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轻言是个外硬内软的草包货,本来还耀武扬威,面带得色,一见正主儿来了立刻气势一收,满面尴尬道:“殿下...”他一转身看到身后的宫留贤,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干咳了声道:“方才我见陈管事迟迟不交人,一时心急,这才...”

    宫留玉含笑道:“这才说了实话?”

    徐轻言不敢吭声了,下意识地又去看身后的徐轻鸿个和宫留贤,后者低低地咳了几声,上前几步道:“九弟,别来无恙啊。”

    宫留玉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无声地笑了笑,才道:“大哥身子不好,那就好好地在家歇着就是了,何必顶着风头出来,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气候到底没见大热,万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

    杜薇也有好些时候没见这位大皇子了,一见之下不由得微露诧异,她还记得原来大皇子当初面色蜡黄,满面病容的样子,如今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脊背挺直面色也多了几分红润,她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越是打量心里越是奇怪。

    这大皇子明面上看是好了不少,但眼神却颇为涣散,没有神光,脚步虚浮,眼底的几簇火苗时不时挣扎着跳跃一下,却也像风中残烛一般,马上就要燃尽了。

    杜薇越看越是不解,不过这事儿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便退后几步,看着几人对答。

    就见宫留贤脸色微微沉了沉,上前几步道:“我近来身子已经好多了,不牢九弟挂心了。”说着又面带得色的让出身后一人来:“这是曾为徐老王爷炼丹的白鹿真人,如今他来为我调理身子,我身上的沉疴宿疾已是见了大好了。”

    他是正宫嫡出,一旦他身子好了,那也就意味着其他几个皇子争无可争,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宫留玉的脸,盼望着能从这张脸上看到惊慌绝望的神情。

    不过让他失望了,宫留玉神色从容依旧,但眼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讥诮,对着那白鹿真人点头道:“既然你跟了大哥,便要好好为他调理身子,这可不光是大哥身子的事儿,更是事关周朝未来的大事儿。”他又一转头笑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大哥身上又没担差事,到这城南来做什么?”

    宫留贤见他神色客气,面上也缓和了几分,低低地咳了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招几个小孩子回去做工。”

    宫留玉想了想:“既然这样我也不好驳了大哥的面子,大哥要招几个啊?”

    宫留贤见他肯松口,面色一喜:“不多,也就是四十来个。”

    宫留玉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今日就能办妥,不过...”他一扬眉道:“我记得大哥前几日才招了四个,如今那四个孩子人在何处?”

    宫留贤面色一僵,随即故作怒色道:“九弟这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我,质问我了?”

    宫留玉故作诧异道:“大哥何必如此恼火,我这也是为着皇兄想。”他悠悠然道:“那些孩子到底不是咱们的家奴,不能由着你拉回府上,可若是大哥把那几个孩子拉出来做个活招牌,让城南的人都知道你宅心仁厚,如何善待下人的,他们自然会跟了你去,到时候别说四十个,就是四百个也由得你挑。”

    宫留贤一滞,又掩饰般地咳了几声道:“我带足了银钱,倒也不必这般麻烦。”

    宫留玉摇头道:“城南住着的大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不知道您的底细,敢把自己孩子放心交给人?再说了,钱能买来下人,可还能买来骨肉情分吗?”他一侧头问道:“说起来,头先那几个孩子的父母想见人,您都把人打出来了不让见,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留贤面色先是一白,随即又泛出些不正常的红,显然是动了真火:“不过是几个贱奴,难道九弟还逼着我解释一番吗?!”

    徐轻鸿在一边瞧着不好,忙上前几步道:“那几个孩子染了风寒,怕传着人,所以这才不敢叫他们出来。”

    宫留玉点头道:“既然得了会传人的病,那就赶紧移出来才是正理,放在府里不怕传到主人家?”

    徐轻鸿挖了个坑给自己跳,正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就见宫留玉已经冷了脸色:“如今这些城南的流民归我管,而且父皇指了名要让城南的人返乡修震塌了的管道,如今大哥这般既想要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莫不是故意让我难做不成?”

    宫留贤听他搬出宫重,重重喘了几口,抬出万年不变的理由来:“我看这些孩子可怜,便想个法子让他们进我府上做活儿,好歹也有口饭吃,也算是为我积德了。”

    宫留玉一嗤:“方才还一口一个贱奴,现在怎么就成了积德了?”他轻飘飘地道:“若是积德这法子有用的话,大哥的病岂不是早该好了?”

    这话比什么都来的锥心,宫留贤脸色一黑,几乎就要晕厥在地上,一旁的白鹿真人忙扶了他,有些敬畏地看了宫留玉一眼,低声对宫留贤道:“大殿下,我看今日实在不宜再讨人了,我那里还有别的好方子,就是麻烦了些,咱们继续重新选一种再炼就是了。”

    宫留贤今日见讨不了什么好了,又听说有别的法子,便阴狠地看了宫留玉一眼,被人扶着狼狈离去了。

    宫留玉看着他们几人的背影,故意扬了扬声对陈宁道:“城南的人都是要去修官道的,任何人都不得调动,若是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宫留贤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一僵,步伐又加重了些,杜薇瞧了瞧他的背影,摇头道:“大殿下瞧着有些不大好。”

    宫留玉低头一笑,故意问道:“他哪里不好了,我瞧着他好得很,病瞧着好了大半。”

    杜薇斜睨了他一眼:“现在又没旁的人,殿下何必如此造作呢?大殿下面上看着好了不少,但内里已经空了,显出油尽灯枯之态,不过是白熬日子罢了。”她说着又皱眉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大皇子的症状明显是服用了歪门邪道的药方所致,谁又敢给他用那些虎狼之药呢?”

    宫留玉被她那一眼看的身子都轻了几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笑道:“一会儿怕是有人要找过来,你看着就知道。”

    他倒是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两人刚上了马车,就听车帘外一道诚惶诚恐地声音传过来:“六殿下。”

    宫留玉打起帘子,漫不经心地道:“白鹿真人?”

    白鹿真人弓着身子,神态谦卑地道:“方才不慎开罪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宫留玉漫不经心地道:“大哥做下的事儿,你道的这是哪门子的歉?”

    白鹿真人见他毫不客气,竟然也不恼火,仍旧笑得一脸巴结讨好:“其实贫道这次来,不是为了道歉,是为了道谢的。”他吸了口气道:“当日多亏殿下跟大皇子提了一句,大皇子才能打听到徐府,把贫道荐了过去,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段香火情分...”

    宫留玉面色冷漠地截断他的话:“我不过是惦念着大哥的身子,这才多说了几句,本就不是特意要举荐谁,你若是无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着就让人直接驾车离去了。

    白鹿真人眼看着他离去,嘴巴不甘地开合几下,最终还是满面悻悻地离去了。

    杜薇靠在车围子上,缓缓道:“殿下以前认识这人?”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宫留玉十分喜欢她自信从容的小模样,亲了亲她的脸颊才道:“自然是认识的,不光如此,就连老大选了他为自己调理身子,都是我有意无意安排的。”

    杜薇凝神听着,他却不往下说了,侧过头道:“亲一下再告诉你。”她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一下,才道:“好了,这下可以说了吧?”

    宫留玉对她的敷衍大感不满,斜了她一眼,才不急不慢地道:“你说说,若是一个多年顽疾的人知道自己有痊愈的希望,会怎么样呢?”

    杜薇道:“那便如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也要死死抓住。”

    宫留玉淡笑道:“这个白鹿真人原来不过是个江湖艺人,手上有几分本事,又知道几个歪门邪道的偏方,刚好有一阵,徐家老王爷广招天下道门中人,他便也跟着混了进去,凭着那一手本事混出了头,后来徐老王爷又把他举荐给了老大,他这才飞黄腾达。”

    杜薇心中一动:“那您在其中又做了什么呢?”

    宫留玉悠悠道:“若是没有我,这个白鹿真人能顺利混进徐府?若是没有我,徐家会把这人举荐给老大?”他轻笑道:“从一开始我就对这人上了心,可我明面上什么都不做,徐老王爷好炼丹修道,老大一心想要自己的身子好,这时候正巧来了个既会炼药又能治病的‘活神仙’,我只用顺水推舟,一切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杜薇一阵,随即叹息道:“这么个江湖骗子一路顺当进了大殿下府上,全凭着您在背后谋划,可明面上谁知道是您做的?只怕就连那个白鹿真人本人都不知道,日后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跟您也没有半分干系,真是天衣无缝的好手段啊!”她一转头问道:“为这事儿您谋划了多久?”

    宫留玉道:“也没多久,就两年多吧。”他又有些惋惜道:”本来是想让老大身败名裂,被皇上厌弃之后再死,没想到那他这般求成心切,不知死活地服了那么多虎狼之药,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杜薇摇头感叹道:“也只是您有这份儿耐心,花两年的功夫筹谋了。”她一转头又问道:“不过那个白鹿真人既然不知道您,干嘛今日要来找您呢?”

    宫留玉一哂:“他也知道老大怕是活不长了,给自己找靠山呢,他这个妖道都能看出来的结果,偏偏老大还看不破。”

    杜薇抬手帮他整了整头上的玉冠:“如此一来,您离着大业又更近了一步。”

    宫留玉吻了吻她的手指,轻笑道:“就算不为着皇位,他们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都得一样一样还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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