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说赵三儿家来了,连忙打发人喊他过来问话,不过一会子,便有婆子来回话,说是赵三儿已来了,薛宝钗便扶了初雪的手,往外间去了,又命他进来说话,一时,赵三儿进了屋内,见了宝钗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说道:“小的赵三儿给奶奶请安了。”

    宝钗端坐在上首,笑道:“快起来罢。”说罢,又命婆子拿了一张杌子给他坐下,赵三儿陪罪坐下,只待着宝钗问话。

    宝钗问道:“你是几时动身回来的,一路可还顺当?”赵三儿道:“回奶奶的话,小的是三月初一动的身,托奶奶的福,一路上虽有风雪,倒比去年冬日去的时候好走。”

    宝钗点了点头,又问:“大爷在安州可还好,这次打发你回来,可是有甚么话要说?”

    原来,那安州地处北疆,一直到现如今还天寒地冻的,顾耘自到了安州时每日练兵驻防,自开年以来,也跟鞑子兵打了几个来回,早前儿,顾耘见天气渐渐回暖,便打发着赵三儿回来探望家里。

    赵三儿看着宝钗,说道:“爷虽没说出口,只是小的却知道,爷十分惦记家里,那回陈怙将军家人将奶奶带来的鞋袜送过去,我暗里见爷欢喜了几日呢。”

    宝钗听后脸上一红,略停顿片刻,宝钗又问道:“爷在安州吃穿用度如何,平日闲了都做些甚么?”赵三儿笑道:“平日哪里还有闲的时候?虽说爷吃穿比底下的兵们要强些,只是到底也好不到哪里去,安州贫瘠之地,蔬菜瓜果的根本不长,只有打了胜仗时,才能宰几头猪羊,只是军中将士众多,便是连爷也分不得几口肉。,现下边关战事吃紧,爷那里军务又忙,平日也不得闲儿书信过来,因此打发着小的回来瞧瞧。”

    宝钗听了便默不作声,有心想问前线是个甚么情形,只是赵三儿不在军中当职,想来也不大清楚,因此只问:“这回往安州去只带了你一个人去,你回来了,爷跟前是谁在伺侯?爷可说了要你甚么时候回安州去”

    赵三儿回道:“爷底下还有几个粗使的人,爷说了,许我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只是我才刚见了我老爹,他生怕爷那里无人伺侯,说是叫我住两日,便收拾东西尽快赶回安州去呢。”宝钗笑了笑,说道:“你是爷手里用顺的人,只怕你一时回来了,旁的人爷都用不惯,你且辛苦些,在家里停两日便回去,只待日后赶走了鞑子,叫爷给你放长假。”赵三儿便道了一个是,又与宝钗细细说起安州详情,只临近后晌,宝钗才放他回去与他老子娘团聚。

    只说宝钗与赵三儿说了半日话,待赵三儿去了,便又扶着初雪的手回了东院去,彼时宝钗因心里惦记着过几日赵三儿便要回安州,一路盘算着要打点甚么东西带过去,一时,宝钗见莺儿进来了,便随口问道:“这些日子里我针线都懒怠了,也不曾正经动过针线,去年我们自家里带的鞋袜还有多少?”

    莺儿说道:“去年在家给大爷做的鞋袜还有大半箱子呢。”宝钗说道:“你去寻出来,收拾一包捆好,明日打发着赵三儿带过去。”

    莺儿笑道:“这还需奶奶吩咐?才刚听说赵三儿家来了,我跟香菱便寻了鞋袜出来,也有好大的一包,靴子单鞋都有,只是听说安州现在还降雪,带了单鞋去恐怕用不上,不如正经的收拾些靴子去倒还便宜些。”宝钗说道:“我已问了赵三儿,安州不过这个月内便要化雪,过后天气要暖和起来,虽说爷在外头都是穿靴子,也少不了单鞋。”

    主仆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又商量着要收拾甚么衣裳带过去,一时,东院里上下都忙碌起来,宝钗又连日来缝制了几套贴身的里衣,那冬日的夏日的衣裳也收了好几包出来,因上回陈怙将军家人走的急,也不及正经带些东西去,宝钗又听赵三儿说安州饮食不好,便打发着家人收拾了许多肉干,肉脯,鱼干,酱肉等能久放的食物过去,至薛侦洗三这日,宝钗去薛家顽了一日,那薛王氏听说顾耘打发人家来了,喊了宝钗过来问了几句,又叫家人备了好些糟鸭掌,糟鸭信等令宝钗一并带到安州去。

    且说顾耘这小厮赵三儿,这会回来,因多往宝钗院里走了几遭,不知怎的就看中了香菱,只因无故不得往后院去,又恐怕别人捷足先登了,因此便私下找他老子娘说起此事。

    那赵安夫妇原本见宝钗身边几个丫头模样行事都是一等的,也早已有意替儿子去求娶,只是他跟他老婆都看中了莺儿,谁知赵三儿却看上了香菱,只因他喜欢,赵安俩口子不免要随他的意,那赵三家的又寻空找香菱说了几回话,暗中观察她的品格,香菱倒浑然不觉的,这且都是后话,此时不免细提。

    转眼赵三儿择日便要离京往安州去了,那薛宝钗打点了带去的东西,又想着要给顾耘写一封信去,这日用过了中饭,宝钗便命莺儿取来了笔墨,然而提起笔,宝钗又不知该写些甚么,香菱一旁见了,便笑着说道:“奶奶不知写甚么,就将咱们在家每日几时管事,几时吃饭,都吃些甚么菜写上,闲了都顽些甚么写上。”

    宝钗被逗笑了,说道:“他前线战事吃紧,我写了这么些琐事烦他,只怕他连看也不想看了。”香菱却一本正经说道:“这家书原是为了慰藉心思的,至于那家书上可不管甚么琐事正事的,我听赵全儿说了,军中将士里有大字不识一个的,收了一封家书成日家宝贝似的带在身上,由此可见,天下出门在外的人心思都是一样的。”

    宝钗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又知道了?”香菱抿嘴一笑;“原是不知道,后来听赵三儿说起此事,我琢磨出来的。”宝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含笑说道:“往常外头小子们与你说话,你总是不理,不想倒跟赵三儿有话讲?”

    香菱脸上微微泛红,顿脚说道:“我去给姑娘端茶来。”说罢扭头出去了,香菱去后,宝钗想了想,便将这几月内铺子庄上的近况细细说明一番,待正要停笔时,又在信上添了几句,说起近日娘家新添了丁,名唤做薛侦云云之类的。

    至临行这日,赵三儿来给宝钗磕头,宝钗只嘱咐他带话给顾耘,家里一切安好,叫他不必惦记,空闲时家里会多往安州送信去,那赵三儿一一答应下来,便离了京城。

    不提赵三儿一行是如何风餐露宿的到了安州,到了安州驻军大营,顾耘正在校场练兵,赵三儿便将随身带的行李都收拾出来,一时帐内堆了满地,至饭点时,东西才算清点出来,那顾耘亦回了帅帐用饭。

    顾耘见赵三儿回了,笑着说道:“我还只当你小子还需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呢,不是叫你在家多歇些日子么。“赵三儿伺侯着顾耘落下战袍,说道:“还不是我老爹,奶奶还没说呢,他怕爷这里无人伺侯,成日家催着我回来。”

    顾耕笑了笑,又问道:“你奶奶家中可还好?”赵三儿笑嘻嘻的道:“奶奶很好,我到家那日,喊我过去问了半日话,我自然听爷走时的吩啥,只报喜不报忧的,奶奶第二日便进了宫,将爷这里的近况说给太后娘娘听。”

    他问:“平日在家,你奶奶都做些甚么?可有与京里那些太太奶奶们一处走动?”赵三儿回道:“我见奶奶也是个爱静的性子,闲了的时候多是进宫与太后娘娘说话,再有便是往亲家太太那里走动。”

    顾耘想了想,又问:“走时你奶奶可有带话过来。”赵三儿凑趣说道:“奶奶说了,叫爷不必惦记家里,家里一切安好,走时又叫我带了信过来,我摸着是厚厚的一封,想来是有好些体已话要说给爷听呢。”顾耘见他打趣,将眼一瞪,说道:“还不拿出来!”赵三儿连忙将怀里的书信双手递到顾耘跟前,顾耘拆开书信便坐在案前细细看了起来,信中听她说原先一个笔墨铺子连年亏损,她有意将笔墨铺子收了改成胭脂铺子,因此来问他的意思,又听说她娘家新添了侄儿,那信顾耘一连看了两遍,便又折好收进怀里。

    赵三儿见顾耘收了家信后神色大好,便说道:“爷,小的这里有一桩事求你。”顾耘道:“甚么事,你说罢!”

    赵三儿便陪着笑说道:“这回家去,我见了奶奶跟前儿有一个伺侯的丫头品格端正,想去求娶,只因是奶奶贴身的人,不敢冒然开口。”

    顾耘见赵三儿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半便知他的意思,他指着赵三儿笑道:“你想求我替你奶奶要人去?”赵三儿连忙点头,笑道:“小的正是这样的意思,求爷成全!”

    顾耘便道:“我不管这事,你看中了人家,只求你老子娘正正经经的求你奶奶去,“那赵三儿便一脸失望,他原想着若是凭爷一句话,只怕是再轻省不过的,眼下看来还是要求他老子娘去求奶奶了。

    一时,外面送了中饭过来,赵三儿说道:“奶奶听说爷这里吃穿不好,并有一大包吃食。”说罢,打开包袱,取出宝钗从薛家带回来的鸭掌鸭信的端给顾耘,他道:“这是奶奶特地从亲家太太那里取回来的,是最好的下酒菜,只可惜今日爷要当差,无人陪爷吃酒。”

    他主仆二人正在说话之时,大帐里又进来一个,原是顾耘的副将,名唤做陈估,他见顾耘案上摆放着好菜,便抚掌笑道:“属下可是来得巧了。”顾耘转头对赵三儿道:“你再去取一副碗筷来,我留陈将军一处用饭。”那赵三儿应了一声,又取了一副碗筷来。

    陈怙原跟顾耘年岁相当,又是他手下第一可靠之人,因此私下并不拘束,见了落桌好吃的,便笑道:“到底是有了家室,日后倒可常到将军帐里来讨吃的了。”一时碗筷取来,顾耘跟陈怙一道用了中饭,又往校场去了,这且不必一一细提。

    只说夜里顾耘洗漱罢后,原要歇息,不觉看到宝钗带来的家信,便又披衣起来,取了纸墨伏在案前给她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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