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节,空气中残留着冬日的丝丝冷风,同时还掺杂了初春的新鲜气息,雪水化成的山溪彻夜不停地汩汩流动,树梢上积雪化尽,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土壤刚刚解冻,地面松软而湿润,数不清的野草争先恐后地钻出来,一日一个模样,很快光秃秃的大地便重新变得碧绿。

    这样的天气对雪人来说还是有些寒冷,但它们却没有躲在温暖的地底,而是全族出动,在刚刚解冻的土地上忙碌地劳作着。

    树洞出口处是一片平坦的森林,只是树木在去年秋天盖畜棚时便被砍伐殆尽,现在只剩一片光秃秃的平地,面积足有上千亩,除了树洞口右前侧的巨鼠棚之外,其他地方都生满了野草,望上去一片青碧,夹杂着早开的各野花,风吹过草颤花摇,仿佛晃动的绸缎。

    害怕再发生去年水淹田地的事,麦冬向安再三确认了这里即便是雨季也不会被淹没才放下心。

    她将这上千亩地粗略地分成了两块,南北划分,南面靠近河岸的是耕种区,北面靠近巨鼠棚和地火的是住宅区。

    麦冬用长长的藤蔓做标尺,她不知道一米究竟有多长,就用藤蔓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再将藤蔓等分,才算弄出一个计量标准,让雪人有了米、分米、厘米等的概念,并让它们在测量田地的时候亲自动手体验。

    大片的荒地不测,仅仅测了预备用作居住和耕种的区域,测量之后便将所有土地划分成一个个小块,用石子铺出小路,路边种上树。

    住宅区较小,不过一百亩左右,以雪人目前的数量,一百亩完全足够。耕种区就有将近一千亩,但以目前的人手情况看,今年春天能不能将这一千亩都开垦完还是未知数。

    住所什么时候搬都可以,农时却不等人,因此,这个春天雪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耕种,盖房子的计划还要押后。

    绸缎般的草地被雪人们用各种工具清扫干净,务必连地下的草根都清除地一干二净。

    麦冬捉了几头刚刚越冬回来的镰刀牛,都不用费心怎么驯服,放在咕噜身边几天,性子最暴烈的镰刀牛都变得服服帖帖。麦冬给它们穿了鼻环,上了缰绳,再套上铁犁,虽然长相不太一样,却也跟地球上的耕牛没什么区别了。犁铧深深插入土地,千万年来从未被开垦过的大地上多出一道深的痕迹,仿佛一道小小的伤口,黑的泥土随着犁铧翻飞,扬起又滚落,带出地下积年已久的草根树根以及碎石。

    雪人跟在犁后,将犁铧翻出的草根树根等捡起来堆在一边,后面还有雪人拿着小耙子,在犁过的土地上一点一点翻捡。

    但麦冬知道,即便现在这么精细地翻捡了,过不了多久,土壤中仍会冒出数不清的杂草,想将荒地变为良田,绝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犁过地还要施肥,肥料的问题倒不用担心,积攒了一冬的巨鼠粪便就是最好的肥料。最初,雪人对于麦冬要留下粪便的做法还很不解,直到现在麦冬将施肥的缘由告诉众人才算明白。臭烘烘的粪便能催生出好吃的食物?这对于它们是完全陌生的知识,是几乎无法想象的。它们虽然也种过岩浆果,但岩浆果的种植方法跟普通植物完全不同。即便是现在,也不是没有雪人心存疑虑,但基于对麦冬和咕噜的信任,所有的雪人都选择了服从。

    麦冬也不多说,只要雪人服从就好,因为,它们以后还会接触更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和观念,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土地整好就要播种,最先种下的自然是麦冬发现的谷物和其他能吃的植物根茎,去年收获的茄子、辣椒和大葱种子也被麦冬悉数带了过来种在这里。原本在河那边山洞口的几株小花椒树也被移了过来,目前长势良好,已经抽了芽。

    其中那种类似小米的谷物被麦冬珍而重之地圈了一块地小心侍弄着,从育种到到播种到发芽全程照看着,生怕出了一点意外。

    但是,即便把这些全种完,也不过才用了几十亩地,雪人紧赶慢赶,总共开垦了将近五百亩的田地,但现在这五百亩都没种完,剩下的大片田地都还荒着。麦冬便又将雪人分了组,让它们出去寻找一切貌似能吃的植物,找到了就带回来让她看,她自己也没闲着,整天除了看顾着田里的一切便是在附近林子里转悠。

    在这样广撒网的大搜索之下,收获自然很丰富,各种奇奇怪怪,麦冬见过或没见过的植物被找到,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能吃且无毒的,大部分都可以大规模种植。麦冬将能种植的植物挑选出来,让雪人记住这些植物的样子,出去搜寻的时候看到就连根带回来。还有麦冬去年就试验扦插过的一些野果,果树不好移栽,麦冬直接让雪人带枝条回来,趁着土地湿润扦插了好几块儿地,一排排整整齐齐,虽然现在还看不到成效,但只要长起来,就能源源不断地产出。

    忙忙碌碌一个多月,终于将开垦出的五百多亩地全都种上了作物,由于雪人们到处搜寻,作物品种太多,麦冬甚至经常搞混,只得弄了木板树在地头,木板上用雪人特制的防水涂料标记着地里种的是什么东西,免得将来东西长出被当成杂草拔了。

    这里的春天气候实在是太好,非常适合植物生长,不冷不热,雨水均匀,种子播下后没两天就钻出地面,扦插的枝条也长出了新的蘖芽。

    但长势良好的除了庄稼还有野草,埋藏在土壤中的草籽纷纷发芽,比庄稼长得更加旺盛,雪人最近的工作就是除草,除了一茬又一茬,好像根本除不尽一样。没有现代化工具,雪人们只能用锄头一点一点地将草除去,有些苗太小,还不能用锄头,只能用手将轻轻地草拔去,以免伤了庄稼的根。这样的劳作方式效率自然不会太高,加上地还不熟,土壤中草籽太多,雪人的时间几乎全部被占住。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开荒肯定不能那么容易,只要熬过最初这几年,以后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而且,春天到了,不仅是巨鼠,雪人也迎来了繁殖高峰期,随着雪人族群的慢慢扩大,它们会越来越强大。

    雪人像人类一样,并没有固定的发情期,只是基于生存的考虑,春天诞生的小雪人一向是最多的。也不知是不是去年元气大伤的缘故,今年出生的小雪人格外多,几乎每对雪人都生下了一个小雪人,雪人数量一下子增长了几百。

    但是,有新生就有死亡,生命就是这样交替轮回着。

    一个晴暖的午后,仍旧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底大厅,安将一个麦冬很眼熟的雪人带到麦冬和咕噜面前,“这是我的继任者。”安说着,笑得很慈祥,“……也是我的孩子,它叫望。”

    望是一个很安静的雪人,今年刚刚二十岁,却已经是雪人中相当年长的了。它的面容如其他雪人一般秀美,黑的眸子很沉静。它平时帮着安处理很多事情,麦冬见过它许多次,但因为它的不多言,反而印象不深,麦冬甚至是现在才知道它原来是安的孩子。

    麦冬看向望,却发现,它那一向沉静的眸子此刻却溢满了悲伤。

    “我要走了,”安继续说着,脸上还带在笑,目光安详却疲倦,羸弱的身体仿佛风中落叶,“我感觉到了……龙神在召唤。”

    它休息了一下,硬撑着站起身,没有倚靠任何人,通过那扇通往岩浆山谷的门,慢慢地走去。

    麦冬想跟上去,却被望拉住了手,向她摇头示意。她犹疑地看向甬道中逐渐消失的背影。

    直到甬道中传来苍老的歌声。

    这声音早已不复年轻时清越,如风吹枯叶,嘶哑刮刺,实在称不上动听。但唱的人很认真,仿佛一生就只唱这么一次,这种认真,使得原本不那么好听的歌声具有了魔力。

    明明声音不高,却迅速散向四面八方,很快,地底洞**中传来无数应和声,麦冬听到身边的望也唱了起来。

    苍老的声音先行,和声随后,仿佛辞行的客人和挽留的主人,一唱一和间,就是离别。

    明明没有实现演练,明明没有身在一处,无论是唱是和,却都是那么和谐。

    苍老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无踪,与背影一起,彻底消失在甬道中。仿佛这首歌到了尾声,不喧哗,不刻意,静静地就结束了。

    和声也落下来,山洞重归寂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麦冬突然落了泪。

    她知道,她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知道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更新么?——因为作者菌突然又燃起了对饥荒的爱,渣游戏上瘾了,tat...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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