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会不会管家理事,即便是再厚颜的人也不可能让自己堂舅母或表嫂帮忙□下人、收拾行李,正当温七郎一筹莫展之际,他终于想起了阿娘给自己的两个内外管事。

    这一男一女是襄阳长公主最得力的下人,专门挑来给出远门的幼子使唤,临行时也曾交代能放心用着,若遇到难处也可参考他们的建议。

    偏偏在收拾行装时柳依依就找茬告了状,被枕边风一吹温七郎就偏心将之抛在了脑后,万事只让爱妾做主,这才惹出了乱子来。

    肖家小两口旁观着温家奴仆先是忙忙碌碌啥也没办成,然后出来了两个大管事发号施令迅速理顺了诸事,众人各自悄无声息的按部就班操作,想必熬一夜便能料理妥当。

    婉如不由笑道:“我就说么,温家或长公主调-教出来的奴仆怎么可能如此笨拙?原来是二主子和管事在恶斗。还以为要吵嚷一夜叫人没法休息呢,真是万幸。”

    万幸温七郎没傻得完全摸不着头绪,却不知,事后他是会嫌弃爱妾还是迁怒先前不作为的大管事?

    “当初你进门后和肖忠、肖仪交接时可没见乱成这样,人蠢无奈何。”还没站稳脚跟就想排挤大主子得力的下人,这怎么可能成功?肖阳哂笑不已,又连连感慨自己得了贤妻。

    他倒也不认为婉如能有多精明,但审时度势、善于学习总结这一条她从始至终都做得特别好,这才是人立身的根本。

    至于柳依依,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寻常女子而已。

    初见时肖阳还认为她有些肖似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如今相处几日后却觉得这大愚若智之人面容越变越模糊,成了无需关注的路人甲,不,或者说,也可将她当做是笑料,用于路上解闷倒也不错。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列队穿过了关隘城楼,依次前行踏上了攀山越岭之路。

    栈道路窄,且陡峭而临悬,自然没法再顺顺当当的骑马。兵卒们牵着载有自己干粮、武器的马匹,仆役吆喝着负重的驴、骡。

    此行路途遥远很多人马匹都带着备用的,又因精简队伍因此没人充当专职的马夫,于是,包括肖阳在内的将领也都在步行间分别照顾着一匹自己的良驹。

    婢女、仆妇与歌舞伎背着自己的小行囊一路迈着腿儿随行,自然不敢说一个累字,最轻松的也就是三个女眷赵瑞莲、崔婉如和柳依依——她们是由人抬着出行的。

    婉如身穿细布夹袄戴着皂纱幂蓠,规规矩矩的斜坐于两个肖家壮汉所抬的肩舆之中,因黑色轻纱的遮掩没人看得清她面上表情,但肖阳却从那双紧捏的手上察觉出了妻子的紧张,却一时想不明白她在怕啥。

    所谓肩舆,顾名思义那就是扛在肩上的“车”,这椅子与肩齐平的高度对旁观者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坐在上面爬山的人却很是痛苦。

    悬空的栈道并非每处都有栏杆,即便是有其高度也只到人腰腿,也就是说,婉如是在悬空道路之上又悬了空,不仅坐得不踏实,那一颤一抖的座椅还在嘎吱作响。

    视线所及处,远方是烟云笼罩的巍巍高山,前路是狭窄而陡峭的坡道,左侧是没有攀爬物的绝壁,右侧则是悬崖深涧,偶尔遇到山溪瀑布垂直落下便能听到泉水激荡的轰鸣声。

    面对此情此景,婉如绝生不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美好感慨,只觉得自己眼晕发黑,心中最常叨念着的就是——抬肩舆的两人千万别手一抖、脚一滑就把我颠出去了!

    遥望前方,这爱面子的肖家娇妻竟无比羡慕使用篮舆出行的赵瑞莲,丝毫想不起出行前她还暗暗嘲笑对方蹲坐在大藤篮里被人挑着实在是太傻,就像乡下人卖畜生似的。

    篮舆傻是傻了点,可架不住人家重心低、踏实啊,怎么着也不会滚到山崖下去。

    至于后面的柳依依,婉如坐在半空中可没胆子扭头去看,只知道她坐的是温七郎的豪华步舆,四肢健全的书生没脸别人都走路他被抬着。须知,这年月坐肩舆、步舆等只是老弱病残者和妇孺的特权,带上步舆只因长公主心疼儿子,可在堂舅、表哥的映衬下,温小七不好意思用。

    那东西高矮介于两者之间,但用着也不可能很舒心,因为,这就是一块有把的由奴仆提在手里的木板,周围不仅没遮拦还为图美观而刷漆描金,以至于亮锃锃如镜面光可鉴人。

    婉如不用看都能猜到柳依依绝对穿着顺滑精致的锦缎衣裙,两者叠加,她需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从步舆中滑出去。

    果不其然,行到半途众人在一宽敞平台休息进食时,在惊恐紧张之中坐得身子僵直的柳依依活动了一下腿脚,终于忍不住向温七郎讨要能舒服靠坐的篮舆或肩舆。

    “……步舆不好么?”他默默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实在是不想说出讥讽之言——当我是神仙什么东西都能马上变一个出来?这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才华横溢的奇女子?

    “柳娘用我的肩舆吧,”在不远处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婉如,很是善良大度的让出了自己的坑爹座椅,又抬眼看向夫君,“我与你同行可好?”

    “好。”肖阳听着柳依依的颤声就知道了自己妻子在惊恐什么,果断灿烂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纤掌,带着爱妻并肩走在曲曲折折的栈道上,攀爬那连绵起伏的山脉。

    内宅贵妇的体力毕竟是不及旁人,行到半途婉如呼吸渐渐急促,面色潮红脚也开始发软,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只靠着肖阳的拖拽挣扎前行。

    “谁叫你逞强来着?”肖阳半拉半架的扶着婉如轻声问道,“要不我背你吧?”

    “不,不用。”婉如赶紧摇头,即便是穿着胡服戴着幂蓠,可大庭广众下叉开腿让人背这哪儿使得?!她累得只能用嘴大喘气,这一开口就觉得嗓子眼有些发腥,没法再多说话。

    “不背那就抱吧。”肖阳说完和趁着婉如清嗓子准备开口的短暂空茬,伸手一捞便将她环抱在了怀中。

    “哎呀!”婉如惊呼一声赶紧推辞,想要让肖阳放自己下来却又不敢在羊肠小道上使劲挣扎,反抗未果后只得红着脸忍了。

    “你得多吃点啊,”肖阳微微蹙眉,这点重量连负重行军都算不上,手指下意识的在肩窝乳-下一捏,这摸着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挺丰满的嘛,却不知为何如此轻飘?他干脆吩咐道,“这一路上还是得多走走,权当锻炼。有消耗才能多进食,食量大了才会长肉,多长肉身子骨才会壮实。”

    “……”婉如默然,有个训兵成习惯的夫君真是伤不起。内宅女子要长得“壮实”干嘛用啊?膘肥体壮好下崽么?虽然这话也不算错,可听着总有点别扭。

    熬到扎营休息时,婉如赶紧命人准备篮舆,走路脚累、被抱着心累,还是坐篮子比较好。

    花去几日时间走过一大段栈道后,一行人开始淌黑水河,时值初春雪水开始渐渐消融,这河水冷得刺骨,即便是夏季也只能说稍微宜人而已。

    可那时溪水变成大河水流也很是湍急,又没有桥可通行这就成了死路,要入滇还得绕行好几百里,这也是为何肖阳要赶在此时出行的缘由。

    淌河时婉如等人自然是坐在马匹上的,肖阳亲自牵了婉如的温柔马驹带着她顺顺利利的过了河。

    可偏偏赵瑞莲却因马匹扭脚扑倒而一不小心落了水,还不到腰际的溪水竟暗含巨力,登时就将那身形单薄的文弱舅母连滚带卷的冲了出去。

    周围军士先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没有伸手抱她,等看着情形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顺手将其捞回来了,万幸的是郑恭亮反应极快又是个回水的,“噗通”一声入溪中游了二十来步远终于救得了妻子。

    “阿莲!你怎样了?”郑恭亮搂着妻子高声呼唤中又一脸紧张的探了赵瑞莲的鼻息,见她呛咳几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岸上诸人揪起的心也才落下。

    而后,他把微微吐水的妻子往肩头一扛快速走到了岸上,等着郑家婢女慌慌忙忙的翻找更换的干爽衣服和保暖毡毯。

    柳依依走上前来打量着还被郑恭亮扛在肩头颠簸走动的赵瑞莲,见她面色惨白不由急道:“得快点快人工呼吸呀!就是平躺卧着头部后仰给吹气、按胸。”

    按胸?让我青天白日的吻老婆还按胸?!放屁!郑堂舅看了一眼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没吭声,扭身就走向了另外个方向。

    那边婉如已经命人打开了自己的一箱装布料的行李,在岸边不拘用任何锦缎快速撑起了一方“帷幔”遮掩的小天地,以方便赵瑞莲更衣。

    柳依依急得跳脚,又开始游说温七郎帮忙劝说郑堂舅,见她这反应,肖阳无语之极就差没扶墙而出了——人工呼吸,那是自主呼吸停止时的急救方法,专用于没气息的各种情况而不是溺水!

    郑恭亮让妻子伏卧于肩上,肩背倒立口唇向下并不时走动抖着,这姿势才是最省力又有利于溺水者的,既能帮助呼吸又可从呼吸道排水。

    按胸,居然叫没学过急救却又力大无比的军人去按胸!郑恭亮一巴掌摁下去说不定立刻就会折断三五根肋骨,顺便再戳进内脏,然后,赵瑞莲没被河水呛水却被自己丈夫压得内脏破裂吐血而亡么?

    他原以为这柳依依也可能是从异世中还魂而至,如今看来,却是不像呐。无论是与不是,都要离她远点。一知半解真可怕,肖阳恶寒着忍不住抖了一下。

    经此意外,赵瑞莲接连高烧了三日,使得队伍暂时没法出行只能就地安营扎寨,还没等她康复,半夜里却又遇到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黑水河顿时暴涨,混浊溪水滚滚翻涌犹如滔滔大江,若非肖阳坚决不在河道旁宿营,选了个临近的高地,在下雨后又果断命令大家向上攀爬,说不定一行千余人当夜就会交代在大水和泥石流中。

    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损失了些行李、马匹甚至还有随行兵士,因为来不及在暴雨中将所有马骡迁移至安全处看管,惊马时有走失的,也有连人带马滚下山崖的……

    好不容易在泥泞地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山沟,又不得不开始踏着积雪和冰棱攀仙雾山巅峰,这云雾山终年积雪,冬夏不消望之皓然。

    远观景色壮丽,近看树枝上垂挂的冰柱莹白透明,秀美异常,而行走起来却多有不便。

    头次见到阳光下白雾茫茫山林多处折射银光的美景,婉如瞧得很是兴奋,结果,脚下一滑便摔了个狗啃泥,膝盖顿时青紫红肿足足半个月都没能好。

    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忍忍便好,却心疼得肖阳捶胸顿足好些日,只怪自己没看好妻子,他是糙人磕碰一下没关系,婉如却细皮嫩肉的,白嫩嫩的肌肤上却有乌青黑血至皮下浸上来,那看着可特别瘆人。

    郑恭亮却是幸灾乐祸的一笑,朗声道:“总算是扯平了,咱们两家各遭一难。”却不知几时轮到温七那小子?

    “哎,就像西天取经似的,得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得道成仙,”受伤不良于行的如娘坐在篮舆中不由长叹,又好奇的问,“咱们走过一半了吧?”

    “还早着呢,接下来是走剑门山——蜀道难,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渡愁攀援。”肖阳无奈耸肩,并要妻子老老实实的坐着可别再左右乱张望了,以免出意外。

    一路走到“金牛道”,婉如终于瞧见了传说中的剑门关,此处气候舒适了许多可那地势竟然比最初走的那段更为险峻。

    可谓是山峰如剑插、峻岭横空卧、危崖高耸入云端。最高处两崖耸天而立,中间只有容一人通过的夹角,一线中通形似“剑门”。

    或许是已经在路途中磨砺了一个来月的缘故,这段险峻之路竟没人觉得不适,也不曾出乱子。

    稍后又平平安安走过一段相对平整的坦途后,大家随即又开始翻越崎岖的四十四盘,这便正式进了由蜀地入西南夷区的山脉腹地。

    入山岭之前,肖阳特意招呼了所有人,吩咐道:“从此刻开始,我们走的不是栈道而是要穿越密林,在当地山民的传说里这一段路被称之为‘黄泉道’,大家需提起精神多留意脚下和四周动静。”

    黄泉道,只听这名字都知道前路艰险,一行人休整时纷纷开始擦拭武器准备羽箭,连温七郎都收起了翩翩贵公子专属的玉佩、笛箫等装模作样物品,背上了弓。

    “咦,郎君您会射箭啊?”柳依依一脸惊讶的问着,同时眼中流露出了崇拜神色。

    温七郎却是当场就黑了脸,咬牙心想:尼玛的,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是儒家学子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差一样不会的根本没脸说自己是才子好不不好?

    通五经贯六艺才具有在学堂、朝堂昂首挺胸的资格!当我是无知孩童么?或者只会风花雪月没一丁点真才实学的庸才?

    作者有话要说:柳依依又发傻了,哈哈,被无意中鄙视的温七郎伤不起,一知半解果然很可怕,哈哈~~

    幂蓠:嗯,这是帷帽出现之前的东西,也就是把女子全身都给罩起来的纱帽,帷帽的纱只到脖子,幂蓠的纱到脚踝。就像女人的裙子从拖地的一直发展到迷你裙一样,帽子上的纱也是从遮挡全身到根本木有了、不要遮挡。

    其实,伦家觉得裙子也会发展成这样,昨天坐公交车看到个女人穿着黑纱迷你裙,裙子短到齐b,而且是半透明的,里面是黑色丝袜和小裤裤……很挑战下限,伦家注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等车的男士都没人看她,或许是青天白日的实在太有伤风化,他们木有那么大的胆去瞅。

    肩舆,是用人力抬扛的代步工具。这种交通工具为两条平行长竿,竿中央设有软椅以坐人,竿下另有垫足以保持平衡。最初没有覆盖物,后来添加了遮风挡雨之物,而称为轿舆。

    篮舆:晋陶渊明有脚疾,每有游历,使其门生与其子舁以篮舆。篮舆形状像竹篮,乘者坐于篮中,使二人抬之。

    步舆:方四尺,上施隐膝以及襟,举之。豪华的步舆其实就是步辇啦。

    依次上示意图,不保证完全复合史实,仅供参考的哈:

    俺们这里将类似于肩舆的东西叫做“滑竿”,旅游区陡峭的山路上有专门的人抬滑竿,墨鱼不幸的坐过一次,“享受”后的感想参考正文婉如剖白,真是坐到一半就吓得想下来自己走。

    来给大家看看最直观的图,可怜的如娘就是在这样的栈道上被人抬着走的:

    唐代,及其之前的朝代,肩舆仅供皇室贵族和行动不便的醉酒者、病弱者、妇女或老年人使用。大多数人是不乘肩舆的,皇族才有资格乘歩辇,丞相也得骑马上班。后唐有了“轿”这个称呼。

    宋初沿袭五代舆服制,官吏只准骑马不得坐轿,后面却渐渐泛滥了,并将肩舆和歩辇上的乘椅躺椅改造成为全封闭的轿厢——暖轿,这轿子华丽、私密并且舒适,从此以后,中国才有了轿子这个东西的普及使用。

    ps:如果乃们看到穿越魏晋、唐代的翁坐【轿子】,可以尽情嘲笑,灭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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