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嚎啕之声并未引起童家坳亲友注意,反是一个个骂声晦气,作孽,吩咐关门闭户,来个不闻不问。反正童老虎手里十几房姬妾日日争斗吵嚷,不差这一回,至于童老虎这只臭老鼠,早死早干净!

    却也是恶人命硬,坏人千年,童老虎虽然缠绵病榻,却并无死亡迹象。

    对此,怀瑜并不失望,童老虎这样好吃好喝就死了,实在不解恨。他必须把前生自家所受罪孽统统尝上一遍再去死,这样才叫公平!

    三日后,孙有才准时带领一群喽啰上门收债,童老虎闭门不纳,孙有才便给门子撂下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烦请老哥在通报一声,看他是愿意跟我私下了结,还是县衙大堂了结。”童怀琛昨夜晚已经到了童家坳了,只是任他万般劝说,童老虎咬紧牙关不松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孙有才报官,童老虎死猪不怕开水烫,怀琛却是仕途之心不死,怀玿也是一般,况且怀玿一母同胞怀琅明春将要参加恩科考试,倘若父亲下狱,被脱了裤子打板子,兄弟们面子也就丢光了。有子勿需父上前,怀琛怀玿若死眼睁睁看着父亲下狱吃官司,便是一辈子污点,也甭谈什么前途了。

    大方账上还与一万多银子,根本不够还债用,况且童老虎口口声声咒骂,不许还债。

    怀琛想要垫付,陈氏哭死哭活不允许,况且大房刚分家便碰见灾荒,手里三万银子全部拿出来也不够打发。

    怀玿便想起祖父足了一辈子生意,在宜城那时响当当名声,纵然不拿银子出来还债,也可以通融一下,把债务缓一缓,至少不能上堂打板子。

    怀琛人忙无计,也只有听从兄弟,那边厢派了管家稳住孙有才暂时饮茶,这边厢兄弟们快马加鞭来见老爷子。

    怀瑜早防着他们,怀琛兄弟进门没见着三婶祖父,首先见到怀瑜。兄弟把话一说,怀瑜严词拒绝了:“祖父去年因为大伯父气得半身不遂,疗养一年尚未恢复,上半年又因为堂姐怀珠婚事天了病症,到如今还是三天两头缠绵病榻,汤药没断过。两位兄长以为祖父还能受得起惊吓?”

    怀玿没有怀琛那般好糊弄,对上怀瑜面露讥笑:“四妹不准我们见祖父,难道是怕了么?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认?”

    怀瑜顿时冷了脸:“我做什么了?还请二堂兄你把话说清楚?”

    怀玿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孙有才联合挤兑我们。”

    怀瑜闻听怀玿竟然把自己跟孙有才连在一起说话,不由动了肝火,顿时拍案而起:“童怀玿,你不要信口雌黄。大伯父一贯不把我父亲当兄弟,从小欺负大,大伯母丧心病狂勾结匪徒纵火行凶想要烧死祖父,这样猪狗不日东西早该除族,赶到街上去讨饭了。祖父一点慈父心怀只是分家了事,论理也该两家断绝往来了。是祖父与父亲苦口婆心教导与我,说是血脉至亲同气连枝,要相互扶持,我这才秉承祖父父亲教诲,勉为其难把你当成兄弟敬重,你也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怀瑜说话间逼近童怀玿,手指直指童怀玿眼窝子:“谁知你竟然你竟然不顾兄妹情分,信口胡言,无人清白,那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怀瑜言罢依然转身,一声呵斥:“来人,把这个信口胡言之人给我叉出去!”

    怀瑜实在前院正厅会晤两位兄长,门外早有肖管家恭候,闻言一声喝令,两个长随便进门捉人。

    童怀玿没想到怀瑜说翻脸就翻脸,茫然年之间已经被人拿住,愤然挣扎:“你们这些狗东西,睁大你们狗眼,看看小爷是谁?竟敢以下犯上,不想活了吗?”

    肖管家微笑拱手:“二爷若是不想难堪,就自己走吧,也免得小的作难。”

    童怀琛也没想到一贯和善堂妹这般厉害,忙着上前解释:“四妹妹,都是自家兄妹,有话好说 ,切勿伤了和气!”

    怀瑜对怀琛前世无怨今生无仇,抛开父债子还,他们两口子与自己还有些小恩惠。怀瑜是个恩怨分明之人,缓缓面色拱拱手:“大堂兄请便吧,今日实在不是说话时机,改日我与兄长斟茶赔情!”

    言罢劈脚走了:“送大少爷!”

    怀琛再要分辨,怀瑜已经三步当当成两步进了内院了,只得恹恹退出。肖管家对怀瑜命令执行的很透彻,恭敬把怀琛送出大门:“恭送大爷,大爷慢走!”

    怀琛苦笑一声拱手作别,怀玿正在拍着灰尘,骂骂咧咧。

    怀琛飞身上马,快马一鞭:“二弟,你跟我来!”

    二人到了江边茶寮下马,怀琛拉着怀玿到了临江包间,不等怀玿开口就道:“不是大哥我说你,你今日说话太过了,我们失去求人,不是去找麻烦,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事儿不赖三叔三婶,更不赖四妹妹。”

    怀玿鼻子冷哼:“我要见祖父,他凭什么拦着?我就不信,我们家连连出事跟大方无关。”

    怀琛是温煦之人,见弟弟激动,递上茶水:“你先平平气儿,我再与你详说!”

    怀玿猛灌一气,依旧怒气不息:“大言不惭,说什么同气连枝,狗屁!我说她是狼子野心,六亲不认!”

    怀琛见怀玿一味指责,心底一灰,果然跟继母一个德行啊,本当拂袖而去,从此不管这摊子事儿了。却又想起当初祖父那次酒后跟自己话说从前痛心疾首摸样。决定好好给这个弟弟泼泼冷水,知道知道,谁是狼子,谁是贼。想起继母把自己刻意往歪路上勾引,怀琛也没有好气性,一声嗤笑:“虽是子不言父过,但是,二弟当真对当初父亲母亲做过什么一无所知么?”

    怀玿见一贯和煦兄长忽然变脸,顿时一惊:“兄长此话何意?”

    怀琛不想剖白父亲之过,只是一句带过:“你可听说,继祖母当初怎么死的?告诉你,是怀三叔临产之前被人下了巴豆,事后,当初只有十二岁父亲,十岁二叔就被祖父花了大价钱送入京中书院寄宿,严令他们不得父命不进学,不许私自回家。”

    这种暗示已经十分明白了,怀玿惊跳而起:“你胡说!”

    怀琛却是一笑继续言道:“你知道四妹怀瑜与六弟怀瑾中间为何差了五岁之多?我告诉你吧,那是有人如法炮制,在三婶饮食中也加了巴豆!若非凑巧白外公上门探视,只怕三婶就走了继祖母老路!”

    怀玿面色煞白,她想起小罗氏给李氏汤药中下桂圆之事:“你不要冤枉我母亲!”

    怀琛看着弟弟讽笑:“是么?那大伯母污蔑四妹妹是妖孽,要把四妹妹关进笼子泼狗血你总知道吧?还有继母放火想要烧死祖父你也不能否认吧?所以说,三叔三婶四妹妹如今还愿意让我等兄弟进门,我们应该偷笑才是!”

    怀玿顿哑口无言,面色灰败之极。这一切果然属实,自己父母岂非真是猪狗不如之徒?

    这怎么可能?

    怀玿当然知道父母自私自利,也知道父母刻薄寡恩,却一直不相信父母会忤逆弑亲。

    怀琛见怀玿如遭雷击,面如死灰,心中一口怨气也消了,生为兄弟不容易,怀琛叹息着塞了一杯茶给二弟:“天下无不是父母,眼下事情,我们还要帮着应付过去才行,就算不为父亲,也要替三弟还有子子孙孙考虑才是。”

    不等怀玿答言,便把当初童老虎如何眼红怀瑜手中有粮食,如何威逼强迫自己跟怀瑜挪借。又把当初粮食卖了三万两银子事情也说了。最后言道:“你想想,谁知道会连续两年受灾?父亲当初说的好听,隔年双倍还粮食,其实就是欺负四妹妹年幼生了坑蒙拐骗之心。父亲想得很美满,用太平年景一两银子大米去还五两银子大米,一万四千石大米大米不过一万四千两银子。白白多赚一二万。只可惜天不作美,干旱过去又遇见冰雹子涝灾,父亲这才失算,失算了还不认输,竟然耍无赖。你道父亲那批遭哄抢粮食哪里来的?告诉你,那是四妹妹替三叔筹措,预备押往归县救灾粮食,结果,被父亲听了王玉兰挑唆,从中高价截获,准备囤积居奇,大发一笔国难财。”

    怀琛看着弟弟面色沉痛:“说实话,这些年,我是越来越不认识父亲了。好吃好喝,何苦要折腾成这样呢?”

    怀玿闻言顿时气馁,他当然知道大哥不会说谎,也知道当日从王玉兰手里搜出银子从何而来。怀玿心如死灰,抱头痛哭:“一败涂地啊,大哥,我们怎么办啊?怀琅怎么办啊?他苦读了这些年啊?”

    怀琛也被怀玿哭得落了泪,他瞪起眼经,哽住眼泪,弯腰搀扶怀玿:“没事,没事啊,我也是被这些事情被在心里堵得慌,说出来不过让你心里有个数,之前事情,祖父跟三叔大人大量早就不追究了。父亲如今已经病倒着床,祖父严令他不许踏出童家坳。想来今后不会再生什么事端了。今后我们兄弟齐心合力把日子过起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怎么也不能让孙有才把父亲囤积居奇事情捅出去影响三弟,更不能让他报官,咱们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

    怀玿泪眼模糊:“有什么办法?三叔有能力帮忙,我刚才又把四妹妹得罪了,往后只怕们也不许进了。”

    怀琛拍拍弟弟:“不会的,四妹妹心软得很,你没见这两年药行前面粥棚从没断过炊烟么?她对旁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是血脉至亲呢?”

    怀玿顿时眼睛一亮:“他会帮我们还债?”

    怀琛苦笑:“这恐怕有些难,我们求她替咱们斡旋斡旋,缓缓期限应该不难。”

    怀瑜冷冷坐在上手,瞅着怀玿泪眼悔恨,怀瑜心里就是生不出一点同情之心。怀瑜今日这场无名火其实是故意为之。为了一句话生气范不着伤神,怀瑜今时今日见识不在乎名声已经臭大街大房说什么。怀瑜之所以借题发挥,不过大家易地而处让她想起来前世。无论过了多久,怀瑜怎么也忘不了,当初大伯二伯如何了冷酷无情昧了家财抢铺子,抢了铺子抢土地,甚至给自己父亲扣上不孝之名之时,童怀琛,童怀玿童怀琅这三个已经成年兄弟是如何冷漠以对。

    在自家几乎失去所有财产之时,童怀琅如何踏上最后一只脚,唆使父母逼迫自家在寒冬腊月搬出去,好腾房子给他迎娶表妹李婉儿。

    怀琛知道怀瑜气坏了,只是债务之事迫在眉睫,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着好话:“四妹妹,我已经说了你二哥,她也知道错了,如今悔恨交加,你就大人大量谅解一回吧,大哥给你保证,他今后再不会发糊涂,乱说话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怀瑜坐在上方,冷冷的看着怀玿跪倒地上,头低到尘埃了,方才把手一摆:“二哥还是起身吧,不分上下尊卑罪名我可是不敢当。”回头看向怀琛:“一笔难写两个童,大哥有事尽管说吧,只要是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怀琛连连拱手:“谢谢四妹妹宽宏大量。为兄感佩莫名。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只是,五万两银子数目太大.....”

    怀瑜立刻警惕起来:“债务我已经转手一年多了,若是想让我出面仗势欺人意图赖账,堂兄还是免开尊口得好。”

    怀琛闻言甚是尴尬,连连摆手:“为兄焉能如此糊涂?为兄所想,不过是相求妹妹着人跟孙有才商议商议,替我们作保宽限半年,等到秋下丰收,生意复苏,我们一准把一万四千石粮食补上?”

    怀瑜闻言一声嗤笑:“大堂兄这是当人家孙有才是白痴呢?明年粮食跟今年粮食能够等价?你让我去劝说老虎不吃肉,这可能么?”

    怀琛面对怀瑜犀利质疑红了脸:“是我口误了,我是说,五万差额,我们尽量凑,余下银子请四妹妹代为斡旋,宽限一年。”

    怀瑜这才缓和了脸色:“这个?让人递个话并非难事,只怕我人微言轻,人家不答应!”

    怀琛连忙拱手作揖:“只要妹妹肯,那孙有才必定应承,现如今在宜城地面上,谁不给三叔一点面子呢!”

    怀瑜为难道:“话是如此,只是我离开时父亲一再叮嘱我,叫我约束家人不许仗势欺人,难道我自己倒自打嘴巴,自己违背么?”

    怀琛马上打躬作揖,又拉着怀玿作揖:“妹妹这则么是仗势欺人呢,妹妹这是做好事与人调和免生事端,这是好事啊,三叔就知道也不会责怪。”

    怀瑜这才叹气:“大堂兄快被这样作揖打躬的,妹妹我可受不起。”

    怀琛见怀瑜语气趋于平静,心知这事儿只怕有门,眸露惊喜:“四妹妹?”

    怀瑜异常平静:“承蒙兄长看得起,只是孙有才乃是市井无赖,我纵然不拘小节也不好跟他会面,我让肖关家会会他,成不成也不敢保证。”

    这事儿只要三房出面必定能成,只看数额多寡了。怀琛因为高兴声音有些急促:“成不成都要多谢妹妹,今后妹妹有事只管开口为兄必定全力以赴。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孙有才还堵着门呢!”

    怀瑜还要留着童老虎继续跟关家交易卖女儿,当然不会任由孙有才现在就逼死他,当即吩咐便吩咐肖关家出面与孙有才磋商。让孙有才先收三万,余下二万延期一年。当然你,这是明面上的,私下,怀瑜与他的工钱七千两不少分文。再有余下二万回收之日,再追加他五百两银子茶水费。

    孙有才很快就把二万一千银子交给了怀瑜,三万银子一半来自大房公中存银,怀琛垫付一半。

    童老虎借病躲灾,甩手不管,怀琅不在,怀玿装糊涂,怀琛面情太薄不好意思让兄弟写欠条。陈氏却不是好相与,不想糊里糊涂出银子。她一日不敢忘记童罗氏当初所言绝户之言。每每想起就会恨得慌。

    陈氏不仅不许夫君签署下欠二万银子欠债契约,作为自家一万五千银子保证,她收起了大房两张房契,以及三家铺面房契。不过她话却说得十分亮堂:“与其放在父亲手里被别人骗了,不如放在我们手里,反正父亲在一日住一日,兄弟们一日有了新房屋再行縢房不迟我绝不会退避讨要。”

    私底下,陈氏已经有了打算,只等自己这胎落地,若是再无儿子就给童怀琛两个姨娘停药受孕,大不了生下来自己报过来教养,总之,陈氏不能让童罗氏一言成谶,落得将来替人做嫁衣下场头。

    这是后话,且不提了。

    为防怀珠使坏让祖父受到波及,怀瑜严令上下人等,今后大房之人求见老爷子,一律以老爷子病体未愈需要静养挡驾。针对于怀珠稀罕关天遥这个软肋,怀瑜留下锦囊给青柳,一旦怀珠意图上门生事,阻拦不住,便让青柳暗中提醒怀珠:老爷子一直不满意关家亲事,正在寻机退亲。

    还别说,怀瑜此举还真是未雨绸缪,伺候怀珠乘着怀瑜钱往归县押送药材之际上门告状,被青柳秋霜合伙子将她忽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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