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里彩船停靠稳妥,满怀憧憬的怀瑜正要搀扶祖父下船,却听肖管家门外通报,说是二老爷子二少爷上船来了。

    怀瑜闻之,心神一凛。她知道所谓二老爷,便是自己那个禽兽不如二伯父童如龙。

    虽然一早知道同在京都必然遭遇,怀瑜依然膈应得很。在怀瑜心里,听人提起童如虎,童如龙兄弟,无异在无声提醒怀瑜想起那些曾经暗无天日惨痛日子。

    童老爷子却如释重负,虽然依然绷着脸,上翘嘴角却昭示着主人心情。

    童如龙父子进得门来,见了童老爷子纳头就拜,童如龙声音甚至有些夸张的哽咽:“不孝儿迎接来迟,给父亲磕头了!”

    童如龙公务在身,童老爷子当然不会因此责怪,忙令他父子起身,还要在外人面前提儿子贴金:“忠孝岂能两全,着怪不得呢!”

    少时,族中亲友俱得了消息,大家论资排辈,一番厮见,其乐融融。

    当着众人,童如龙父子盛情邀请一众亲友入住自己府邸。更是当众允诺,愿意承担侄女怀瑜出嫁酒宴费用。

    童如龙这一番表演,无论真心假意,都给足了童老爷子面子。 一众亲友齐齐夸赞,童老爷子脸上笑的笑容前所未有畅快。

    怀瑜冷眼旁,心中一片清明。任凭童如龙如何唱做俱佳,也难以磨灭他灵前夺产害命罪孽!

    即便没有机会将之打落尘埃,怀瑜也绝不会与之为伍论亲!

    童老爷子虽然对童如龙之前所做很是不满,心里却希望自己身在官场的两个儿子,能够摒弃恩怨,兄弟齐心,同气连枝。捋一捋胸前胡须,童老爷子笑道:“这要看你三弟之意!”

    童如山虽然不想失信亲家,却也不忍违拗老父心意,因拱手一笑:“如此就麻烦二哥了!”

    言罢自去召见准女婿马骁,着女婿替自己给亲翁道恼。

    怀瑜母女虽然万般不愿跟二房沾边,却不得不顺从童老爷子意愿,车马启动,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到了童家宅邸。

    童老爷子父子乃至童家族长族老被怀璜父子簇拥着去了书斋叙话,怀瑜母女与族长娘子婆媳则被关家娘子迎向后宅。

    这一次,高颧骨的二太太偕同长媳安氏亲临垂花门迎接怀瑜母女,只是对上白氏头上四树金花心中愤懑不已,她实在想不通这个泥腿子为何这般好命,短短四年竟然成了四品诰命。

    白氏也不喜欢姿态高端二太太,这两人可谓相看两相厌。好在三日后便是怀瑜婚期,也只好各自忍耐了。

    怀珍在京都待嫁,此刻随在二太太身边等候。对于堂妹怀瑜一路好运,她是又妒又恨。只是她很能因地制宜,随遇而安。为了今后的人生道路顺畅幸福,她生生压服这股不甘之情。她不仅热情洋溢的给怀瑜道喜,更是亲热挽住怀瑜,笑声朗朗:“恭喜妹妹,贺喜妹妹,自从听说赐婚消息,我就日日盼望着妹妹,今后大家同住京城,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怀珍这般,意在借势。意在警惕府中捧高踩低之辈,自己并非寄人篱下无人依仗,未来安平侯夫人跟自己姐妹情深。

    怀瑜领教过怀珍姐妹的破坏性,面上言笑晏晏,私下却秘嘱青柳,对于怀珍,务必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怀瑜在童如龙府里不过三日,怀珍果然一日三次热情登门。害的青柳每每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只觉得身心疲惫:“小姐啊,二姑娘今后住在京中,若是日日这般,可要把婢子累死了!”

    怀瑜安慰的拍拍青柳手腕:“出嫁了自有她婆婆拘管,放心吧!”

    心里却知道,怀珍不会常驻京都,因为今年冬月赵家儿子会死于斗殴。怀珍守了望门寡不得不返回宜暂避风头。

    三日后,五月初八。

    怀瑜怀抱太后娘娘赏赐玉如意,凤冠霞帔拜别父母亲人,于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乘坐半副銮驾,喜气洋洋嫁给了自己心仪夫君马骁。

    新郎马骁,一身戎装,簪花披红,雄踞马上。新娘子沐浴圣恩,半幅銮驾当花轿,悠悠荡荡合着鸾凤和鸣节拍,绕城一周方才朝着城南侯府而去。

    不说銮驾迎娶,十里红妆,直说新郎英姿飒爽犹如战神,不知羡煞多少闺阁女儿!

    一时花轿临门,赞礼声中,一身大红怀瑜踏着百鸟朝凤旋律步下花轿,拽着新郎牵引的花球,颤颤巍巍进入洞房。

    跨过了金雕鞍,见了喜神娘,坐了红鸾帐,饮了合欢酒。新郎马骁用缠裹着大红的金秤杆挑起怀瑜额前珠帘,夫妻相视一笑,就此成就百年眷属!

    锦绣帐中,怀瑜完成了少女到少妇蜕变。

    这一次锦被翻浪,让怀瑜领略了灵肉的欢愉与心灵契合之玄妙。这种□极致感悟,远远超脱了怀瑜所受闺阁教导:夫妻合体乃为子嗣之计。更是砸碎了怀瑜曾经的记忆与体验。

    怀瑜在享受向往之余,甚为惶恐,十分羞涩!

    婚后许久,怀瑜与闺房之中,任然不敢跟夫君对视!

    若说夫君马骁雄健身姿,旺盛的精力,让怀瑜领略了婚姻的奇妙,整日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那么婆婆许夫人的持家之道,对待媳妇做派,让怀瑜讶异之余如沐春风。

    怀瑜入马府,直觉自己两世经验有些不够用了。婆家的待人与处事与怀瑜所受教导可谓标新立异,也让怀瑜有些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却说五月初九清晨,许夫人高坐堂上饮罢了媳妇茶,首先吩咐新媳妇怀瑜三日之内不必给太婆婆婆婆请安,席间,许夫人吩咐怀瑜无须站立伺候公爹婆婆饭食汤水,吩咐怀瑜入座,更太婆婆婆婆同席进餐。

    怀瑜只道这是新婚三日福利,感激之余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后要尽心尽力伺候公爹婆婆。

    却不料怀瑜三日回门之后,席上规矩依然如故。许夫人吃饭从来不兴婆婆吃着,媳妇看着这一套,说是不利于身体健康。许夫人自己也不伺候马老太太吃饭,一律吩咐丫头动手。

    倒是茶后饭余,喜欢拉着怀瑜跟马老太太花园子散步说笑。遇到马老太太不愿意动弹,许夫人便搬出一番大道理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马老太太每每要等许夫人劝说几句方,最后在许夫人半是劝说,半是胁迫之下动身。

    许夫人便亲手挽着婆婆,两人你来我往拌着嘴。

    怀瑜何尝见过这样婆媳之道,心下惊愕不已!

    马老太太神情怡然,却是故意皱眉:“你婆婆就是嘴甜,这话都哄了我十几年了!”

    许夫人闻听之下并不着恼,反是笑意盈盈。

    怀瑜起初不知道该如何答对。

    马老太太便撇嘴叹气:“偏生我就是喜爱听呗!”

    这般三番五次下来,怀瑜慢慢知悉了太婆婆跟婆婆喜欢这样斗嘴玩儿,并不需要自己帮腔什么。

    之后,怀瑜慢慢学会享受这一切,心中甚是羡慕。只是心中对太婆婆婆婆存着一份敬畏,不敢轻易插嘴饶舌。

    时日久了,太婆婆大约觉察怀瑜有些太拘谨了,避开媳妇提醒孙媳妇怀瑜:“三句好话暖人心,孙媳妇要学着说给你婆婆听哟!”

    怀瑜当然乐意跟婆婆处得朋友一般。只是这一步对于怀瑜这个规矩渗进骨子里的大家闺秀来说,需要一个漫长修习过程。

    后来的后来,在太婆婆,夫君,小姑马珺帮助下,怀瑜终于慢慢适应了婆婆许夫人处世法则,放开心怀,放下敬畏,跟婆婆许夫人处得母女一般,自己也活得恣意快活。

    当然,这是后话了!

    夫君少年有为,英俊体贴,婆婆和颜悦色,待自己一如小姑马珺一般亲切随和。初为□怀瑜沉侵在震惊之中。她不敢相信,重活一回,自己竟然挣得这样命运,觅得良缘同时,竟然遇到这般菩萨一般婆婆!

    反观当初关王氏婆媳,一个冷酷无情放任孙媳重孙去死,一个亲手杀孙,无异于阎罗!

    更让怀瑜震惊,许夫人抛出自编马家家规一本,家规之上除了规定马家男子四十无子方才纳之外,还郑重申明,丈夫所纳之妾必须正室夫人亲自挑选,出身清白良妾。

    马家男子婚前不许有通房,更不许丫头怀孕生子,有丫头违令爬床勾引主子,有孕者灌药打胎,全家发卖。凡是男子不经正妻允许,私自纳娶之妾,所出子嗣不入马家族谱,更不能作为马家子嗣传承宗兆。

    马家对仆从挑选以及安置都有正经条款。比如,侍女年满八岁方能挑选入府,训练二年之后方能跟随主子伺候,年满十三,便不许再伺候小爷。并且,马家丫头直负责主子针线与洒扫。丫头不许入书房。文人墨客向往的青梅竹马,红袖添香,在马家丫头跟主子,根本不可能。

    伺候女主人的丫头,一律不得超过十五岁,凡年满十五岁者,不管是伺候小姐还是主母,一律出府等待配人后方能继续进府伺候差事。

    许夫人抛出一摞账本,更让怀瑜领教了婆婆许夫人异于常人智慧与创新。那一日接过账册,饶是怀瑜自诩为理家好手,对上满篇蝌蚪一样字符也傻了眼。这本账册,在怀瑜无异天书!

    好在怀瑜聪慧,经过婆婆锻短短几日讲解培训,怀瑜很快通过一二三四熟悉1234......这些婆婆口里所谓‘阿拉白数字’。

    一月后,怀瑜已经能够熟练运用这些蝌蚪数字记载收支,并能一眼看出每月收支与节余。

    怀瑜至此,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深深体会了家乡之人一直以来对婆婆许夫人敬佩因何而来。

    许夫人从不苛责下人,也不遏制府里下人进出。

    怀瑜初嫁之日很是担心一阵子,一段时日之后,怀瑜方才窥见内里玄机。

    却原来许夫人于此有明文规定,凡是马家仆从,虽然不限定出入,却是自有章程,男仆出门须有同伴证明行踪。女子出门出了必须有老道嬷嬷陪护之外,还必须严格登记出入时辰。所有登记有本人按手印确认之后归档保存。如此之下,马家遂阖府仆从行踪,可谓了如指掌!

    据闻,婆婆此举乃是借鉴了皇宫禁卫律条。至此,怀瑜对婆婆敬仰可谓高山仰止了。也因此下定决心,要好生服侍婆婆,香婆婆取经学习。

    童如山身在官场,女儿回门之后不过稍作停顿,拜访当日恩师已经故旧,不过十日后便返回宜城坐镇去了。

    白老爷子却在带着女儿女婿给祖坟祭扫之时被胞妹当场拦截,逼迫形影孤单四十年的长兄认下了自己。

    却原来白老爷子本姓原,世代医家,白老爷子居长,父亲早逝之后几人父亲成为太医院行走,替后宫娘娘们请脉医治。当年因为偶尔窥见后宫**,被人追杀,白老爷子得到先机,在灭口路上落水逃遁,从此亡命江湖四十余年不敢回京。

    说来也巧,白老爷子之妹正是马珺太婆婆原老夫人。这位老夫人正是在当日怀瑜婚宴之上觉得怀瑜母女面善,方才有意派人跟踪查探,这才把隐居多年兄长当场堵住。

    只是当年老爷子仓皇逃窜,剩下原夫人孤儿寡母虽无性命之忧,却也难以支撑家族事业,只得关闭药行,母女们相依为命度时光。幸得夫婿楚家书香门庭,信守诺言迎娶孤女,原老夫人如今一时儿孙满堂老封君了。

    白老爷子恢复了原之仕本名,白氏母女虽然也认了亲,却因为多年习惯任然被人成为白氏。

    原老夫人不舍的老兄妹晚年分离,极力邀请兄长留在京中,这倒跟怀瑜要在京中替弟弟谋求一份天地之心正好吻合。

    索性原氏老屋还在,这些年原老夫人一直照顾维修得很好,庭院花木葱茏,简单收拾就能居住。

    七月初,白老爷子带着女儿迁居老宅。

    七月底,白老爷子就在楚家帮衬下重开了当日原氏草药行,大毛正式改名原鸣凤成为原氏子孙。

    白氏因为父亲认祖归宗,要长居京都,心中难安,索性传信回宜城,要等八月参加了马珺婚事之后再行返乡。

    童老爷子也因为怀瑜的之极挽留,白外公盛情邀请,决定暂居京中,与白老爷子联合在京都打出一番天下来。

    对此,怀瑜喜闻乐见,倒不是稀罕祖父替自己争什么银子,只是想祖父自从中风,虽然康复良好,却是腿脚不及之前灵便了。怀瑜私心希望祖父离得完工近些,遇到一病二灾,也好近水楼台。

    童如山获悉妻子出身名门,心里只有高兴,岂有异议。不仅满口应承,还特特派儿子侄子怀琛协同儿子怀瑾押送四大车礼品上京认亲,一并庆贺岳父搬迁。

    其中一车满当当雪花银子。怀瑾告诉外公,这是父亲给外公的安家银子。

    怀瑜瞧着父亲大手笔,心中只有熨帖,父亲经过四年官场锤炼,已经鱼飞成龙,今非昔比了。

    怀瑜在八月送嫁姑子马珺之后偶感风寒,白外公请脉之后大喜,怀瑜并非病症,乃是怀孕了。

    阖家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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