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走了,像所有垂死的雪人临终前那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跃入滚滚岩浆之中,让躯体与岩浆融为一体,连骨灰都不曾留在这个世间。

    望接管了安的全部职责,有条不紊地协助着麦冬处理事务,看不出一丝伤心的痕迹,如果不是曾经看到过它悲伤的眼神,麦冬差点以为它毫无感情。

    也许是因为身处极端恶劣的环境,每个雪人从出生起每时每刻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所以它们早已将生死看淡,虽然还是会本能地为族人离去而难过,但却不会一味地沉湎在悲伤中,只会更加努力地生活,并将这作为对死去之人最好的哀悼。

    麦冬却还没雪人这样的心境,她还太年轻,死亡似乎离她太远,亲身经历一个几乎算是朋友的人离去后,她无法让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早该明白,生命就是不断的遇见和分离,人潮来往,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下去,谁也不可能陪着谁走一辈子。

    她小时候曾经幼稚地觉得父母会陪她一辈子,后来稍稍长大,知道父母终究会老会死,便中二地想等他们走后自己就自杀。再后来更加成熟,慢慢地接受了父母终将离去,自己也会重新组建家庭成为另一个生命母亲的未来,但是,她以为起码能够与父母一起度过前半生,谁知后来连这都成了奢望。

    现在有了一丝回家的希望,奢望不再是奢望,她终于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父母亲人。

    似乎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她要告别这里的一切。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这个世界却也曾带给她欢乐。

    这些欢乐虽不至于让她放弃回家的希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割舍,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恐鸟,见不到雪人,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除了雪人和恐鸟,还有一个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她离开了,咕噜要怎么办?

    她不想跟咕噜分开,如果有完全的把握,她当然想和咕噜一起离开。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甚至那穹顶上所绘的到底是不是时空传送阵都没有证实,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顺利回到二十一世界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且还是几率最小的那种。

    如果传送到错误的时空怎么办?如果传送失败,被时空撕碎怎么办?她可以赌上自己的生命,却不想咕噜陪着她一起赌。

    故土难离,对人来说是如此,对其他万物也是如此。

    她有什么资格让咕噜陪着她,离开熟悉的世界,用生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地球对她来说是家乡,对它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且,即便赌赢了,咕噜能在地球上顺利地生活下去么?古代人穿越现代都要被当成神经病,更别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龙。到时只要咕噜的存在一暴露,不被人抓去切片研究都是好的了。要想不被发现,咕噜必须小心藏好自己,而在高度开发的地球,又有什么地方能万无一失?再说,即便不被发现,以咕噜活泼爱玩的性子,躲躲藏藏的生活对它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麦冬没有问过咕噜的意见,她知道,即便她把这种种顾虑都说给它听,它还是会愿意跟她一起离开。

    理智告诉她要让咕噜留在这里,情感上却根本无法割舍,理智和情感在内心兵戈相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不知道怎么选就不选,她任性地当了一次鸵鸟,自那次谈话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回家的话题,也没有跟咕噜讨论过它的去留。

    但安的离去就像一粒石子,在她强装平静的心湖又激起阵阵涟漪。

    无论是走还是留,总要有面对的一天,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

    春播已经忙完,剩下的都是日常维护,麦冬盯着看了几天,确认不会出什么岔子后就放下心,让望负责田里的事情,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雪人去了河对岸。

    要开始着手建造房屋了。

    供数千雪人居住的房屋自然不能像畜棚一样简陋,麦冬准备全部用砖石建造,砖石坚固又保暖,比木房子和泥坯房好太多。但河这边没什么山,石料不足,而且也没有石灰石,于是麦冬才带着雪人去对岸采石。

    采石只是一个原因,但如果只是这个原因,她根本不必亲自去。去年秋天时,雪人们已经做过一次同样的工作,现在即便没有她,它们也能做的很好。

    她和咕噜回到了原来的山洞。

    洞口处已经被春天疯长的野草盖住大半,拨开草丛进了山洞,内里摆设布置一如往昔,只是由于东西都搬走了,显得空荡荡的没人气。

    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没有动物进来的痕迹。

    麦冬在这个曾经倾注了许多心思的地方待了许久,看着自己睡过的床榻、坐过的石椅、甚至还有地上为了玩丢窑儿而挖出的小坑,莫名觉得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但明明不过只是离开了一个冬天。

    最后,她拂去石床上的灰尘,像以前那样躺在上面,平躺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山洞顶。

    咕噜的身体早已躺不下这狭小的床,自然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爬**,抱着她,或者被她抱着入眠。它庞大的身体倚在床边,将脑袋放在麦冬颈侧,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磨蹭着。

    麦冬摸了摸咕噜的脑袋,想起以前那段与恐鸟一家同居一个山洞时的日子。那时候,为了照顾小恐鸟和恐鸟爸爸的伤,她让它们暂时住在了山洞里,小心眼的咕噜却划了条三八线,严禁恐鸟一家进入卧室,有时小恐鸟好奇走到门口,咕噜便像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地恐吓起小恐鸟,恐鸟爸妈听到动静就会赶紧把小恐鸟带走。

    现在想想,那样的日子还挺有趣的。

    “咕噜,你说——”麦冬摸着咕噜脑袋的手停顿了一下,“恐鸟一家会回来么?”

    “我有点想念它们。”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新文开了文案预览,这篇完结半个月左右后开始更新,于是打滚求收藏!是篇古言种田,哦不,种花文。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花痴在古代吃吃喝喝养猫遛狗种花草的悠闲生活,温馨不虐,名字暂定为《莳花记》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名字,不许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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