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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回想起来,王子先的死就好像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好几根捻子,初时还不显,但没多久就把海城炸了个天翻地覆。

    关于怎么处置白威,左知遥和韩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左知遥干脆住在了办公室,不见韩韬的面。

    十月中旬,王子先死后半个月。左知遥把白威堵在临市地下赌场的洗手间里,小刀在白威腿上出来进去,捅了不下十个窟窿,如果不是赌场保安及时赶到,说不定白威会被左知遥凌迟。

    白威失血过多,又疼的发昏,气若游丝地要告左知遥故意伤害,却被告知洗手间门前的监控录像被破坏了。左知遥一口咬定进来的时候白威就这样了。什么?你说我捅了你?少爷,你是疼的出现幻觉了吧?先把妄想症治一治再出来丢人现眼吧。

    能开地下赌场的未必手眼通天,却都是各路消息灵通的人物。虽然不知道左知遥和白威是为什么起冲突,却知道他们都和海城韩有着极大的关系。所以赌场老板根本没惊动警察,该送医院的送医院,该留住的客客气气留住。左知遥也没为难他,直接在赌场给准备的房间里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就见韩韬站在他床前,又纠结又无奈,表情微妙。

    韩韬直接把左知遥打包回别墅,之后去医院看望白威。在与白老一番深谈后,白威还没出院就被白老妥送出国了。

    韩韬回来后问左知遥可出气了?又说白威已经得了教训,事情便到此为止吧。左知遥并不反驳,只是冷笑一声。

    白威送走后,韩韬明里暗里哄了左知遥好几天,哄得栾叔周秘书等人都看出来了,左知遥却跟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绝口不再提起白威或者王子先他俩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韩韬暗自头疼。又过了几天,香港那边有一个他必须出席的会,他怕左知遥起幺蛾子,特意留下了肖雷,嘱咐他把左知遥照看好,才带着周秘书一行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海城。

    一个成熟的团队,应该是少了谁都能正常运作的。以前左知遥不懂,当王子先不在了,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歌飞梦翔》并没有因为王子先的缺席而失去原有的脚步,王子先带领的团队很给力,一切都井井有条。左知遥观察了一个星期,提拔了一个制作总监,跟着开了两次会后,全权放手。

    不是左知遥懒惰不关心旗下节目,而是他要应付的事情太多,的确□乏术。

    十月下旬,《歌飞梦翔》节目组爆出丑闻,七号学员在晋级赛前一天被人拍到开房照,她陪同的男人侧脸被打了马赛克,据知情人透漏,这男人是一位时尚界大佬,身价不菲。与此同时,学员的多组培训照曝光,培训课程曝光,据悉,课程里设了门“行止艺术”,就是专门教导学员在各种场合如何应对上位者的。

    十一月,中央下来一个考察团,考察海城市综合环境及能力,是否具备申请直辖市标准。考察团入驻第二天正午,位于市中心的海星国际酒店发生跳楼事件,跳楼者头部触地暴毙。据悉,跳楼者为女性,浑身赤\裸,身上有多处性\侵捆绑痕迹,有好事者把照片发到了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市长责令严查。

    三天后,跳楼女性的身份揭晓,跳楼者竟然是《歌飞梦翔》节目组的前学员,几个月前已经因其失踪报过案,当时这个学员和另外三名学员一起,以失足掉落山崖结案。几乎是核实了身份的同一时间,网上爆料者又添了新料,称《歌飞梦翔》节目组就是一个巨大的商品展示器,百里崖影视基地背地里绝对是个“天上人间”。更有技术帝把几个出名的学员挨个人肉了一番,陆陆续续就有“知情人”顶贴,说的确见过她们出入各个高级场所。

    左知遥带着各部门商议如何应对公关危机,会议室里吵吵嚷嚷,说法不一,直到散会也没拿出个可行性方案。

    散会后,左知遥还没出办公室就接到了主管公检法副市长的电话,隐晦地给他通气儿,告诉他上头把这次“跳楼事件”引发的一系列公众事件列为了海城“精神文明重点”协查对象,恐怕不久官方就要介入调查。

    左知遥道过谢,索性一个人留在会议室里,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打火机偶尔“叮”地一响,火苗一明一暗的,映在他的眼睛里。

    这一天,左知遥吃过午饭后没回公司,而是和银根去马场消磨了半下午。秋高气爽、丹枫草韧,他把银根远远的甩在后头,一人一马在草场里疾驰了好几圈儿后,放慢速度,信马由缰,仰身躺在马背上,只觉天高地远。

    黄昏时分,韩韬出现在草场的另一边,他横马拦在左知遥的去路上,身后夕阳如火,翻滚的云浪好似烧到了他身上一般。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人呢?为什么想要和谁在一起呢?左知遥纵马加速,笔直朝他冲去。韩韬的马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四蹄不动地定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冲过来的一人一马。

    左知遥冲到他极近的地方悍然转弯,围着他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终是缓缓停在了离他一个马身的地方。

    韩韬微笑看着他,说:“遥遥,我们来换点儿东西吧。”

    左知遥倾身问:“我有什么呢?”

    韩韬下马走到左知遥马前,对他伸出手,左知遥控马退了一步,翻身下马。

    韩韬上前拉住他的手,十指交握,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回程的方向走。

    “遥遥,我想要百里崖。”

    左知遥“哦”了一声,说:“拿去。”

    韩韬失笑,停下来亲了下他的额角,又继续走:“京里来了调查组,你知道了吧?他们明着是来查海城的申直资格的,但调查组里,军方占了一半,国安部的也有,这个,你知道吗?”

    “嗯……?”

    “几年前就有消息,要在沿海这片儿建军港,主要是停靠航空母舰和护卫舰。只不过是扩建老军港还是新建军港,上头一直争论不休。去年,又有了新说法,贺老说有人提出来可以依附某个大港建卫岗,这么一来,海城就成备选地了。遥遥,海城离安顺近,百里崖和安顺港只隔一道海湾,百里崖山高崖岸,正好可以隐蔽军舰——还真让你猜着了,上头的确看好这块险地了。”

    左知遥摇头:“这我知道。可是,老韩,你要百里崖干嘛?我不赞成你去和军方搞合作,军方的人……太护短了。”上辈子如果不是韩韬和潘家人争起来,也不至于被韩林钻了空子。军港建设是块肥肉,潘家想借这个项目在海城参一脚,韩韬这块绊脚石,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韩景渊铁了心的要取韩韬而代之,在政治上自然就不肯支持韩韬。不但不支持,还从内部使绊子,又有了左知遥这个吃里扒外的,终于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仓惶出逃。

    “嗯,这是军方的毛病。”韩韬一笑,只要竞标军方的项目,总是和军界挂钩的公司更容易中标,这是公开的秘密,“我就是不想和他们参合,才跟你要百里崖——贺老说,上头看好了两块地,一个是百里崖,还有一个是龙家澳。”

    “龙家澳?”

    “对。百里崖和安顺是一湾之隔,龙家澳和安顺是一山之隔。龙家澳有咱们家的船厂,我舍不得。”

    左知遥太震惊了,上辈子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情况。

    “怎么了?走啊。”

    左知遥收拾起心乱如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挺住了脚。他扥了下韩韬的胳膊,问:“如果军港在龙家澳,那就是国迁,谁也挡不住,你怎么能……?”

    韩韬脚步稳定,说:“所以要把百里崖让出去,潘明辉不是在渔场那边参了一股吗?我索性把整个百里崖都给他,这么大块肉,不怕他潘家不上心。本来上头是选百里崖还是选龙家澳就在两可之间,潘家在军方根基深厚,有他们斡旋,百里崖就又添了三成胜算——呵呵,潘家和吴家,让他们争去吧,咱们就在一边儿看着,那点儿安置费,咱们不必放在眼里。”

    “不是安置费……”左知遥捋了下思路,“估计潘明辉硬占着渔场的股份,也是打的军港的主意,那样的话,我的摄制基地就碍他的眼了,他非找我的毛病不可。最近这么多事儿,我猜八成是他们搞出来的。草,想不到程烨奎还摆了我一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养虎为患了你?”韩韬不以为意,“没事儿。除非咱们有心让出去,要不谁也动不了那块地方。找毛病就让他们找,你就当给你节目做广告了,还是免费的——话说回来,你怎么就把渔场又让出去了呢?我以为你也想动动军港的脑筋的。”

    “你不是也说了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鸟死总要先有食吧?这就跟钓鱼一样,不给潘明辉点儿好处,他能痛痛快快离开帝京的安乐窝么?”

    “小鬼头,引火烧身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原先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既然你要,我给你就完了。”

    韩韬失笑:“你啊,来一阵儿心细如尘,再来一阵又不管不顾,二愣子似的。嗯,你等着,我给你变个戏法,不但把潘明辉给你栓瓷实喽,还能让他还你个更大的影棚。”

    左知遥哼了一声:“稀罕!”傍晚的风很舒服,草场上就他们两个人。两匹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得得地小跑一段儿,深色的马鬃在夕阳里镀上了一层金边。

    走了一会儿,左知遥想起来,提醒:“老韩,军港不是一年半年的工程,再说,一旦军港建成,周边的发展都是重头戏,你不怕潘家在海城插\进脚来,拔不出去?”

    “地球都村了,我能挡住谁?”韩韬倒是毫不担心,“遥遥,海城韩,是说海城是根本,不是说守住了海城就是海城韩了。当年我爸就说过,如果国家不改变改革开放的政策,今后的三十年都是资本积累的最好时机。随着民众视野的扩展,各行各业都将资产重铸。要把眼光放远,要走得出去,也要容得下人。”

    那你上辈子还跟他们死磕个什么?左知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商海如战场,一城一地的得失打什么紧?可是龙家澳,我是真舍不得。那是解放后我爸盘回来的第一个韩家企业,韩家早年靠海运发家,龙家澳也从个小船坞变成了船厂——还有,我跟没跟你说过?我爸我妈也是在船厂认识的。白叔的娘是他们的介绍人。那时候……”

    那时候的人结婚之前先看家庭成分,工人老大哥第一,农民兄弟第二,小工业者、人民公仆、教师、医生都要往后排,轮到韩家的“资本家”——虽然是爱国资本家,但也足够被人揪起打倒,再踏上亿万只脚了。韩韬妈作为当时社会的贵族阶层“工人子弟”,能看上韩景澜,套用现在的话说,那就绝逼是真爱了。

    韩韬妈家里死活不同意,觉得闺女嫁给一个三天两头挨批斗的人那就是跳火坑呢,不但自己跳,恐怕还要带累家人,所以当韩韬妈铁了心死活要嫁韩韬爸时,她直接被逐出家门了。小姑娘也执拗,死活不回头,还就在工厂宿舍扎根了,扬言非韩景澜不嫁!整个船厂闹得是沸沸扬扬,看热闹的、架火添柴火的、什么样的都有。白大娘,也就是现在的白老、当时的小白的娘看不过眼,去姑娘家说和,结果被连推带搡骂了出来。白大娘也是个较劲的,你们不同意是不是?社会主义了,恋爱自由,我还就做这个介绍人了(当时社会很奇怪,哪怕俩人是自己认识的,也要有介绍人这个婚才能结得名正言顺)!不但当了介绍人,连韩韬妈出嫁都是从白大娘家走的。后来两家越走越近,恢复高考后,韩景澜立逼着刚满二十的小白放下铁饭碗去考大学,才有了今天的白家风光。

    “遥遥,我知道白威这次过分了,伤了你,害死了王子先,可是,白叔家不是旁的谁,他家长辈帮过我的爸妈,白叔当年也帮过我——白叔家三代单传,就白威这一点儿血脉,我不可能让他绝后,你……能明白我吗?”

    韩韬站住了,双手扶着左知遥的肩膀,低头看着他。太阳下山了,草场上微风拂动,金星远远的挂在白色的西天。

    韩韬见左知遥不答,又问:“遥遥,你记恨我吗?”

    左知遥想不起要怎么说,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当护短的韩韬护的是别的谁,那真是让人哭也哭不出来的。他忽然想到一个特别傻逼的问题,如果他和白威面对面拿枪对射,韩韬手里有枪的话,会帮着谁?

    “那死的要是我呢?”

    “不会是你。”

    “要就是我呢?”

    “遥遥!”韩韬看着左知遥的眼睛,“只要我活着,没有任何人敢真的威胁你的性命,白威也不敢,你信吗?”

    “不信。”别人或许会掂量掂量,可是你身边真正亲近的人却不一定不敢杀我。人死了就是死了,反正我死了你顶天是给他们发配的远点儿。

    韩韬看着左知遥:“如果我求你呢?求你别记恨白威?”

    左知遥不可置信地瞪着韩韬,后退一步。

    韩韬抓住他的手,不容他后退:“遥遥,我韩韬从不求人,可是我想,求自己的老婆,不丢人。委屈你,我舍不得,但让你杀白威,我也做不到。你就当王子先是真的意外行不行?白威的本意的确是你,但他并没得手,你就当他年轻不懂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行不行?”

    “……”左知遥想说不行,不行!那个人要杀我,王子先都死了!可是求他的是韩韬,用到了“求“这个字,他怎么说不行?

    “白威,我可以把他打发走,让他这辈子都不回海城一步。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我怕你暗地里去弄死他。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也知道我怎么想的。遥遥,你让我安心好不好?”

    “……”不好。如果死的是我,你一定也不会把白威怎么样。如果现在我已经死了,你一定也就找块墓地把我一埋,埋了就完了,完了也不忍心让你故人之子偿命……

    “遥遥,别哭……”当他被韩韬搂在怀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了。那个人搂着他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为谁委屈你。”

    左知遥闭上眼,眼前的世界和这大地一起,陷入了深长的暮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低头认罪,袍子知道有点儿自欺欺人,但亲们能不能当我这个是两个两千五的小二更?

    看到评论很开心,总算都超过五个字了~\(≧▽≦)/~能让亲爱的们有话说,袍子暗爽了很久。最近几章冲突会激烈些,因为在走剧情。小左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是他的底子决定的,这个和性格有关,也和经济实力有关。

    不说啥了,谢谢各位支持,祝看文愉快~~~

    感谢dabao*4、momo、doudou、八月桂花香和总是不经意的想起你砸过来的地雷~~~总是不经意的想起你,亲,你这个名字真是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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