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帐暖,红烛成双。

    林微手掌撑着头,神色懵懂的看着身侧的徒晏,他最爱看的徒晏的两种样子,一种是在战场上一身血气的下来,另一种,便是欢好之后这般慵懒惑乱的模样。双眸迷蒙神色浅淡,连那斑驳点缀的身体上都带着一股别样的诱惑。

    徒晏的眸子微微眯着似睡非睡,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抬眸看向了他,见他只这么出神的看着自己,不觉笑道:“在想什么?”

    林微下意识的舔舔唇,吸口气道:“先生真好看。”

    徒晏:“……”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这般待我,只是因着我这张脸恰好入得你的眼吧?”这个问题徒晏一直就想问,尤其二人头一次见面时那个场景,只叫他一直耿耿于怀。而且处得久了,徒晏也相信这林微的确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林微头皮一炸,直觉状况不大好:“其实……”徒晏眼睛一眯,眼角不觉挑了起来,林微嘴边的话尚未出来就憋了回去,“先生,想听什么?”

    徒晏道:“先生英明神武天下无双,得遇先生乃是微儿此生之幸。”

    林微:“对!”

    徒晏:“……”

    夕照默默的端着热水退了几步,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外头人说起这二位爷几乎所有美好的词句都能用上,几乎要把他俩神化了去,就这样的人他们竟然不会说情话!

    “先生,起吧。”林微在外头梳洗好了,终于进屋来看徒晏,见他果然又像睡了过去,只得走到榻前戳他眉眼。

    这是林微上朝的时辰,徒晏在家里已是又歇了不少日子了,不过今日说好了入宫的,太后那里要去陪着说说话,更重要的是皇后那里也要去见见。自打黛玉身子累起来,林微过不得几日就要缠着他往宫里去,有时候连徒泓都烦了他,也就因着徒晏的身份敢怒不敢言罢了。

    徒泓觉得他娶个皇后的确是称心如意,但是附带的国舅爷实在叫他憋闷的慌,而且那国舅爷顺带的还是他的小皇叔,还有,这小皇叔还勾搭了他最不敢招惹的九叔徒晏!

    谁家皇后还用跟人分享的?徒泓觉得他的国舅完全没有一点眼力见。

    如今的黛玉再不用跟徒泓举案齐眉了,连太后都日日叮嘱着她将养要紧,青燕、晴雯等把个坤宁宫守得铜墙铁壁的,除了太后和皇上宫里的人谁都进不得。

    林微下了朝到坤宁宫陪着黛玉说了会儿话,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叮嘱她歇息,又细心的问了青燕等人伺候得如何,确认了黛玉没什么不好方罢了,而他自己自然是到外头寻了徒晏往皇上的乾清宫去。这个夏天才刚刚到,天气就很快炎热起来,全国各地报上来的灾情折子极多,有的地方洪水泛滥有的地方河枯地裂,朝中的大臣们都忙得焦头烂额的。

    林微刚要离开,却见芦荟直向着他走来,神色凝重道:“王爷,贾府的老太君不大好了。”

    林微心思一顿,只得再走回去同黛玉商量,这事都报到宫里来了,看来就是为了同黛玉说的,那贾老太太虽然惯于趋利避害,看到甜头就往跟前凑,可不管怎么说对黛玉也是有几分心的,虽说当初看着她对史湘云的冷漠让他不止一次想到书里林黛玉的结局,可是这个怨念他永远都不能说出来。

    林黛玉听了果然心下难受,听说已是到了挨日子的地步,同徒泓说了一声便带了人往贾府里去看,林微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自从黛玉出了阁,这还是林微头一回往贾府里来。

    当年上京时,这荣国府的气派景象便是他见了都只觉震撼,而如今再比,连那门头都灰扑扑的败露着破败的景象,连那个写着“敕造荣国府”的匾额也已不知去向了,门口两边的石狮子上灰蒙蒙的盖着尘,颜色都几乎要看不出来。

    正门大敞着,姐弟二人一黄一蓝两顶轿子抬进去,门口连看门的小厮都不见,也不知是下人少了没有安排还是跑到别处自玩儿去了。

    轿子进入二门,林微亲自扶了黛玉进屋,贾母屋里再不复先时的热闹,唯有鸳鸯在门上打着帘子,看二人携手进来忙回头道:“老太太,皇后和王爷到了。”

    一边坐着的王氏听了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来,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眼珠子终于转了下,继而方颤巍巍的站起来去扶榻上躺着的贾母起身,二人一起给林微和黛玉跪拜,口里念念有词的请安。

    黛玉看着贾母形容,果然如一夜间老了十岁不止,尤其那两颊黄瘦的样子,浑不见记忆中慈眉善目的老封君模样,让她眼圈瞬间便泛了红,忙道:“外祖母快快请起。”

    青燕和晴雯上前扶了两人起身,王氏的脑袋痉挛般摇晃着看了晴雯半晌,突然“嗷”的叫了一嗓子撅了过去,直挺挺躺在地上只顾口中含混的念叨着“我没有逼你,别来找我……”之类的话,一会儿念着晴雯一会儿嚼着金钏儿。

    鸳鸯见了忙叫了人来一起把王氏抬出去。

    贾母一直默默看着,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只那视线在晴雯身上兜了一圈,直到屋里终算清静下来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王氏的病越发的重了,没吓到你们吧?”

    林微不等黛玉开口便问道:“可请大夫看过?”

    贾母摇头笑了下,道:“不中用了,娘娘请上座,王爷请坐。”

    黛玉走上前拉住贾母的手,看她虽然一脸的疲态,身子也的确不经,不过精神还好,这才问道:“外祖母觉得哪里不好?我带了太医过来,一会儿细细看看,要用什么药的只管叫鸳鸯打发你用才是。”

    鸳鸯静静的背过身去,那眼圈刹那便红了。

    贾母忙再次谢道:“多谢娘娘体恤。”

    贾母从荣国府最为繁盛的年代一路走来,眼睁睁看着它如落日一般不可挽回的没落下来,她的病,最多的也同王氏一般,心病至重。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她只觉得连下去见两个国公爷的脸都没有,好好一个国公府,就叫她亲眼看着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心里的话又能同谁去说?

    更遑论到如今,唯有林家的姐弟不嫌弃贾府的冷清,还来看看她这老婆子,同她说话,便是迎春探春甚至贾琏一家,若没有林微的照应只怕也逃不过落败的下场。

    贾母放开鸳鸯扶着她的手,缓缓跪到黛玉跟林微面前,静静道:“娘娘,王爷,老生活到今日,已是再无挂牵,他日便是去了,身后之事能如何也无心去计较了。唯有一事,还请娘娘和王爷做主,只求看在你们小时候老生也曾细心照应的份上,应了我吧。”

    林微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起来,黛玉道:“外祖母何以这般说,快快扶起来,有什么话只管同我说就是,我自会细细料理。”

    黛玉不说有事同林微说,而是自己揽了起来,贾母心头微微暗淡下来,却也是无奈了,只得叹道:“我活了几十年,好的难的都熬过来了,以后日子如何我也再不去强求的,只一事,我这心里放不下。宝玉无声息的走了这么久,一直没个信儿回来,娘娘,小时候你们也是亲同如亲生的兄妹的,娘娘也使人找一找吧,是死是活有个着落,我也就认了。”

    贾宝玉失踪都将一年了,贾家依旧不死心的找着,不过除了贾母和王氏,连李煦和甄宝玉等人都已放弃了,当初连林微派了人去寻都没有音讯,哪里还有找到的可能?不过这话林微和黛玉也不会同贾母说就是了。

    黛玉自然应了下来,然后安抚了贾母一番,又叫太医给贾母请脉,之后自是也要看一看王氏的,不过那脉案上也就是写些热症之类。林微看那药方,也不过是些滋补类的,看来,这老太太也是经不住这些糟心的事了。

    黛玉回宫后不过月余,贾母过世的消息便传入宫中,其时卧病在床的贾元春挣扎着身子求黛玉允许她回家探母,黛玉不敢做主,只得应了她宣王氏进宫觐见。

    母女二人在宫中相谈一个午后,只是谁都不曾想到,这却成了她们的最后一次相见。贾元春的身子一直欠安,这一次竟就这么彻底倒下了,尚未熬到冬天竟就随着贾母的脚步离了人世。

    贾元春后来的日子几乎谁都不见,只偶尔黛玉探望时才同她说几句话,若说亲贾母的人,除了宝玉,这贾元春也是贾母一手拉扯大的姑娘,老太太找不到孙子死不瞑目,贾元春知道她后来的日子过得实在艰难,那心里堵得也是更加难以梳理。

    这祖孙二人的人生,也实在叫人叹息。

    浩浩荡荡兴盛百年的荣国府,随着贾母的辞世彻底销声匿迹了,它,只不过是大夏朝非常普通的一个家族兴衰史。

    至此,也不过是多了一件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京中大热起来之前,黛玉平安的诞下一子,母子皆安,举国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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