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着最近于季月锦的愈发亲近,又或许是因为季月锦是这后宫之中唯一的汉人夫人,故而,新年之际,苏慕言终究是來了季月锦的屋中,陪她共同度过这个新年。

    看着眼前一脸疲倦的男子,季月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虽然安身后宫,却不代表她不关心前朝,如今北苏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如非李历坐镇,北苏怕是顷刻间便会覆灭,她不知道苏慕言现在心里怎么想,她只知道,她想他活着,哪怕,失了北苏的一切。

    “月锦,今日宫中沒有点香,”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苏慕言皱了皱眉,这几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季月锦宫中那曾经和月泠点的香相似的味道,可是如今陡然沒了,倒是令他有些不自在了。

    知道苏慕言的意思,季月锦立刻顿了顿答道:“这几日即将新年,宫人们都被我指使着宫里布置的事情,倒是忘了点燃香炉了,陛下若是想,我这就派人去把香炉点燃。”

    “不用了,”苏慕言摇了摇头,随后问道:“对了,月锦,这香料你是怎么调制的,以前怎么沒有见你用过,”

    季月锦敛下眼底的慌张,垂下眼帘,有些悲色道:“陛下,以前,便是我阁中点了,您也甚少來我阁中不是吗,这香是我幼时曾见族姐配置,后來竟是渐渐学会了,早年也不曾想过会有用到的时候,离了中原倒是想起了这味道,不由的配置了些。”

    苏慕言的目光一闪,他对于季月锦的了解不多,只记得这是个单纯的近乎单蠢的女子,他知道季月锦是爱他的,故而,他将她留在身边,一则他身边需要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女子做摆设,二则,她终究是牵制月泠的一道利刃,月泠在乎她,尽管只是因为季良的缘故。

    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似乎从來沒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子,甚至已经分不清如今的眼前女子如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知道这香出自月泠,她也承认这香学自族姐,可是他却无法确定月泠的手艺何时学成,而她一口咬定月泠离开之前便已学成,他竟是沒有能力再去反驳。

    “月锦,待过完年,我便出征,攻下姜国,带你回中原,不让你饱受离乡之苦。”敛下自己的心思,苏慕言温柔的笑着,季月锦的神色一愣,却又随后立刻做出喜悦的模样,问道:“陛下所言是真,臣妾日夜思念中原之景,本以为今生无缘,却沒想到还能重回故土。”

    借着思念娇羞的神情,季月锦俯身躺进苏慕言的怀抱,脸色的笑容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她终究是沒有办法阻止苏慕言的想法和苏慕言的行动,她只能尽力的遮掩自己的所作所为,为那个在中原即将升起的女侯做下准备。

    十二月最后一日,南苏和姜国全国鞭炮齐鸣,声声震耳,寓意着赤霞年的到來,也寓意着新一年的期盼,新一年的渴望,而此刻,姜国的皇宫中,却比之外面,要清冷的多。

    姜侯一身长袍,沧桑的脸上满是怒意,看着月泠身后的楚暮寒和夏青玦,怒问道:“暮寒,青玦。朕对你们不好吗。朕赏识你们将朝中之事皆交给你们处理,你们居然想要谋反。”

    楚暮寒冷笑一声,嘲讽般的望着姜侯,问道:“你可知道,我姓什么,”

    姜侯一愣,似乎沒有反应过來楚暮寒问此话的意义,看着呆愣的姜侯,楚暮寒将夏青玦揽入怀中,缓缓道:“我姓楚,楚国的楚。”

    姜侯的脸色一变,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楚暮寒,声音亦是有了些颤抖:“你,你是楚国的遗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年楚国的血脉明明都收拾干净了。”

    “准确的说,楚国真正的遗脉,是我。”一直沒有出声的月泠此刻才说话,闻言,姜侯将目光看向最前端的月泠,许久,竟是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嘴上却不断的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楚啸的女儿我明明亲眼看见了尸体,不可能。”

    “父皇当年用了个和我面容四分相似的旁系郡主代替我赴死,你们便都信了,以为月宁公主早已葬身火海,其实,我楚月泠,从來沒有死。”听着姜侯的呢喃,月泠冷笑着踏上姜侯的手掌,狠狠的碾压着姜侯的手骨。

    “啊。御林军。御林军。我的手。”姜侯挣扎着想要将手从月泠的脚下拿开,可是却发现根本无力移动自己的手,只能狂喊着御林军,希望此刻有人能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抵抗这些乱臣贼子。

    月泠轻轻一笑,声音温柔,问道:“疼吗,是不是很疼,你当年骑马踏过我父皇尸体的时候,这马蹄狠狠的踩在我父皇的手骨上,我父皇一定比你还疼。”

    月泠从來沒有告诉过别人,当年楚国国灭,她是亲眼看着苏姜两国铁骑进入国都,踏过城墙才被季良无奈砍晕离开的,她亲眼看着姜侯一脸狂肆的笑,将马蹄踩在父皇的手骨上,她深刻的记住着一幕,也发誓要将這一脚还给姜侯,便是杀了他,也难解她的怒意。

    “月泠,别生气了,伤了孩子。”夏青玦上前低声在月泠耳边劝告着,而月泠则是摇了摇头,直到彻底将姜侯的手骨踩烂,才松开了脚,此时姜侯已经满身冷汗,狼狈不堪的躺在地上,嗓子中虚弱喊出的已不再是御林军,而是饶命,但是便是今日的政变,也注定他的性命不可能被留下。

    “楚暮寒,吩咐下去,姜皇室,一个不留,杀无赦,我在大殿等着你带兵而來。”转过身,月泠一甩衣袖,满眼的肃穆,竟是一瞬间有了君临天下之感,楚暮寒不由的亦是正色道:“是。”

    随后便带领着身后的杀手将士们开始肆虐,月泠缓缓走向大殿,而夏青玦则是缓缓的跟着她,手中是那只青铜盒,里面放着的如今别无他物,只有一纸诏书,一纸册封的诏书。

    大殿中,此刻空无一人,月泠一步一步的走上皇位,目光有些复杂,这个位置她并不是沒有坐过,只是那时,她是苏慕城的妻子,以国母之份坐在这个位置,而今天起,她便是以楚侯的身份坐在这个位置,她便是下一任的楚侯。

    “月泠,今日为何不让苏慕城來,”随着月泠一同走上高台,夏青玦不由的问出了声,这几日,她和楚暮寒是亲眼见证了苏慕城对月泠的宠溺,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便是沐浴更衣这种事情,也不许别人插手,都是他亲自动手,曾经的九五之尊,如今却是个真正的宠妻之夫。让她欣慰之余,也为月泠喜悦着。

    可是今日,出发之前,月泠却是让苏慕城留下,苏慕城竟是沒有异议的同意了,她不明白,以苏慕城对月泠的担心,他就不怕月泠在这次政变之中出事情,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月泠不让苏慕城参加这次政变,毕竟苏慕城算得上是她如今的精神支撑。

    月泠微微一笑,站在高台上俯瞰下方空荡的大殿,答道:“他是苏侯,而我则是未來的楚侯,我是月安夫人的这个身份现在还不适合暴露出來,不让楚国的子民会认为好不容易回归国家,却又不得不并入另一个国家,而姜国子民则是觉得新生刚至便又一次落入了黑暗,这样于民心不稳。现在最主要的是和北苏的对抗战争,民心不稳,对我,对慕城都不是好事。”

    夏青玦微微低下头,她虽然有着卓越的军事战略,可是在朝政上却终究是输了一些,但是当她得知答案的时候,却又不得不为月泠和苏慕城的未來担心,她确实是曾经想要促进他们二人合并天下,可是她却忘了天下的百姓。

    “青玦,快结束了。”许久,月泠看着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时,长舒了一口气,阳光折射在姜皇宫之中,竟是形成了反射,地面上流满了血红的印迹,如同血潭一般,凄厉而又凄美。

    楚暮寒皱了皱眉,看着自己手中依旧滴血的宝剑和自己身上沾染上的血迹,摇了摇头,每一场政变都注定要用更多人的血,去圆满这一场政变,而这一次,月泠既然打定主意要夺了姜侯的权,便不会给姜侯留下任何反击的希望,故而,后宫夫人,上至如今的正夫人,下至卑微如军妓的舞女,皆是成了这一次政变的牺牲品。

    “公子,已经清点结束,后宫夫人皆以丧命,皇子皇女中除却沐汐姑娘,都以毙命,绝无残留。”天权握着剑,对楚暮寒行了个礼,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他是楚暗卫,自然知道当年苏姜两国入了楚国之后的情景,苏国虽然规范士卒,但姜国去如同土匪般,烧杀抢掠,无所无极,当年死的人几乎是这后宫人数的三倍有余,今日,能够报仇,对他,对楚国,皆是一种交代。

    楚暮寒点了点头,随后将剑收回刀鞘,道:“命士卒将这些尸体安葬入姜皇陵,楚侯尸体暂且留下,待楚侯尸体入葬后,全部封闭姜皇陵,让姜国的皇室们,安然的永眠吧。”

    听到楚暮寒的交代,天权愣了愣,却沒有反驳,人既然已经死了,便无需再追究他们生前的过与错,是与非,况且,這些人中,大多也和当年在那场楚国灭国的灾难中一样,死于无辜的人。

    将事情交代下去后,天权,轸宿,以及一直默不作声跟着轸宿的沐汐,随着楚暮寒一起走向了大殿,天边,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光芒万丈,四人身上多少有些血迹,在阳光下,一步一步走向大殿,天亮了,是时候让这姜国更名为楚国了。

    大殿中,月泠已经换上一直由夏青玦带着的楚国皇服,黑红色的朝服,端庄大气的楚国发髻,等待着赤霞年最后一次姜国的上朝,也是楚国在多年后第一次的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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