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妆连珠炮似的发表完观点后,看了眼沈居沅,她蹙蹙眉,叉了口烤肠放嘴里,继续装聋作哑风中的铃声。

    明摆着她不合作的心不在焉,乔妆露出爱莫能助的狐疑状:“我刚刚说的只是一时的气话,沅沅,你确定这次不是又放空烟雾弹?我记得你刚结婚那一阵儿,从来不说他的缺点,偏偏提离婚跟吃饭似的,不也这么过了三年,别告诉我你离婚的理由是他太美太会聊太有钱。”

    边说着,乔妆修剪整齐涂满丹蔻的指边用力的戳了戳面前八卦杂志中页的俊颜,沈居沅好奇的瞥一眼便急转视线,不是程牧行还能有谁?

    黑裤,粉色衬衫,敞开的棕色大衣更是被他穿的出神入化甚为风。她放下叉子,拂开乔妆的指,细细的摩挲着图片看了好几个来回,夜色沉沉,他拥着东欧的一个小模特,从珠宝展会上下来,寒风中模特飞扬的几乎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这应该是抓拍,画面的质量很渣,他拥着女伴不稀奇,可稀奇的她居然看到了程牧行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星半点。

    她纳罕的是,她从未注意到程牧行出席活动时竟然还会带婚戒汊。

    沈居沅挑挑眉,顺手将杂志扔一边:“乔乔,我当然是认真的。”

    睨着她一脸的坦诚无谓,乔妆没有半丝替她感到解脱的欣喜,反倒不无遗憾的看着她:“沅沅,不要总这么冲动,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你丢了程太太的头衔,后面可是有很多觊觎的替补打算前赴后继,况且你完全不能保证你的。”

    沈居沅认真注视她半晌,慢慢的点了点头:“乔乔,你在担心什么呢?你担心我离了程牧行,离开养尊处优的环境就没法活?”她不自觉的轻笑声,杏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可就在几年前,那时我找工作四处碰壁,在底特律留学那几年,几乎将一辈子的碗碟都洗了,不照样过来了?况且…朕”

    沈居沅自嘲的笑了笑,低头看着那茶盏上旋转氤氲的水雾,好半天才怔忪的抬起头:“况且我们的婚姻太拥挤了,从来都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她说完后,抬头,看了对面人一眼,乔妆先是惊讶的捂住微张的嘴,旋即迷惑的瞧着她:“你说的三儿是不是那个许柔?早知今天这样,当初就应该冲到外面去胖揍她一顿!”

    这一刻起,乔妆现出悍妇原形,恶形恶状。

    她意兴阑珊的摆手,断然否决:“不是她。”

    乔妆露出一脸见鬼似的表情:“不会吧?这么快又换了新欢?”

    居沅摇摇头,白皙的脸上挤出个惨淡的笑,室内空间小,电视正是广告插播时间,她捡起地上的绒枕扔到沙发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正对着前方的穿衣镜,将肩侧的黑发全部撩起,微微侧了侧脸,眉眼俱是不自知的厌倦:“乔乔,你觉得我像谁?”

    阳光洒进室内,沈居沅整个侧脸的轮廓了一览无遗,顿了顿,许是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她没有得到乔妆的任何回应。

    沈居沅放下头发,直起身来,就恰恰看到乔妆满脸的怔然和错愕,桌上的基本杂志哗啦啦的掉地上,眼睛一阵闪烁后,手指朝她点了点,乔妆带着些微不确定性的开口:“我怎么可以到今天才发现…”、

    乔妆依旧一瞬不瞬的瞧着她,满脸的愕然来不及褪去,只低声喃喃:“我早该知道的,既然罗佩琼是你的姑…”

    沈居沅利索的放下头发,不以为然的笑笑:“像岑朵安对不对?”

    她吸了吸鼻子,漠然的看着窗外,脸色有些发白:“我跟程牧行结婚那晚恰好是平安夜,事实就是,在那晚的几个小时前岑朵安打过电话给我,说她要和顾景何订婚,再然后你也晓得,就在那天晚上她失踪了。偏偏那晚我喝的烂醉,然后就跟程牧行扯证上床了。”

    她放下靠枕,整个人蜷在沙发上,看了看天花板,慢慢又叹了口气:“起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喜欢看我侧脸,不过后来我知道了,很像岑朵安对不对?这可不止你一人这么说。我第二天归国后还很没有羞耻心的想,谁的没个年少轻狂的日子?睡了就睡了,指不定谁占谁便宜呢!结果…”

    沈居沅翻了个身,将脸埋在靠垫的缝隙里:“结果,我这个不孝女刚到家才知道,我爸去世了,我开机才发现,在我烂醉荒唐的那晚他还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我愣是大脑缺弦的关机了。”

    停顿一下,她囔着鼻子,才很艰难的开口:“很荒唐对不对?先别骂我,还有更荒唐的,我打开报纸才发现,沈氏原来被收购了!其实它被谁收购我都不关系,可为什么是鼎盛?我看到报纸上照片后,整个都傻眼了,照片里的这个人,传说中的鼎盛总裁,我前一晚还和他一夜情甚至扯证来着。”直到那个瞬间,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就是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沈居沅吃力的抬起头来,看着乔妆一脸被雷霹了的表情,苦笑一声:“我回来后那阵子你总看到我被局子里请喝茶对不对?我骗了你,并不是因为我爸逃税和行贿的原因。而是因为朵安失踪了,罗佩琼认为和我脱不了干系。”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以后,有相当长的时间里,乔妆保持沉默不语。过了良久,终于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微微叹息:“我终于懂了,沅沅。我一直以为那天罗佩琼掌掴你,是因为她厌恶你父亲是嫡出。”

    她垂着头摩挲着彩页的铜版纸,低沉的语气比她好不了多少:“我就说怪不得当初八卦彩页上炒的沸沸扬扬,全城的青年才俊都出动了,使用各种手腕只为博岑朵安一笑。却在她失踪前,程牧行就提前预定了你。圈子就这么大,他大概早知道了顾岑婚讯,既是知道娶其无望,不如娶你。还真是让他费心了。刚开始时,我一直以为你是同妻,他眉梢眼角哪有一处不的?现在看来,我倒情愿他是!”

    沈居沅闭着眼,骤然沉默下来,好几秒后才开口:“其实我有的时候倒也很感激他。至少嫁给之后再没有被局子请过去喝茶。”

    她就这么定定的瞧着天花板,努力的睁大眼,才让眼泪不掉下来,的确,父亲去世的那一阵子,无论她上街或去超市,又或者是去面试工作,只要一抬眼,总能看到不远几米有一辆车在跟着,不用问,肯定是罗佩琼。所以她去超市时会被诬陷偷东西,找工作时总四处碰壁。

    想了想,她转过身来看着乔妆:“乔乔,如果你当时是我,你会怎么做?”

    显然她说的太多,乔妆一时半会还难以消化,只双目怒火熊熊的看着她:“废话,当然是杀了他,再自杀!”

    “噢”居沅讷讷的应了声,又转过头去。她本来也有这样的机会,一个堪称绝佳的机会,可却被她挥霍的彻彻底底。

    在拉斯维加斯的第二天,她清醒后,先是呆滞的瞧着窗帘缝隙中的阳光逐一亲吻着墙上的油画,紧接着,沈居沅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搅了起来,她竟然光着身子和身侧人赤相拥!

    凌乱的鹅绒被和身上撕裂的痛楚都在提醒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她的初夜,她掰开程牧行紧缠绕她的手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水果托盘,十指颤抖的抽出里面形如薄刃的水果刀。程牧行面色潮红整个身体烫的吓人,却睡的很香甜,就像揽着只熊偶似的揽着她。

    此时正是机会,她想。

    沈居沅将刀刃对准他的脖子,紧盯着他露在被子外的纤白皮肤上的细细血管,不断的提醒自己,只要一刀下去,就可以看他血溅当场的场景,就像常看的血腥片一样。

    那一瞬间,她犹豫了很久,可真当她拿定主意时,许是察觉到冷意,他浓长的眼睫动了动,雪白的肩膀朝被子里蹭了蹭,重新将她的手指攥入怀里,她心慌之下,整个刀柄应声而落,弹落在雪白的绒毯上,悄然无声。

    她看着他愈加滚烫的脸,终于下不了手,杀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她完全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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