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刘鬼子和温雪榆僵持良久,还是刘鬼子先妥协了。他轻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开。

    “我倒是没想到这石娘子的女儿竟是这么个刺手货。”他慢慢的说道,语气也渐渐放软了下来“小丫头好手艺,就是这脾气太扎人了,该改改。”

    听见这刘鬼子一改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反而一副长辈教导小辈的乖张模样。我心里不觉翻了个白眼,心道臭老头脸皮还真厚……反观温雪榆,也是一副被他这反应逗乐了的样子,但嘴上依旧不给他面子“呵呵,那是。泠姐那么厉害,我总不能丢了她的门面。再说你脸皮那么厚,怎么还怕被我扎着?”

    刘鬼子倒也不恼,绽开一个笑容冲温雪榆点了点头“那也是,石娘子当年也算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家里养了一两个厉害的手艺人也不奇怪。老头我不懂这些,还得请丫头你帮帮忙。”

    他这话说的挺溜的,虽然内容上看,完全是落不到实处的场面话罢了,但不得不说听上去很叫人心热。这不,温雪榆立马就笑了起来,退回来重新打开了箱子。

    “老东西倒是麻溜得很,我也就不跟你计较。”说着,又恢复了方才漫不经心的高人模样“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再怎么捧我,那这人情也落不到我头上来。依我的性格,下了蛊是没有又解的道理的。所以你可要记好了,倒烟火的刘鬼子欠行烟茶社石娘子十条人命的人情,到时候可别不承认。”

    我在他们的对话里搭不上任何动作,只看到刘鬼子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一副生吞了条死耗子的样子,看着就让大快人心。但是同时,我也很惊讶温雪榆的表现。要说以往我对她的认识,就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罢了,怎么也只是停留在普通人的范畴上。但是一转眼,她不仅成了坊间传说中的养蛊人,而且与这些真正的黑社会打起交道来还相当的上道。我一时间觉得心里相当的不是滋味,只觉得我们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让我不能理解了。

    但是现实容不得我在这伤春感秋的,既然温雪榆决定了要救人,那立马就是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指使着我干这干那的。

    只见她先是取出了几片巴掌大的干羊皮丢在了开水里,再往里面倒了点雄黄,蒜泥和一种粘乎乎的草泥,搅拌了一下,就拿一双银筷把一块滚烫的羊皮捞了出来“啪”的一下拍在了栓子的膝盖上。

    栓子的膝盖本来就已经肿得面目全非了,那里经得起她这毫不留手的一拍,当即就破了,流出一股股腥臭的脓水来。我闻着这味道,禁不住往后退了退,再看其他人,也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但是温雪榆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是一脸漫不经心。她上下看了看后从之前拿出的那个小瓷瓶里倒出了一点黑红色糊状的东西涂在指尖,接着就把指尖收拢,做出一个捻东西的样子,抵在羊皮上。

    “找几个人来把他压稳了,待会儿痛起来踹着姑奶奶我,可就不要怪我不给面子了。”温雪榆回头喊了一声。没人动,都齐齐的看向刘鬼子。见他点了点头,才上前死死的压住了栓子的手脚。

    温雪榆见状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轻咳了一声,就开始喃喃的念起了什么。

    我听不清她在念什么,只是心里一阵无语,心说她难不成是在念什么咒语之类的?只觉得好笑,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就笑不出来了,而是满脸惊愕。

    只见温雪榆念叨了一会,栓子原本就足够痛苦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脸上的肌肉像是全都扭在了一块,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他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简直是要把嗓子都叫破的节奏,而且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压住他的五个人都被拉的晃动起来。

    温雪榆被他这又叫又动的样子弄得也皱起了脸,但是想来这是解蛊必须的过程,她也没有办法跳过。

    不一会儿,我就看见栓子的腿脓水和血水流得更猛了,而且颜色愈发的诡异起来,由紫变成纯黑,看起来相当渗人。接着,就见那张羊皮上冒出了一个锥形,而且还在渐渐往外拱,像是在拼命往温雪榆的手里钻一样。不多时,那东西就彻底穿破羊皮冒了出来,我定睛一看——豁然就是温雪榆当时埋在土里的竹片!温雪榆当机立断,一把捏住了那块竹片,往外一抽,“噗”的一声,连带着一串脓血和烂掉的组织被温雪榆狠狠的丢在了不远处的火堆里。我看见那火焰一下子就变成了惨绿,剧烈的扭动起来,本来只是一片竹子在燃烧,却发出了婴儿一样凄惨的哭叫声,我听着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原本靠近火堆的几个人,也一下散开了,直到那火焰恢复正常才敢慢慢的靠过去看了看。

    再回头,就看见温雪榆不知什么时候把羊皮也掀下来往火里丢了过去。栓子已经晕过去了,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软绵绵的躺在地上。再看他的膝盖——一片血肉模糊,死亡的软组织和肌肉全部向外翻卷着,浸在黑红相间的脓血里,隐隐间,还看得见惨白的髌骨。我见状又想起了前几天那句莫名其妙腐烂的尸体,当即只觉得胃里直犯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强行别开了视线。

    周围的人脸色也不太好。虽然这样,蛊算是取出来了,可是这一条腿基本也算是废了。算来算去,刘鬼子还是折了大半的伙计。这道理我懂,刘鬼子不会不懂。宓泠从一开始其实就在算计他,害他破财不说,还让他一口气赔进去了十多个人。这种事情传出去,在道上他的名声也就臭了。而且进趟山居然能让他这样老道的人一下子损失这么重,别人不可能不怀疑,这样一来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恐怕也不会好过。

    不出所料,刘鬼子的脸色已经可以说是相当恐怖了。待温雪榆依法炮制把那十个人的蛊都取出来后。局面就彻底冻住了。刘鬼子不说话,但是其他人却已经懂了。等温雪榆收拾好东西,拉着我往外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前前后后的把我们堵了个结实。

    虽然我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局面,但是面对的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做再怎么充足的思想准备都没什么用。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才成年不久的大学生罢了,通过书籍和影视作品积累的经验在现实世界里是基本不能作数的。一时间,我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反手抓住温雪榆的手腕,把她往后面拉了拉。这下,我们面对刘鬼子的最后一点优势也消失了,要是温雪榆再像之前那样使性子,我保证对方会先胖揍我们一顿。

    我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前后,感觉有点腿软。正想不要直接大喊,把外面那些彝族男人招进来,就感觉到温雪榆捏了捏我的手。我回头看她,她却是面色如常的冲我俏皮的笑了笑,接着就转身冲着刘鬼子咯咯的笑起来。

    刘鬼子冷冷的看着她,道“丫头,在这深山里,可不会有人卖石娘子的面子。”这话说的够绝,潜台词就是说:我要把你和石娘子一起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温雪榆完全不为所动,依旧只是笑着“我都成年了,可不是还要靠妈妈护着的小鸡仔。再说,难道你以为在这深山里我会卖你面子?”

    “哼。”刘鬼子冷笑了一声,冲边上的人招了招手“好久没看过这么刁蛮的丫头了。但老头子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性子还是收敛点的好。”下一秒,我赫然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正对着我俩。

    这下我是真的感觉腿都软了,狠狠地拉了一把温雪榆。我到现在还觉得,或许她稍微示一下弱,刘鬼子还是会放过我们的,毕竟对这两个小孩子这样大动干戈实在是很可笑。但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如果那时候我们示弱,才真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对待他们这样的人,如果让他们觉得你对于他们是弱者,就会让他们更加肆意妄为,更加的乐于践踏你。

    那时候我还不懂这个道理,但是温雪榆却是早就懂了。因此,对着刘鬼子的枪口,她依旧完全没有露出惧色,反而动作更加随意了起来。但是就是这样,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蛊婆,刘鬼子更加不敢放松了。他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手指搭在扳机上,杀死我们,只在他一念之间。

    “首先,我先说两件事。一,你脸那么臭,大概是觉得我废了你十几个人,你面子上过不去;二,你以为我现在一点都奈何不了你,所以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在伙计面前立威,同时也向泠姐挑明态度。”温雪榆笑着说道,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两件事。一是,那十个人的腿并不是没法治了,但很巧,如果你不愿意每人花十几万的治疗费,那么还是要来求我才行;二是,你以为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们对于苗疆蛊苗都这么讳莫如深吗?”这下,温雪榆的笑意更深了,同时她慢慢的掀开了自己左手的袖子。

    “因为蛊术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以神不知鬼不觉著称的啊。”

    这下,我感觉我的头皮都炸开了,因为温雪榆的左臂上赫然缠着一条两指粗细的巨大蜈蚣,正慢慢的摆动着触须,直起身子来,发出“哒哒”的甲壳碰撞的声音。

    操!这不就是那天晚上我看见的那只蜈蚣精吗!这家伙竟然是温雪榆养的,而且这女汉子还把它挂手上!这他妈已经不是有勇气了而是重口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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