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否长期服用一味药物,名唤参麒?”郎中问。

    “参麒?”陶月安疑惑地看了眼郎中,又去看秦楚暝,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

    “是江南这儿常用的一种草药,服用之后,和避子汤是同个效果。”

    陶月安隐约能听见秦楚暝的磨牙声从头顶上传来,细微而缓慢地摩挲,透着隐隐的危险。

    虽然背着身瞧不见,却能想象出他的脸色,一定比最深的黑夜还要黑。陶月安听他开口问,“你是怎么瞧出,娘娘喝了这个药?”

    “回陛下。参麒是江南一带人家喜爱选的避孕草药,尤其是青楼楚馆里的老鸨。陛下和娘娘久居北方,草民知道,也有少部分从江南搬去那儿生活的人会用,但总的还不算多。”郎中答道,“草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陛下和娘娘,参麒的效果虽好,但草民也是行医数十年发现,这药若是用久了,会在身子里淤积。长此以往,日后想再受孕,恐怕会有些困难。之前给娘娘诊脉时,草民发现,娘娘身上确实有参麒残留的痕迹。”

    秦楚暝的手还按在陶月安鼓鼓胀胀的小肚子上,突然轻轻摩挲,陶月安有些怕, “陛下……”

    “安静。”秦楚暝几乎是从牙缝间蹦出来几个字眼,陶月安一个哆嗦,没敢说,秦楚暝继续问郎中,“从你看来,娘娘大概服了这药物多久?”

    “大概……没到一年,但少说有七、八月。”秦楚暝一算,和她做昭仪的时候大概差不多,或许少上一些。

    “若眼下断了药,是否已经影响了日后的子息?”秦楚暝抓着她的蹄子,默默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娘娘毕竟还年轻,加上服用药物的时间不算久,若现眼下断了药,再好生调理两个月,应是能有身孕的。”郎中道,“倘若陛下其间还想用旁的避子药物,草民能给娘娘开一些更温和,不伤身子的。”

    “不必。你下去开几副调理的药。”陶月安的脑袋顶上,顶着秦楚暝的下巴,她不太舒服,却不敢抗议。

    郎中跪着道了声,“草民告退。”陶月安以为,秦楚暝要发作了,可他只从后面揽着自己,右手和往常一样,随意掐着她的脸蛋儿,跟揉面团一样揉。

    “陛下……”陶月安想转过身,可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力气突然变得特别大,根本动不了,“陛下,您松一松。”

    “安分点。”秦楚暝按住她,两根手指曲起,轻轻敲着她的手背,“朕在想事情。”

    陶家虽然在京城呆了近十年,但陶相最早在江南为官,知道参麒这东西,也不算奇怪。秦楚暝看着陶月安头顶的发旋,还是否定了这个猜想。

    陶相是突然出事的,那会儿,他正急着要让陶月安早日怀上太子,好能顶替郑棕英的位子,连冒着杀头的罪名都不惜,万不会给她吃什么参麒来避子。

    再之后,陶月安一直被他养在正阳宫,跟陶家旧臣再没什么联系。尤其是前阵子,她听睿王妃说了睿王世子的事儿,羡慕得紧,日日缠着自己生包子。秦楚暝意味深沉地看着陶月安,把她的手抓到嘴边啃了两口。

    而且太医……秦楚暝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太医没少给她诊脉,但凡是他诊平安脉,都会让陶月安跟着诊一诊。给他诊脉的太医不少,日日都会换,其中也有人是从江南来的,怎一个普通郎中能发现的事儿,却没一个太医发现提出来?

    秦楚暝抱得紧一些,再进一步想,如果不是她自己偷偷藏了吃。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旁人在她的膳食里添了参麒。而他们,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

    只要想着,他就愈发不安心。

    屋内一片死寂,陶月安吃撑了,肚子本就不舒服,又一纠结,更是如坐针毡,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皱巴巴地拧在一块儿。

    该不该说些什么?

    她想和秦楚暝解释一下,万一他误会自己是不想要孩子的?可感受到陛下阴沉沉的模样,她又一向被他板着脸阴阴地威吓得多,一见着秦楚暝,还没开口,单从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

    “陛下……”陶月安被越箍越紧,快喘不过气的时候才软软推他,“陛下,您勒得我难受。”

    秦楚暝环着她的手终于微微松开,陶月安犹豫一下,突然转过去抱他的脖子,愣得秦楚暝目瞪口呆,一时没能反应。

    “陛下。”陶月安自己都觉得,午饭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抬起头,刚一对上秦楚暝复杂晦涩的目光,一下就弱了,软软道, “陛下……我,我……”

    秦楚暝低头看她,话到舌尖,立刻颤抖着变了味儿,“我肚子饿了。”

    “……”

    陶月安喝着白粥,小心翼翼地瞅着坐在床沿的皇帝陛下。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会亲自喂自己吃。

    不太高兴的陶月安悄悄将碗搁下,秦楚暝想事情想得专注,一时没注意她。连怀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家伙一眨一眨地看他都不知道。

    “陛下。”陶月安问,“你在想什么?”

    “你说呢?”秦楚暝也不回答,就这么静静瞧着她。

    “陛下,我没有吃什么参麒。”陶月安两下扒拉着他的脖子 “我还想着要生一个和睿王世子一样的可爱的。”

    秦楚暝没说话,陶月安生怕他不信,连手指都竖起来了, “陛下,我保证。”

    秦楚暝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脸,水豆腐似的软乎乎,全是他精心养的。“那你如实告诉朕,陶家出事的时候,你可有服过毒?”

    “没有。”陶月安慌忙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想……想跟陛下好好过日子,我不想死的。”

    她瞧着他的眼睛,满是认真,“陛下之前,一直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我想和陛下说,都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秦楚暝好像吃了什么,甜津津,凉丝丝。蹂、躏她的手也温和了,“朕还不够宠你,就差骑到朕的头顶上了。”

    “可陛下确实是生气了啊。”陶月安吐槽道,“每次皱巴巴的眉头,跟小老头似的。”

    秦楚暝心里乐开花了,连她说自己是小老头都没追究。这可是她头一回跟自己说,想好好过日子。

    嗯 ……好好的。

    秦楚暝揉揉她的脑袋,“嗯,以后不皱了。”

    ……

    离开江南的前一天,秦楚暝本来答应好了,要带陶月安上街上玩。结果江南这一片的刺史有要事要禀报,又耽搁不得。便派了一队影卫在暗中跟着,让刺史夫人陈氏陪她出去逛街。

    陶月安想,要是秦楚暝不去,就没人这也管那也管,玩得不尽兴。于是面上装着好遗憾,我好想和陛下一起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心里头高兴得差点儿鼓舞雀跃。

    秦楚暝让小路子备了一大包银子,亲亲额头,“朕晚上再陪你用膳。”

    “谢谢陛下。”陶月安将银子揣进怀里,跟陈氏一块儿出去了。

    陈氏带她去江南的街巷、小镇逛了一上午,中午去当地吃江南菜。

    酒楼里正好有说书师傅在说书,陶月安便拉着说要听故事。陈氏有点儿为难,想劝她去厢房里坐着,可拗不过陶月安。毕竟这位才是实打实的正主,她只好跟着坐在说书师傅周围的椅子上,欲言又止。

    “大家都知道,前朝有一位大、贪、官,名唤陶吉。”说书师傅拿着长长的折扇,“这儿有人不知道陶吉吗?”

    陶月安吃到嘴里的小汤包险些掉出来,陈氏觉得坏事儿,这位可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忙道,“娘娘,外头吵,我们去包厢里坐着吧。”

    “我……我想听听。”陶月安拿着筷子,怔怔看着说书师傅。

    “陶吉他贪赃枉法,在京里作威作福不说。单说几年前的江南大旱,赈灾银子迟迟不下来,就是给他贪了。”师傅说着愤怒,下头也是一片叫骂,“还有那位惠帝,折腾了一堆劳什子新政。都是变相刮咱们的银子啊。得亏当今陛下圣明,这才结束了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

    “今儿,咱们不说这陶吉。”陶月安搁下筷子,静静听他虽说,“咱们就说一说,这陶吉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江凯。说起这人啊,大家有些人兴许还不清楚。早些年江南大旱,帮着陶吉一起贪、污银子的头号大官。陛下登基之后,虽然在肃清过去陶氏一族的旧臣,可陶吉就是树杆儿,下头的根须深深扎在大郑的土壤里,实在太多了,难以连根拔起。这江凯就是一个漏网之鱼……”

    陶月安一顿午膳吃得很少。她和陈氏一起出去的时候,陈氏心里七上八下,皇上让她带着娘娘,本是要让娘娘开心的,要是娘娘愁眉苦脸的回去,老爷回去非得怪她,“娘娘,那说书师傅讲的,您别放在心上。毕竟陶相是陶相,您是您。陛下对您,喜欢都来不及,不会因为相爷的缘故,减少一丝半点儿对娘娘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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