多年?未央宫的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如何会在安喜宫荣宠不衰的时候用淑妃的死来做文章?会想到这个,除了清宁宫那厢再无其他,咱家说的可对?”

    借着月光,张初仪看到眼前人慢慢站起,一张脸直直看向她,语气笃定。

    “公公当真聪明。”赞叹一句,张初仪接着道,“既然公公已经知晓,那奴婢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公公可还被吩咐过其他事情?陈年旧事也罢,新近发生的也好,凡是公公觉得有问题的都可以。”

    诡异的沉默。

    良久,蒋恩言也没有搭腔,张初仪困惑半晌,方才惊醒,立即从贴身的绣囊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公公,这是一千两银票,还请公公收下。”

    蒋恩言暗自倒抽一口气。

    好大的手笔!

    停顿片刻,他方才接过,火光猛然亮起。

    “公公,这是京城最大钱庄的银票,您自可放心。”张初仪睨着他惊喜的贪婪神色,轻声道。

    将银票反复看了多次,蒋恩言方才仔细收好,放进贴身的旧衣中,“就先告诉你一个好了。”

    张初仪暗喜,熄了手中的火折子。

    “当初,安喜宫并未痛下杀手,咱家也着实风光了一段时间,可是,不过数月的功夫,咱家就被一贬再贬,到最后,竟每日与马桶为伍。其实,自张敏死去,宫中关于他死的传言并不多,只是在一两年后方才流传出来,自此,咱家的日子就愈加艰难。

    后来,咱家实在气不过,就存了必死的心思去寻梁芳。

    我们正撕扯的时候,忽而有人来寻他,咱家就多长个心眼,多看多听了些。

    那人是个锦衣卫,话里似乎牵扯到宫外,还有什么管家,死里逃生的话,隐隐还有女子的名字,梁芳气急败坏,连连低声呵斥。

    打发走了锦衣卫,那厮直接将咱家毒打一顿,若不是宸妃恰好经过,咱家只怕那时候就死了。”

    说到这里,蒋恩言微微停顿,继续道:“后来的事情咱家就不知道了,一直在这未央宫宫呆着,苟活而已。”

    当听到宫外的时候,张初仪心思大动,却强忍着没有打断,此时才追问,“公公,怎会牵扯到宫外?你可听清那女子的名字?”

    抚摸着胸口的银票,蒋恩言想了许久,方才犹豫的道,“那女子名字是媛还是苑来着?咱家记不住了。”

    张初仪呆住。

    宫外,锦衣卫,管家,死里逃生,媛还是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急窜而过,快的让她捉不住。

    “敢问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蒋恩言沉默片刻,才回答,“是十七年的事情,咱家记得那年冬天特别难捱。”

    十七年!那不是自己被掳走的那一年么?

    抓住了脑海一闪而逝的思绪,张初仪转念一想,急切追问,“敢问公公,你可知哪家的皇庄中有姓刘的管家?”

    这次,蒋恩言直接摇摇头,利落的回答,“这咱家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事情倒是可以去印绶监查一下,那里应当会有存档。”

    张初仪难掩失望,不过依旧谢了他,方要再问,就听到蒋恩言疲惫的道,“今儿忙了一天,咱家累了,你且回吧。”

    语毕,转身就走,丢下张初仪独自凝立。

    喷墨夜色中的张初仪一言不发,她只觉心底有一团火在烧,然而,她的双手却冰凉一片。

    丢了手中的宫灯,张初仪双手捂脸,缓缓蹲下的身子轻颤着。

    她本以为自己被掳走的事情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难不成竟和这宫中有牵扯么?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张初仪感觉那彻骨的痛意再次袭来,痛的她要狠狠咬住嘴唇,方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倏尔,她想起进宫前刘栋告诉他的话, “不该和那里有牵扯”难道,那贼人说的竟是宫中么?

    难道她的被绑架竟是人为一手造成,而不是天意弄人?

    想到这里,张初仪只觉通体冰凉,将她方才升起的热气瞬间压了下去。

    而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何德何能竟让独霸后宫的她如此看重?

    是因为他么?

    因为他和自己的交往?

    被心间窜起的念头吓了一跳,然而,张初仪却恍觉心中破碎的片段被它连了起来。

    也许,只因他,她这个升斗小民,才能被她青眼有加吧。

    唇角溢出苦笑,张初仪却觉得双眼异常沉重酸涩,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

    挣扎着起身,她捡起宫灯,朝着门外走去,然而,脚步虚浮的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

    长夜漫漫,墨色晕染的苍穹中,只有一颗孤星伴着浑圆的明月,静静的凝视着脚下的万家灯火,看了上万年也不曾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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