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诺云出车祸的新闻被压下了两个星期以后,还是被人在网上曝光了。莫母回国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莫父无可奈何,只好再次启程带着她回了澳洲。临走前,莫父趁着莫母休息的时间,在莫诺云的病床边不眠不休地守了好几个晚上。

    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这位半百的老人明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嘴边却是一句嘱咐的话却也没有说出口。看着他悲戚无奈的眼神,我也是话到嘴边都成了空,只好再三郑重地朝他微笑点头。

    我一直知道母亲会来找我,因为事后,我就已经委托了六子以故意谋杀罪等罪名起诉珍妮花。这么大的动静,警察局不通知泰国家里是不可能的。

    母亲来的时候,顾宝贝正坐在病房角落里的沙发上,搂着直打哈欠的顾小安哄小家伙睡觉。见母亲不顾门外的保镖阻止,吵吵嚷嚷地硬要闯进来,她询问地看了我一眼,才起身单手把小安安抱了起来,搂着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我闭了闭眼,合上手里的书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目光越过直直走进来的母亲,只挥挥手示意保镖替我把门关好。

    我以为,母亲进病房以后至少会客套地看一看莫诺云,至少会问一问他怎么样了?我怎么样了?可结果她没有。她连表面文章也懒得做,只以极其傲慢地姿态走了进来,拉了拉裙摆随意地在沙发上坐好,便抬起脸端着“母亲”的身份厉声责备我道:“爽爽!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告自己的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小题大做弄得我很不好做人?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了?轻重都不分的吗?我不想和你多说,你现在赶快找人去撤诉,去把你交上去的那个什么录像的证据拿回来!你都这么大了,该懂点事了!不要老搞得家里乱七八糟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我不想面对她。如果可以躲起来,我愿意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能再也看不见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已经如此厌恶她了。可此时此刻,我却还是要面对她,我懂得这是我的责任。现在莫诺云虽然还在我身边,但,他已经不能站起来为我挡风遮雨了。

    躲不掉的就必须去面对,没有情愿不情愿,命运会让你成为自己的英雄。原来所谓的勇敢,都是命运逼出来的,都是弄巧成拙。

    我听见自己近乎无情绪地回答她,我说:“请问你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她找人对我的车做了手脚,她想害死我!她的行为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丈夫!如果杀人这样的罪过都是小题大做!那什么才是大事?你回去吧,我不撤诉!也绝对不可能收回证据!就算你有本事找人毁灭证据,我这里也还有!我早就备份了上百份证据藏在各个地方,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有天大的本事能把它们全部销毁掉。”

    “舒爽啊舒爽!你疯了是不是?她是你妹妹!你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毁了你妹妹一辈子!毁了我一辈子!你让她怎么做人?我怎么做人?你和你妹妹从小斗到大,她什么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她只是小孩子心性和你闹着玩而已!下手没有轻重而已!你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下这么重的手!这么狠心要至她于死地?自己家里人的事情就在自己家里解决不好嘛?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你快去撤诉,你接她回来以后让她怎样给你道歉都行!磕头都行!她是你妹妹,你不能这么狠啊!舒爽!”说着,母亲伸手紧紧地抓住了沙发的扶手。

    “小孩子心性闹着玩?这样的鬼话你也说得出口?小孩子心性闹着玩会大半夜带人去有针对性地玩人家的刹车?不是我要至她于死地!而是她想害死我!谁毁了谁一辈子?要是莫诺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也算是毁了。我不需要她的道歉,太廉价,远不如现世报来得痛快。妈,你该感谢现在醒着的人是我而不是莫诺云,起码我还会念着亲情坐在这里听你说话,我还会记着养育之恩不去携私报复继父。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莫诺云,你早就没有好命活了,别说珍妮花,就是继父全家也会连带穷得一无所有。”语落,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拉着莫诺云微暖的手,抬眼冷笑着望向面色复杂的母亲。

    果然,我的话音落了没多久,她就已满是悲戚地望向我,甚至是哀声求我道:“可是她是我的女儿啊!爽爽!她是我的女儿啊!你可怜可怜我总行了吧!我是你妈妈啊!我生你养你!你难道为我做这么点事情都不行吗?爽爽,你该可怜可怜我啊!可怜可怜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们啊!放过你妹妹吧!她已经知道错了!”

    “那谁来可怜我?谁来可怜莫诺云?”我一点也没有被她感动,反而觉得心冷。我说:“我也是你的女儿!我六岁就“没有”父亲了!我刚开始学会说话你就和爸爸闹!我没有得到过一天家庭的温暖!可即使那样我也从未怪过您。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莫诺云不在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对我来说就是没了全世界!没了他我的世界一无所有!没有人比他更重要!妈,她伤了我的底线,我可以凭着良心不去害她,但我不可能为了她去撒谎!我可以不报复我可以不仇恨,但至少我应该说实话。退一万步来说,她今天能害我,明天就能害别人,纵容犯罪原本就是一种罪过,我不可能撤诉。”

    我的话音一落,母亲的脸色变着变着,却突然极其献媚地笑了起来,她转脸望了望合着的病房,才压低声音当着莫诺云的面对我说:“爽爽,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什么叫他没了你这辈子也毁了?什么叫他没了你就一无所有?你太傻了!这世道男人还难找吗?我倒觉得你妹妹虽然犯了点糊涂,但确实是帮到了你。你想想,你现在才多年轻?要是病床上这个死了,他的钱不就都是你的吗?我听说莫氏是很有钱的,你年纪轻轻有了那么多财产,什么福享不到?他死了你才有了全世界你懂不懂?所以,你又有什么必要,要为了一个外人去为难自己的妹妹?你说是不是?”

    “所以你就出轨?”我闻言心底一堵,却压着情绪垂下眼,轻悠悠地问。

    “什么?”母亲愣了愣,才僵着脸回我。

    “这次我回四川,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徐璐的儿子舒童和珍妮花是同年生的。但珍妮花是四月生的,舒童却是九月生的,珍妮花比舒童还整整大上了五个月。妈?你说这是什么回事?你怀珍妮花的时候,你和爸爸还没有离婚吧?我记得你说过,那年你一拿到离婚证就带着我去泰国了。你带我到泰国的时候也确实顶着个肚子不是?你说女人结过婚还能找到好男人吗?谁都能很你一样命好?我可没你年轻时候漂亮。”说这话的时候,我故意淡笑着望向母亲。

    她闻言半晌没做声,见我面色和缓才故作轻松地也对我笑了笑。母亲似乎真以为自己那短短一段话就已经把我给说动了。于是,我见她身子松了松靠在沙发背上,才更加肆无忌惮地道:“爽爽,你都这么大了,做妈妈的也不瞒你了。中国有句古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女人找男人其实也是一样的。只要有手段,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厉害吗?那就是过尽千帆的女人,男人堆里爬出来的女人才懂男人,才懂得看菜下碟。你是太嫩了!像你那个爸爸吧,刚开始是好的,晓得开店做生意,晓得做什么赚钱。可自从我生了你,他就一天比一天没出息,就知道平平淡淡过日子,说什么安贫乐道,以后就再也没想过发奋。可我跟他不是为了受穷啊!你外公以前也是很有钱的,村里一半土地都是我们家的,我可以算是锦衣玉食过来的!你要知道,男人没钱就窝囊,就会变得吝啬挑剔。那年他店里生意很差,差到我想要买几块的确良做件衣服,他都紧巴巴地半天才拿出钱来,可见那时候日子过得有多清贫!你想啊爽爽,如果我没有找你继父,如果不是我想方设法把你带到泰国,你觉得你的童年会过得多惨?你觉得你还能懂泰语么?你还能当演员么?你还会有今天么?我觉得你要是留在四川也就是给人家当服务员的命了。所以,爽爽,什么都是空的,钱才是最重要的,钱是个好东西。至于女人,长相重要,手段更重要。当年你继父也是不太接受我的,但怎么办呢?泰国人迷信,我早就花钱早好了师傅,结果他们拿去一算就说我旺夫,珍妮花旺父。天也帮我,没多久他生意还真越做越好。女人有点长相有手段迷惑男人实在太容易了,只要你自己放得开,就没有搞不定的男人。更何况,他死了你还有钱。你怕什么?”

    听到了想听的话,我立马冷了脸轻哼道:“人都说婊、子无情,你连婊、子都不如!”

    “你说什么?”因为我的声音太小,母亲并没有听清我的话,问我的时候,她还是得意地笑着的。

    “我算是明白了,珍妮花能这么卑鄙无耻不要脸是因为像绝了你啊!”我冷笑道:“钱!除了要钱你还要什么?你还要脸吗?你到底爱谁啊?你谁都不爱吧?我真怀疑你会不会咒继父快点死然后把遗产全留给你!你以为我小就不记事了吗?我记得我都记得!说得这么好听!但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带我去泰国吧!要不是因为你硬要装作受害者!要不是你拉不下面子你根本就不会带我去泰国!一到泰国你就后悔了不是吗?你让我站在机场的柱子边等你,你说:‘爽爽乖,站在这里等妈妈!妈妈去上个厕所一会就回来。’可结果你过了五个多小时才回来!那天泰国下雨,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回来的时候鞋子上面全是泥!你根本是走远了又折回来的!后来你还拉着我到继父家门口闹,你还捏我的大腿让我哭给别人看,你求继父说你有多爱他,你因为他被赶出家门,你因为他大着肚子又孤儿寡母。这些我都记得,可我总想你一个女人不容易,一个被丈夫抛弃又带着个拖油瓶的女人不容易,所以我可以理解你,我真的可以理解你!因为理解你,我把这些陈年往事都烂在了肚子里!

    可你先出轨又算什么?你骗我他不要我又算什么?我爸爸每年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接不到?他每年给我寄的钱呢?他每年寄给我的信和礼物呢?他寄给我读大学的学费呢?当年我有多想读大学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因为没有读书我被多少人瞧不起过?我自卑过多少次?当年我问你,我求你,我说妈妈你借我一个学期学费吧!可你说什么?你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有用!你说你也没有钱!可转眼你就给自己买钻石买名牌包!这些我都不怪!可我爸爸给我读书的钱呢?还有徐璐无数次打电话给家里求助你又为什么不接?你凭什么什么都没有问我就代替我拒绝他们?你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现在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前夫,我的爸爸因为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婊、子!当了婊、子你还想立牌坊!你真不要脸!我唾弃你!”

    “舒爽!我是你妈妈!”这时,母亲已经被我气得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

    “是,我是你的女儿。”说着,我放开莫诺云的手也站了起来,走到母亲面前我就直直地跪下给她叩了三个响头,我说:“你生了我,就是对我恩重如山!”

    可再接着,我站起身,就转身从一边拿起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皮箱递给她。我说:“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回国以后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后来莫诺云把我从那里接走了。但他却又把那套一居室的房子给买下来了,还偷偷在户口本上写了我的名字。我一直说要给你买房子,现在我就把它转赠给你。剩下的,我也没有多大的本事,莫诺云以前给过我一张卡,到现在为止我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刷卡给你买衣服,还有一次就是取这笔钱。这里面是我作为女儿应该给你的抚养费。你今年六十,我算你能长寿活到一百岁,每个月我给你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凑个整数下来我取了五十万放在这箱子里。这笔钱我今天一次性给你,你要是想奢侈去花的话,这些钱肯定是不够的。但如果你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些钱却绝对是够的。”

    “你是什么意思!爽爽!我是你妈妈啊!”听到这里,母亲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很多时候我会做错事,那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我却用了感情。我无数次地向你们示好,好到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可到头来却没有人来感谢我的善良,有的只是更多的得寸进尺。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骂我攀龙附凤没有良心,你也可以告诉所有人我是不孝女。我无所谓,我就是不想见你了。不过,我虽然不能再见你了,但想你的时候我还是会听你的声音的,你放心。”语落,我从怀里掏出了一直开着的录音笔,放出了里面的声音,这么小小一支笔,轻而易举地录下了我和母亲今天所有的谈话。

    母亲见状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颤巍巍地抬手指着我,拍着胸脯半天也喘不上一口气。可我没有扶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打开装钱的箱子给她看了一眼又再次合上。

    最后,母亲签下了和我一刀两断一次结清的合约书,拎着那一箱子钱走了。她再没有提过一句珍妮花,也冷着脸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她走以后,看着那只录音笔,我久久都没有说话。我觉得自己很可悲,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只是紧紧地搂着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莫诺云,我努力告诉我自己,我想我人生的所有不完美,都只是为了等待莫诺云的到来。所以,他不能死…他要快点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霸气威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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