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琬华几步出去,一眼就知道了原委,不用说肯定是弘历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抓的青蛙吓到了年氏。她拉过弘历就照着他的小屁/股狠狠拍了几下。

    弘历瘪着嘴,眼圈儿都红了,只是见周围人多,忍住了不好意思哭,低着头哽咽道:“弘历不是故意吓年姨娘的,弘历本来是为了吓蕊香,谁知蕊香不在这儿……手里的田鸡没抓稳……”

    年氏刚才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这会儿被丫头扶住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喘着气道:“没事儿了……我素来见不得这种丑东西,幸好不是蛤/蟆,不然真要吓吐了……”

    琬华沉着脸对弘历道:“去向年姨娘好好承认错误!”

    弘历首次见到额娘如此不怒自威的神情,明白自己这次是真闯了祸,乖乖走到年氏面前行了个礼,低头道:“年姨娘对不起,弘历错了,吓着了姨娘,弘历向姨娘赔罪……请姨娘看在弘历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原谅弘历这次吧。”

    年氏自然不会真怪罪弘历,这事儿就这么揭过。

    等到众人散去,斋庐内只剩下琬华和弘历两人,橘香、小豆子等人都只敢在斋外悄声侍立。

    “过来坐下。额娘今天要跟你好好谈谈心。”琬华拍了拍身旁的炕沿儿。

    弘历爬上炕坐下,弱弱地看了琬华一眼,复又低下脑袋,盯着自己悬空的脚尖,不敢多言。

    琬华余怒已消,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将满四周岁,虚岁已是五岁了,不久便到蒙学之年,已是大孩子了,却还一如往昔般淘气,怎能不让人对你失望?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我却看不到你有什么新气象。再者,你为何想要拿田鸡吓蕊香,是觉得蕊香好欺负么?额娘一直告诉你要尊重女孩子,你为何不懂得尊重蕊香?难道你觉得她只是个丫鬟下人,不配得到你的尊重?如果是那样,额娘只能说对你非常失望。”

    弘历抬起头望向琬华,抿抿唇低声道:“额娘,不是的,孩儿从来没那么想过。孩儿想吓唬蕊香姐姐,只是上次见过她受惊吓的表情,觉得很……很好玩,很可爱的样子……只是想跟她开玩笑,逗逗她……额娘,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做这种事了。”

    琬华面色稍霁:“嗯,你若只想逗逗她玩,就得注意分寸,不可太过分,像今天这样,实在是放肆了些,你不能仗着自己人小就无法无天,万一吓坏了别人怎么办?”见他一脸接受教训的样子,琬华点点头:“你好好想想额娘说的话,就在这儿面壁一个时辰,认真反省。”

    下午,传来年氏发烧的消息,听诊治的太医说因为受到惊吓引发了心悸的毛病。琬华吃了一惊,忙让橘香过去探望病情。

    “回主子,太医说年侧福晋的心悸病是痼疾,平时偶尔会心慌气短,严重时候可能心痛胸闷、呼吸不畅,甚至发烧等症状。这种病主要是气血短虚、过度劳累、惊吓刺激、或者忧思过重,甚至大量饮酒等都有可能诱发。”

    琬华微微蹙眉:“这么说还挺严重的。”

    橘香道:“主子,奴才刚去探望的时候年侧福晋已经用了太医的药,并且行过针了,太医说病情稳定,需要卧床静养,开的是补中益气的方子,还让她平日服用些阿胶、燕窝等物补气补血。”

    琬华点点头:“去跟苏培盛说一声,以后让膳房每日早上专为年氏炖一两上等燕窝,同冰糖和红枣一起熬成粥送去。”顿了顿,又道,“上次给我又送来好几盒上好的阿胶,一会儿都给年氏拿去吧。每个月阿胶、人参这些东西都不可短了她的,她若另有什么需求,按例而行即可。”

    “是。”

    旁边正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的弘历颇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只是在琬华看来他的头顶似乎正竖着两只耳朵呢。

    “额娘,您看孩儿画的大海,还有大船,好不好看?”弘历拿出“杀手锏”——眨着清澈闪亮的双眼萌萌哒望着琬华。

    琬华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个爆栗,拿过宣纸,只见画中间一只硕大的倒立的梯形,上面插了杆旗,便是“大船”了,船头站着一个伸着胳膊的抽象派小人儿,还画了太阳、云朵、浪花。

    “额娘,这是孩儿的‘开拓号’大船,你帮我把船名写在船身上好吗?”弘历小手撑着下巴,一脸憧憬道,“额娘,孩儿只听您讲过许多关于大海的故事,但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什么时候您能带我去看看大海呢?孩儿将来要造出最大的海船,让这些船开拓咱们的海域,将那些倭寇、强盗统统喂大鱼!”

    琬华写下船名,倍感欣慰道:“你有这个雄心壮志很好,额娘为你感到骄傲。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想造海船,就要懂造船的技术。海船不是咱们湖里的画舫,也不是江河里的船只,而是能经受住海浪台风的战舰。还记得额娘给你讲过的郑和下西洋的故事么?”

    弘历点头:“记得呢!”

    “那就是海船,但那是过去了几百年的海船,用的是几百年前的造船技术,可以借鉴,但更需要创新,否则就会被时代抛弃。比如,是不是可以用钢铁取代木头来打造船体,那么你就要造出更好更适用的钢铁来;再比如为了在海中稳固航行船体形状需不需要做改变?等等各方面都要辅以新技术。”琬华郑重道,“这就需要你有格物知识,即精深的数学物理知识。额娘看得出来你很爱好这些,并有此志向,希望你能坚持不懈,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够驰骋海域,拒敌于国门之外。”

    “嗯嗯!”弘历满眼都是小星星,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琬华说的话,仍兴奋地点头如捣蒜,挥舞着小拳头喊道,“一定有那么一天!”

    琬华不由莞尔,若真的教育出一个以征服星辰大海为己任的弘历似乎并不是坏事。自己这个理工类研究生所掌握的数理知识将来会尽可能倾囊相授给弘历,当然还有做人的道理,以及处在这时代上位者为国为民的责任。如此,以后无论是历史发生偏折,弘历做了他大哥弘晖的臣子;还是历史终驰入惯性的轨道,弘历仍然做了皇帝——他都不再是琬华曾经在史书上见过的那个乾隆帝了。

    或许,一百多年后那段延续百年的屈辱历史能够不再发生?或许,中国能更早地进入工业化时代,扭转那段丧权辱国的命运?

    琬华望向正捧着《十万个为什么》画册看得津津有味的弘历陷入了沉思: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把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瓦特蒸汽机先造出来?自己当年上热力学课程时做过瓦特蒸汽机模型,也画过蒸汽机图纸,当然造实物肯定比做模型要困难,但熟悉构造原理自然比两眼一抹黑要容易得多,就如今的生产水平而言,唯一麻烦点儿的地方在于气缸的材料以及其密封性,但这也都是可以解决的。

    造出瓦特蒸汽机后,还需要从上至下有力的推动推广,扩大影响力,这样才能拉开工业化的序幕。如果在别的“君与士大夫共治”的朝代,要做什么改良,路子还是挺宽的;然而清朝是一个真正封建集权制的朝代,什么决策都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琬华想了想康熙那个古董样子,遂又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弘历身上,还是得从小养成才行啊。

    做这些事,不用刻意,不用苛求,一切随顺己心即可。她如是想。

    胤禛到宫里看望过德妃回来后,听说了弘历闯祸的事,还听说傍晚时分琬华带着弘历亲自去看过年氏。因为回来已经入夜,弘历已然睡下,胤禛自不可能把他叫醒训他一顿,头疼得揉了揉额角,还是忍不住给了熟睡的弘历一个脑瓜崩儿。

    “呜呜……”弘历嘴里嗫嚅了两声,无意识地挥了下胳膊,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这臭小子,现在就开始惹祸,将来还不定浑成什么样。”胤禛咬牙切齿,朝着弘历的小屁/屁拍了两下。

    “咱们都不是那种溺爱孩子任由孩子骄纵的父母,弘历也知错能改,现在不过是正调皮的年纪,等入了学心静下来就好了,将来断然浑不到哪儿去。”琬华为胤禛宽去外衣,柔声说道。

    胤禛轻叹一声:“养小子就是这样,生怕给娇惯坏了。还是闺女好啊,再怎么宠着都不过分……”

    “说起咱闺女,小伊这些日子也闹着要来园子住,我想着她正在安胎,就让她先在家安心静养着,等怀孕满了三个月再过来,到时候想怎么玩都由着她。”琬华笑道,“这孩子成家了也总惦记着咱们,前儿还带话过来让咱们别贪凉,保重身体,还让你不要一天到晚总忙公务,要劳逸结合……”

    胤禛也展颜而笑:“这孩子……她若知道我最近这么闲,说不定心里又不平衡了,哈哈!”

    说话间,见琬华唇角轻扬妩媚自生的模样,胤禛心里痒痒,将她揽入怀中,对她咬着耳朵道:“要不,咱们努力一下,再生个闺女吧。”

    “那万一又是儿子呢?”

    胤禛一把将她抱起:“儿子就儿子吧,我也认了,哈哈哈!”

    ……

    夜色渐深。

    年氏吃了药暂无睡意,倚在炕上望着不远处的烛影,怔怔出神。

    大丫鬟春兰走进屋来,为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主子,夜深了,早些睡吧。”

    年氏转过头,定定瞧着春兰,半晌问道:“我不是让你去看爷回来没有么?你去了没?爷什么时候过来?”

    春兰咬了咬唇,却又不敢不如实回答:“爷一回来就去了福晋的院子,直到方才那边熄了灯,爷也没有出来……应该已经在那边歇下了。”见年氏瞬间变了脸色,春兰连忙又道,“爷肯定是怕太晚了打扰您休息,明天肯定会来看您的。主子,要不您还是早点睡,养足些精神,明天就不会显得太过憔悴……您看您这一病,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年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现在很憔悴很难看吗?你快给我拿面镜子来。”

    重点啊喂!您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的重点?!春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只好拿了面靶镜来:“主子,您现在病着,当然比平时显得没精神,但仍然很美啊。”

    年氏对着镜子怔忡好一会儿,兀自喃喃:“美有什么用……为什么……为什么……”

    阖眼躺下,年氏心中的那个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充斥在她的耳边,似乎越来越响亮——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如此无情!难道就因为她是福晋?

    福晋,你好得很……

    被子下的双拳紧紧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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