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寿宁宫。萧太后又气又恨,又深觉无奈,只能让人三催四请。直到一个时辰后,孝昌帝才姗姗来迟。

    萧淑妃一见到孝昌帝,不由之主地就浑身哆嗦,跪在地上请罪。

    孝昌帝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森冷,“淑妃何错之有?”

    萧淑妃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求救萧太后,盼着萧太后替她化解这一次的危机。

    萧太后冷哼一声,将供词甩在桌面上,语气不善的问道:“陛下让人送这玩意来,是何意?莫非陛下怀疑此事是淑妃所为,简直荒谬。”

    孝昌帝嘲讽一笑,“难道不是吗?”

    “这是污蔑,这是构陷。王婕妤流产一事分明是皇后所为,陛下不去查皇后,却拿着似是而非的供词指责淑妃。陛下这是受人蒙蔽,颠倒黑白啊!哀家甚至怀疑,内侍监已经有人被皇后买通,故意炮制出这么一份供词。陛下应该派人好好查一查,可别被皇后那个毒妇给蒙蔽了。”

    萧太后一脸愤怒,又痛心疾首。好似孝昌帝不听她的话就会大祸临头一样。

    孝昌帝眼皮耷拉,分明是耐心告罄的样子。他冷冷的问道:“母后请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难道哀家说的话还不足以引起陛下的重视吗?陛下究竟要被林月音那个毒妇哄骗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们所有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个女人重要。”萧太后一脸伤心,捂住胸口,一副随时要被气晕过去的模样。

    孝昌帝抿唇冷笑,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杀伐之气,将寿宁宫众人逼得连呼吸都快忘记了。孝昌帝面无表情的说道:“莫非在母后眼中,朕就是个昏庸无能的昏君,连基本的是非黑白也辨别不清楚,还需要母后来处处提点吗?”

    萧太后脸色微变,心道不妙,急忙否认,“哀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母后的话落在朕的耳中,就是这个意思。朕虽然算不得明君,却也兢兢业业,勤政爱民,一日不敢忘祖宗教诲。却没想到,朕努力了这么多年,在母后眼里竟然成了一个被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昏君。哼!若朕果真是昏君,朕早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将淑妃给砍了,哪需要等到今日被母后痛骂呵斥。”

    孝昌帝杀意满满,萧淑妃惊惧不已,大喝一声,“陛下饶命!”

    孝昌帝冷漠一笑,“如此说来,淑妃是认罪了吗?”

    “臣妾,臣妾……”萧淑妃又惊又怕,眼珠子左右转动,一会看着孝昌帝,一会看着萧太后。最后大喊一声,“母后救命啊!”

    “你闭嘴!”萧太后怒斥萧淑妃,暂且压下心头怒火,柔声说道:“你先退下。哀家有些话要同陛下说。”

    萧淑妃如蒙大赦,急忙起身离去。

    所有人退下,只余萧太后和孝昌帝母子二人。萧太后长叹一声,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她拿起供词,问道,“陛下真的要凭这点东西定淑妃的罪名?”

    孝昌帝在萧太后的身边坐下,“母后莫非认为凭这些还不足以定淑妃的罪名?谋害朕的子嗣,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昨儿母后不也说了,这样的人就该绑了管起来,最好用点刑,不愁她不交代。”

    “你,你……你明知道淑妃是萧家人,是哀家的外侄女,你竟然半点脸面不留。”

    孝昌帝冷着一张脸,“淑妃既然敢伸手,就要被砍手的觉悟。这一次,朕不会再姑息。朕希望母后能够支持朕的决定,不再被淑妃蒙蔽,不要再继续替淑妃善后。如此,朕心里头也会记着母后的好处。否则,朕也只能让母后失望。”

    萧太后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一张脸皱在一起,嘴唇哆哆嗦嗦地,“如此说来,陛下是认定了王婕妤的事情是淑妃所为?难道陛下就如此自信,下面的人不会出错,不会被收买,难道淑妃没可能是被人诬陷的吗?”

    孝昌帝挑眉冷笑,“母后,朕不是昏君。下面的人交上来的东西是真是假,朕有能力分辨。至于淑妃有没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呵呵,也只有母后会相信这话。”

    萧太后大怒,又无可奈何,哀叹一声,“你这是打定了主意,非得治她是吗?”

    “朕已经容忍她多年,这一次没办法再继续容忍下去。还请母后见谅。”

    萧太后抬眼望着房顶,心内苍凉。风光了这么多年,临到头却又要承受如此之痛,真是让人心酸不已。萧太后叹了一声,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淑妃。”

    孝昌帝笑了笑,“看来母后早知道此事是淑妃所为。”

    萧太后大怒,狠狠的瞪着孝昌帝。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孝昌帝就算身为天子,也别做得太过分。好歹她也是他的生母。

    孝昌帝压下心头那点要报复的快意,正色道:“淑妃谋害朕的子嗣,天理难容。本来朕可以宽大处理,可是联想淑妃过往所作所为,若是对她宽大处理,便是对皇权的藐视。故此,朕打算废除淑妃封号,贬为修媛,搬出蓬莱殿正殿,居配殿。另外萧家教女不严,当下旨申斥。”

    萧太后万万没想到孝昌帝这么狠,“陛下当真要废了淑妃封号。”

    “这是自然。莫非母后心疼,舍不得了。”

    萧太后又痛又气,“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淑妃好歹陪伴你这么多年,又替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申斥她一番,禁足半年也就够了。为何一定要废了她的封号,将她降为九嫔。你这么做不光是在打萧家的脸,更是在打哀家的脸。你可别忘了,当初咱们娘两在卫氏手下讨生活是个什么样,若非你外祖父拼着萧家全族的性命不要,哪有咱们娘两今日的风光。就是你的皇位也是……”

    “够了!”事关皇位,此乃孝昌帝的逆鳞。只见他满脸寒霜,杀意弥漫,“此事母后休要再提。而且朕自认为这些年不曾亏待过萧家。还是说要让朕将这皇位交给萧家人,母后才满意,才算报答了萧家的恩情?”

    萧太后哆嗦着,脸上的肌肉一个劲的颤动,不得已放下身段,柔声说道:“哀家没别的意思,哀家只是想……”

    “无论母后想要做什么,关于淑妃的惩治,朕不会改变主意。晚一点朕就会下旨,届时还请母后好好管束淑妃。若是她再敢闹出是非来,朕要她的命。”孝昌帝撂下这句狠话,也不管萧太后是个什么心情,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通融,更不见丝毫的善意。

    萧太后老泪纵横,风光了几十年,临到老来,却被自己的儿子指着鼻子痛骂。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萧淑妃从隔间跑出来,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泪水哭花,整个人形容狼狈,哪有平日里的骄矜之气。之前孝昌帝同萧太后的谈话内容,她也隐约听到一点,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惊慌,跑出来后,就跪在萧太后的脚边,“母后救我!”如今除了请萧太后救她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萧太后抬起手,手掌颤抖着,最终还是没能打下去。长叹一声,充满了无奈和疲惫,一双眼睛苍老浑浊,似乎早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精明与锐气。她对萧淑妃说道:“之前哀家同陛下说的那些话,你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哀家也不想同你废话,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废你淑妃封号,将你贬为九嫔之一的修媛。你……做好准备,一会接旨吧。”

    “不,不可能!”萧淑妃满头大汗,浑身瑟瑟发抖,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陛下怎么可以如此狠心。这宫里的女人,谁手上没沾染过人命,为何陛下能对别人网开一面,唯独对我如此狠心。母后,陛下如此处置我,我不服。求母后为我周旋。”

    萧太后很是失望,“你放肆!陛下的态度之前你也见到了,你以为哀家没求过陛下吗,哀家就差跪在他面前。可是陛下心意已决,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你啊,这一次犯在陛下手里,陛下不可饶你,你就认命吧。往好处想,陛下至少没有取你的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论说什么,萧淑妃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据理力争,“母后,我本是尊贵无比的淑妃娘娘,一朝落难,被贬为九嫔之一的修媛。你让我以后如何见人,如何面对他人的眼光,如何在这后宫生存下去。母后,陛下这样做,就是不给萧家面子,不给母后面子,若是咱们不争取,陛下只会步步紧逼。到最后我们退无可退,到时候后悔莫及啊。”

    “够了!你想挑拨萧家同陛下的关系,哀家定不能容你。这一次的事情已成定局,无论你愿意不愿意,都无从更改。与其在哀家这里浪费口舌,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顿了顿,萧淑妃又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二皇子。只要二皇子有了出息,总有一天陛下会将淑妃的封号还给你。所以,你现在就应该收起满腹怨气,好好改过。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哀家不想再听到。”

    萧淑妃如丧考妣,跪坐在地上,表情似哭似笑,“母后,此事真的无从更改吗?”

    萧太后叹气,“哎!事已至此,你也想开点。这后宫之人,起起落落本是平常,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萧淑妃紧紧抿着双唇,心中怒火滔天。想她贵为萧家长房嫡女,自小金尊玉贵,没人敢给她半点委屈。就因为爱慕孝昌帝,加之萧家也需要送女儿进宫,于是她嫁给了孝昌帝。她不要正妻的名分,甘居皇后之下,只因为她心悦他,也盼着孝昌帝能够多她多有怜惜。最初两年一切都美得不像话,孝昌帝对她嘘寒问暖,对她极尽温柔,对比如今的穆贤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好日子总是太短暂,等到孝昌帝坐稳皇位后,一切都开始改变。孝昌帝开始对她冷淡,开始对她缺少耐心,以至于后来大声呵斥,数次责罚。她也渐渐冷了那颗心,一心扑在二皇子身上。仗着萧家还有萧太后的支持,即便没有了孝昌帝的宠爱,她依旧能在后宫活的如鱼得水。

    她嚣张她跋扈,因为她有这样的资本。可是孝昌帝偏偏容不下她这点小心思,偏偏要找一个林月音来磋磨她。如今又要废她封号,将她贬为九嫔。呵呵,下一次是不是又会找理由直接将她打入冷宫,连带二皇子也会遭受牵连。

    萧淑妃缓缓站起来,表情冷漠,带着决绝,“母后,陛下今日所为分明是要卸磨杀驴。眼看着咱们萧家无用,反而成了障碍,陛下忍耐不住,想要搬开萧家这颗拦路石。而我就成了最先被抛弃的卒子。呵呵……母后,回想这些年,我真的不甘心啊!”

    萧太后沉默不语,一边是自己的娘家,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和尊荣,孰重孰轻萧太后分得清楚。

    萧淑妃没能得到萧太后的回应,感到很失望,“母后是不是觉着我有今日,乃是咎由自取,是我活该,怨不得陛下?”

    萧太后蹙眉,对萧淑妃的态度感到极为不满。

    “可是母后别忘了,我不仅仅是代表了我自己,我还代表了身后的萧家,还有二皇子。若是咱们对此事不做个表态的话,那咱们以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灰烬,成为一场笑话。”萧淑妃连连冷笑,“母后或许以为我是夸大其词,耸人听闻,但是我从陛下的眼中看到了他欲除我而后快的决心。这一次将我贬斥,下一次就有可能要了我的性命。母后,如此情况下,我如何能够束手就擒。好歹,总要问陛下讨要一个说法。”

    萧太后面无表情的问萧淑妃,“那你想如何做?”

    萧淑妃自嘲一笑,“我还能怎么做,无非就是安分守己,等着别人来看我笑话。”

    这可不像是萧淑妃的风格。萧太后冷哼一声,说道:“知道安分守己,那就不要再说胡话。小心传到陛下耳中,又是一桩罪名。”

    “母后教训的是。”萧淑妃满腹委屈,却无处发泄。等回到蓬莱殿的时候,废淑妃封号的旨意也来了。萧淑妃跪接旨意,转眼就从高高在上的萧淑妃贬为九嫔之一萧修媛。萧修媛咬牙切齿,嘴里就算是满口鲜血,她也只能吞下肚子里。一个人强忍着难受,看着明黄的旨意,恨不得撕烂了它。可是就算再难受,有再多的恨意,她也只能忍下来。

    很快就有宫人来帮着她搬家,说是搬家,还不如说是驱赶。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将她从正殿赶出,赶到配殿居住。

    看着比正殿小了一半不止的配殿,萧修媛更是满腔恨意。恨孝昌帝狠辣无情,恨萧太后无能,恨林月音好运气,更恨老天不公。她如此挣扎老天都不肯给她一个好结果,果然老天没有开眼。

    萧淑妃一朝贬为萧修媛,这个消息转眼间就传遍了后宫各个角落。虽然没明说说为什么要贬斥萧修媛,不过联想到头儿晚上王婕妤流产的事情,不难猜测此事定是同萧修媛有关。只是出乎意料的,孝昌帝竟然会下定决心贬斥萧修媛,连太后娘娘出面都没能阻止。

    原本背景强硬的萧淑妃转眼成了萧修媛,此事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连姓萧的陛下都舍得动手,换做其他人,陛下更少了顾忌。

    清宁宫内,林月音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忍不住咧嘴一笑。叫来芍药,纷纷道:“带上礼物,替本宫走一趟蓬莱殿看望萧修媛。就说本宫恭贺她乔迁之喜。”

    这哪里是恭贺,分明就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此去根本就是结仇。芍药笑道:“娘娘就不怕萧修媛恼了,将娘娘的礼物一股脑的扔出来。奴婢受点刁难没所谓,就是心疼娘娘的一番心意。”

    林月音眼一瞪,不甚在意的说道,“怕什么!区区一点礼物有什么值得心疼的。那姓萧的数次针对本宫,如今总算让她吃到了苦头,本宫没当面讥讽她已经算是格外开恩。去,就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得罪她越狠越好,反正本宫同她早就撕破了脸皮,何必再惺惺作态做那面子功夫。她要是受不住,那也是她活该。”

    芍药笑着应下,“奴婢遵命。那奴婢这就去恭贺萧修媛乔迁之喜。”

    “去吧,替本宫办好这事,本宫有好东西赏你。”

    芍药笑嘻嘻的退下,果然带上礼物去了蓬莱殿配殿恭贺萧修媛乔迁之喜。一口一个恭喜,将萧修媛气得一把抢过宫女手中的鸡毛掸子就朝芍药等人打来。芍药等人连忙跑开,逃到殿门外,离得远了,胆子又回来了,又连着奚落萧修媛几句。见萧修媛又要打来,这才带着人急匆匆的出了蓬莱殿。

    芍药回到清宁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林月音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夸芍药做得好,最后果然赏了芍药不少好东西。

    有了林月音开头,温德妃和穆贤妃有样学样,也派了人去蓬莱殿恭贺萧修媛乔迁之喜。这一回萧修媛没再激动得拿鸡毛掸子打人,而是一概不见,将所有礼物全都扔了出去。并放言谁再敢上门辱她,她就是拼死也要十倍回报回去。别以为她被陛下贬斥,就没了办法。萧太后好歹姓萧,萧家好歹也是外戚之首,手中有权有钱有人,而且她还有一个儿子。拼上这些,她就不信干不掉一二人。

    众人都当萧修媛疯了,不过明眼人也知道萧修媛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孝昌帝没有一棍子将她打死,也就意味着她随时有可能反扑回来,说不定某一天又被册封为淑妃。

    自此后宫倒也消停下来,没人再手贱地去撩拨萧修媛。至于王婕妤,她区区一个婕妤,没靠山没背景,明知自己是被萧修媛害了,她也无可奈何。好在孝昌帝也对她做出了补偿,聊以安慰。

    张永来到林月音身边,悄声问道:“娘娘,李充容那里还需要安排人盯着吗?”

    林月音点头,“当然要继续盯着。别以为倒下一个萧修媛,其他人就会安分守己。温德妃和穆贤妃可不是吃素的,就是那几个九嫔,你以为她们就会甘心吗?李充容怀孕,对陛下来说是好事,对于后宫女人们来说只会刺激她们失了平常心。若非本宫喝下绝子汤,本宫这会只怕也要羡慕嫉妒恨。”

    “娘娘是何等人物,那李充容又算得了什么,哪至于让娘娘羡慕嫉妒恨。”

    林月音笑了起来,“可别将本宫看得太高。说来说去本宫也是一个女人,也有七情六欲,否则本宫何必费尽心机的往上爬。”

    张永斟酌了一下,又问道:“娘娘,若是真有人对李充容动手,咱们要阻止吗?”

    “不必阻止。能不能逃过一劫,就看李充容自己的本事。本宫又不是她的养娘,自然不可能事事都替她打算。怎么,是不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张永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李充容昨儿晚上似乎受了惊吓,今儿一早有些不舒服,不过太医已经开了药,应该没有大碍。”

    “亲眼看到王婕妤流产,受点惊吓也是理所当然。此事不足为奇。总之你替本宫盯着这宫中上下。”

    “奴才遵命。”

    林月音并没有将李充容受到惊吓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当是平常事情。却没想到,情况会越演越烈。

    有宫人来报,说李充容夜不能寐,总说有人要害她,每日惊惧难安,短短时日便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只怕腹中胎儿难保。

    林月音闻言,紧蹙眉头。没想到王婕妤流产对李充容的打击会这么大。不得已,林月音只好带着太医亲自走一趟含冰殿。

    林月音亲自盯着太医给李充容检查身体,诊脉完毕后,老太医摇摇头,有些为难。林月音心知不好,跟着老太医来到外间,问道:“还请太医实言相告。”

    老太医老老实实的说道:“启禀娘娘,此非药物能解,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李充容内心有心魔,就算喝下无数汤药,也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

    林月音皱眉,“会对胎儿造成什么影响?”

    老太医斟酌了一番,“长此以往,只怕保不住。”

    林月音点点头,让老太医先开药方。林月音进入寝殿看望李充容。

    李充容一张小脸蛋惨白惨白的,头上还冒着虚汗。屋子里有股怪味,有些熏人。不过瞧李充容那模样,估计也是习惯了。林月音在床头坐下,轻言细语的说道:“妹妹还需放宽心,好好养身体。太后和陛下都盼着妹妹这一胎能一举得男。”

    原本神情呆愣的李充容总算动了动,眼珠子朝林月音这边转动,声音略显沙哑的说道:“多谢娘娘垂怜。臣妾也想好好安胎,生下小皇子。可是有人要害我啊,身边没一个靠得住的,我是夜不能寐,求娘娘救命!”

    李充容这模样分明有些魔怔,林月音大皱眉头,区区一个王婕妤,何至于让李充容变成这个样子。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林月音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却又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拍拍李充容枯瘦的手背,“这含冰殿上下皆是可靠能干的人,而且还有太后娘娘派来的两位嬷嬷守着,就算有小人作祟,也休想得逞。妹妹切不可胡思乱想,以免伤了腹中胎儿。”

    “有人要害我,她们就在我身边,我全都知道。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啊……”李充容指着一处墙角,突然大喊一声,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林月音随着李充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何来害人。林月音蹙眉,李充容这模样,怎么看怎么诡异,心中有些不安。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嘱咐含冰殿的人好生伺候李充容。

    林月音将李充容的情况禀报给孝昌帝知晓,又派人到寿宁宫知会了一声。

    孝昌帝也担心那未出世的孩子,得知消息后,当天就前往含冰殿看望李充容。

    李充容一见孝昌帝,就趴在孝昌帝大声哭起来,一口咬定有人要害她,还说半夜睡着的时候有人站在床头吓她。李充容信誓旦旦,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

    见孝昌帝怒火升腾,宫人们慌了,连忙跪在地上请罪。没明着说李充容根本是臆想,但是话里话外也说明白了事情经过,一天十二个时辰,李充容身边至少都有两到三人守着,根本没看到有谁站在床头吓唬李充容。

    孝昌帝大皱眉头,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李充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清醒的人,莫非是着了道。越想越有可能,孝昌帝从来就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后宫的女人,因为这后宫的女人们一旦坏起来那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让人防不胜防。

    等到离开含冰殿,孝昌帝就派人私下里彻查含冰殿。要是查不出问题就算了,要是查出问题,他定不会轻饶,就算将后宫弄个天翻地覆也无所谓。

    或许是阴谋之人的手段太高,或许是李充容真的是心魔太重,孝昌帝派出的人前前后后查了将近十来天,将含冰殿上下给翻遍,就连净房恭桶都没放过,就这样也没找出问题来。到最后还是孝昌帝自己放弃了。这会他也认定了李充容是被心魔困扰,才会胡言乱语。同时又觉着李充容气度太小,胆量更小,王婕妤流产竟然将她吓成那个样子,整日里草木皆兵,闹得上下都不得安宁。

    有了这个认识后,孝昌帝也就不乐意去含冰殿,对李充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抱什么希望。

    倒是林月音又去了含冰殿两三次,看望李充容,同时还赏赐了无数药材。一个劲的安慰李充容好好养胎,切莫忧思过甚,这样会对孩子不利。奈何,李充容已经被心魔控制,任何人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只知道整日里喊着有人要害她。这种情况发展到后来,旁人几乎近不得她的身,因为一旦见了不熟悉的人,她就会主动攻击,简直疯魔了。

    林月音暗自摇头,李充容这样子,想要平安生下孩子那是妄想。能保命就算老天开眼。

    果不其然,李充容后面闹得越来越厉害。待到七个月的时候,除了近身伺候的人,李充容已经认不得人。林月音也不再去看望她,只吩咐人好生照顾。奈何李充容已经疯魔,她不仅伤害别人还伤害自己,最后动了胎气,孩子要提前出来。一时间,含冰殿上下如临大敌,不知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之路。

    林月音得知消息后,当即派人去含冰殿守着,随时禀报情况。又派人分别禀报孝昌帝还有萧太后。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也不知李充容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

    李充容的肚子从早上开始发动,到了午时还不见孩子落地。萧太后已经派了三拨人来询问情况,最后干脆让人传话林月音,必要时候保小舍大。林月音没吭声,到底是保大还是保小,萧太后做不了主,她林月音同样做不了主,唯有孝昌帝能够做这个主。

    林月音暗自冷哼一声,当即命人将萧太后这番意思传达给孝昌帝,让他们母子二人打擂台去。

    没想到这擂台没打起来,孝昌帝反而派了康福过来。

    林月音客气地问道:“康公公这会怎么有空过来?”

    康福说道:“咱家奉陛下口谕,前来知会娘娘一声。陛下说了,李充容那里还需娘娘多费心思。若是到了关键时候,能保小则保小。”毕竟孝昌帝子嗣不丰,多一个儿子总是好的。至于女人,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女人。

    林月音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坚定的说道:“陛下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本宫这就去含冰殿盯着,一有消息就会派人禀报陛下。”

    “那咱家这就回去复命。”

    “张永替本宫送送康公公。”

    送走康福后,林月音也没耽误,带着人前往含冰殿坐镇。刚进入含冰殿,就听到产房内传来李充容的惨叫声,声音凄凉,也透着深深的疲惫无力。林月音微蹙眉头,怎么听着不太好。叫来一个管事的嬷嬷询问,不出意外李充容的情况不太好,只怕要一尸两命。

    林月音心里头咯噔一下,不敢犹豫,当即吩咐下去务必保住大小两人。同时命太医候命,准备随时进产房抢救。

    做了该做的事情后,林月音就安坐在大殿内等候消息。如今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李充容若是命大自然能够闯过这一关,反之则是母子两条命都交代在这里。

    从午时一直等到天色半下午,产房那里总算传来了动静,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小皇子,只可惜是个死胎。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人世间的浊气,就已经胎死腹中。而李充容则遭遇产后血崩。稳婆没本事止血,在请示了林月音之后,这才将太医请进产房替李充容保命。

    林月音站在产房门口,暗自叹息一声,时也命也。死胎被抱了出来,林月音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配着浓重的血腥气,林月音只觉恶心想吐。

    忙忙碌碌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产房大门从里面打开。老太医一脸疲惫的走出来,摇摇头,叹息道:“臣无能,没能保住充容,请娘娘责罚!”

    果然是一尸两命,林月音心中道了一句可惜。进去看了眼李充容最后一面,紧接着林月音就打发人去给萧太后还有孝昌帝报信。至于李充容的丧事,宫中自有规矩,无需她来操心。

    林月音急匆匆的离开那血腥之地,到了苑子里,呼吸着花草的味道,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参见娘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很突兀的在耳边响起。林月音回头一看,有些意外,“裴太傅!”

    “正是微臣!”裴太傅嘴角带着极淡的笑容,大胆的直视着林月音。

    林月音微蹙眉头,一扫一开始的烦闷,打起精神来面对裴颜卿,“裴太傅怎会在此?”

    “刚从东宫而来,正准备出宫。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娘娘。”裴颜卿理所当然的撒谎,也不怕被人拆穿。反正他不说林月音也该想明白,他就是特意等在这里,专门堵林月音的。

    林月音蹙眉,转眼间果然想明白其中的蹊跷。若是刚从东宫出来,根本不必走苑子,直接就能出宫。偏生绕了一大圈跑到苑子来,说裴颜卿没有企图鬼都不信。林月音当即就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子讥讽之意,“裴太傅好生空闲!”

    “一般一般,只是比朝中几位相公们空闲一些。”裴颜卿不知谦虚为何物,实在是有些大言不惭。一边好以整暇的打量着林月音。瞧着林月音脸色苍白,莫非是受了刺激。裴颜卿关心的问道:“看这方向,娘娘莫非是刚从含冰殿出来。”

    林月音暗自冷哼一声,正色道:“后宫之事,裴太傅还是莫要关心才好。免得引来猜疑。”

    “娘娘说的是。只可惜那李充容命不好,竟然早产,最后还是一尸两命。”

    嘴上说着可惜,落在林月音的耳中,却觉着有些幸灾乐祸。再看裴颜卿的表情,却又一本正经,果真一脸可惜的模样。莫非是她听错了,错怪了裴颜卿。

    林月音不动声色的说道:“裴太傅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裴颜卿貌似已有所指,“这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比较快,臣提早知晓也不为奇。”

    林月音总觉着裴颜卿话中有话,一时间却又想不明白那关窍之处。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不想。林月音客气的说道:“既然裴太傅正准备出宫,那本宫就此别过。改日得了空再同裴太傅闲话。”

    “臣恭送娘娘!”裴颜卿果然恭恭敬敬的。

    林月音同裴颜卿错身而过,一道细小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只听那声音说道:“李充容一尸两命,娘娘应该高兴才对。何至于露出烦闷之色,莫非娘娘还是个良善之人。”

    林月音大惊失色,转眼狠狠地朝裴颜卿看去。只见裴颜卿老老实实的,半点异状都没有。而且身边之人都毫无动静,显然这句话只有她一人听见。若非确定那话是裴颜卿说的,林月音都要被裴颜卿的外表哄骗过去。

    林月音冷哼一声,正想喝问,又见裴颜卿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顿时,所有的疑问全都咽了下去,最后只说了句,“裴卿慢走!”

    “娘娘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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