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实见太奶起身,忙赶去扶,绿里在旁边并不关注,连头也没抬。

    谈实的动作和绿里的心不在焉正和老太的意,她赶忙把谈碧的手送上去,让谈实握着,自己则充当月老的戏份:“小实啊,你妹妹当初被下嫁敌国,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回来美貌依旧,却无人敢娶,这孩子命苦,我是想你把她收了,以免再遭受委屈。”

    这才是这家宴的主题旎。

    我消了障眼法,重新站在绿里后面,顺势挪了步子。

    绿里表面上心不在焉,但从她筷子下被捣烂的鱼肉可以看出,心中是不淡定的鞅。

    谈实没有说话,似在犹豫,又像在想推辞,他看了眼绿里,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向绿里。

    毕竟她是夫人,威严大大小小总该是有的,而老太却没有问她的意见,摆明是要冷落。

    “谈碧妹妹的意见呢?”

    绿里不急不慢地开口,不拿眼睛瞧他们,提袖夹了一只蚌。

    一直未说话的谈碧红着脸——胭脂搽多了。她这时表现出小家碧玉的娇滴滴,垂下眼眸,声音细小得像蚊子,“任凭哥哥和嫂嫂定夺。”

    “你还知道他是你哥哥啊。”绿里冷不防一句。

    谈实本就该是养子,同谈碧没有血缘的说法,但在外人看来,又或是道德理念根深的人家,还是不能容忍。

    但一些世家专门会有养女婿的说法,因此谈碧能不能嫁的可能,一半比一半。

    现场的人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绿里的话显然过了头。

    我注意到她断了根筷子,被忍气折断的,握得很不利索,但她低下头,又是一副出嫁从夫的模样,“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烂摊子丢给了谈实,他略微黝黑的脸庞愈显阴沉,似是不愿,但见谈碧快要哭出来,终究应了:“太奶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不能让太奶难堪,也不能让妹妹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绿里前面的桌子被她掀了,我知道她把持不住了,连忙跑去收拾,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大家的注意力不在她,所有人望向这边时只认为是我不小心弄的。

    太奶同谈碧心中欢喜,只是表面责怪一些,说罚了工钱。倒是谈实,走到我跟前,低沉一声:“你是哪儿的丫鬟,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

    还未说完,被绿里打断,她拉着我的手,欠了身子,“她初来乍到不懂事,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洛散连连上来,跑来认罪的,“将军请你莫要责怪,她是我、我的一个要好故友。”

    在如此场合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但洛散这家伙一直拉我下跪,还使了眼色。

    我叹了口气,即便是仙君老子我都不跪,更别提一个凡人了。

    “哦?第一次见到一个丫鬟自称,我?”他眼底笑意不浅,但更深的是阴鸷同玩味。

    绿里见此,随意行了一个礼,带着我匆匆离开,洛散也跟着走了。

    一场家宴不告而终。

    “你家的将军可真是深情。”我低缓一口气,半带嘲笑,半是同情。

    我们停在一个幽深的亭廊处,这里四处栽了竹子,让我有一种梦回前世的错觉。

    绿里揪下一片竹叶,并不回答我的话,能感觉到的是她身子在颤抖。

    缺筋的洛散说话毫不加遮掩,“将军也是的,自家妹妹也敢娶,我特别不喜欢谈大小姐嚣张跋扈的样子。”

    “绿里,我带你走吧,你想做妖还是仙都可以,干嘛成凡人啊。”我好心地拍拍她肩膀,却不想被挡过。

    谈实冷峻的面孔立在眼前,手臂顺势搂住绿里,涔薄的唇翕动,“夫人。”

    绿里一回头,泪眼模糊,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出来,她埋头拥入男人的胸膛里,捶打着肩膀:“为什么,为什么要娶她,你难道爱她吗?”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不能弃她不顾。”

    “那我呢?”

    “你还是我夫人。”他语气不变,转头看向我,冷言道:“画皮师哪来的空儿来我

    这里转悠?”

    我一怔,没想到关心战事的将军也知道凡间的画皮师,而且认出我来了。

    “将军这话说得真不中听,画皮师当然是哪里有人画皮去哪里了。”我顺势取下一串铃铛,在手中拨弄几下,然后递给绿里:“其实我刚才说错了,做人做仙做妖,都不如静物无心无情,快活一些。”

    说完欲走,又想起一件事,便削了一片竹叶给洛散,调戏道:“臭小子,你这任务完成不算好啊,但总算做了,我勉强答应你一个不过分的愿望。”

    毕竟我欠他娘一条命啊。

    洛散听了欢喜的模样,我真不忍心让他知道,其实他的父母便是死于我手。

    将军府还算是大的,我掐了诀飞上天,挑了最近的北门离开,附身看到大把大把的侍卫,跟树木一样站列工整。

    琢磨着晚上去哪里住宿好呢,不能去观香宫,说不定被华尽眠逮着了。暂时还不想见他。

    心情一郁闷就把全知镜唤出来,经常同它贫贫嘴就畅快多了。

    “大白天睡什么觉啊,我们今晚都不知去哪里过夜!”我把它像揪田螺肉一样揪出来。

    “黄毛丫头,我昨夜守了你一夜啊,现在补补觉还不中吗?”

    它一脸怨气,我这才想起昨晚睡觉不踏实,总担心华尽眠会寻到我,便把全知镜挂在门口,一有动静就通知一声。

    毕竟我逃跑还是很厉害的。

    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在将军府过夜了,谈实对我的态度很不好,我脸皮不能厚到一定要呆在人家家里。

    “算了,我告诉你,其实华尽眠……”

    我斜了一眼,“他怎么了,破镜你不会出卖我的吧。”

    “唔……其实华尽眠要想找你的话肯定找到了,除非患眼疾什么的。”全知镜一本正经,“一患眼疾,法力就低,你说杉云生厉害还是他厉害呢?”

    “他们之间不会出事的,两个人都不是小孩了,没必要为我而分心产生纷争。”我大袖一甩,朝着香味最浓的地方,“我们随便找家客栈休息吧。”

    破镜奇怪地哼了一声。

    南城的客栈设计清一色,二楼住房,一楼端茶送水,也是八卦绯闻产生最多的地方。

    我坐在长条上,点了十几样小菜。菜需要一阵子,小二先送上来一碗茶,被我拉住衣襟换成大坛的酒。

    米酒不禁喝,凡间的酒更是千杯不醉,我一个狠心,把袖囊中剩下没多少的千年花雕拿出来。

    稍一拧盖,顿时醇香四溢,飘进全客栈客官比狗还灵的鼻子里,他们很快贼眼眯起向这边看来。

    全知镜横在方桌上,幽幽叹了一句:“你就是嫌事情少是吗?”

    “不然我无趣。破镜,我真觉得现在对华尽眠没什么感情了,你说是那个诅咒下的,还是我现在修为太高,不入红尘呢?”

    “小别胜新婚,没准你再见他感情更进一层。”

    “胡说,哪来的新婚!”我虽这样反驳,心里听着却舒服,新婚两字让人听着身心愉快。

    小心翼翼品了一口花雕,满意地咂咂嘴,仙界有些地方还是比凡间好的,比如酿酒时间长。

    喝酒间,一盘小菜也上来了,刚拿起筷子,一直黑手伸过来,我很快反手用筷子盯住,只听得狎到一定地步的声音:“小姑娘一个人喝酒多闷啊,不如陪爷喝两杯?”

    这一声小姑娘,叫得我是心花怒放啊。

    我也不介意多陪他们玩玩,便用脚踢开旁边的一条凳子,示意他坐。

    这个动作立马就引起别人注意,蜂拥围上来,吐沫星子溅在菜里,让人不忍直视。

    “各位爷难道不认得我?”

    我手胳肘撑住后脑,装作喝醉的样子,把那盘菜打翻,看着恶心。

    一个大黄牙离得最远,但口舌最动听:“姑娘如此美貌怎能不认得呢,我如今相信一见钟情的说法。”

    一见钟情。

    不知我同华尽眠有没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初见他,我竟然会去管闲事,奉献人生中第一

    个拥抱。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不是。

    见我恍惚间,黄牙凑过身子想挨近点,但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出了手。

    “哪家的黄毛小子竟然敢挡爷爷的路?”

    咒骂声渐渐响起,穿过各个衣衫,才看清洛散那个家伙,被他们堵在墙角。旁边的掌柜和小二见怪不惊,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洛散没有武功,刚才只是出手替我挡了一下,他现在被人踢倒在地,抱着头,“刚才不是故意的,各位爷饶命啊。”

    我笑出声来,他胆子这么小。

    黄牙他们听到笑声,又把目标转向我,一步步逼近。黄牙领头,脚刚踏上长条,想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洛散已死死用手抱住。

    “臭小子,你还想挡路是不是,今儿让你横着出去!给我打!”

    黄牙一声命下,随身带的几个同伙开始殴打洛散,招招狠毒。

    我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全知镜问:“你不去帮忙吗?”

    “帮什么忙,帮他们打他?”

    “……”

    我深呼吸一口气,有什么好帮忙的,既然是他自己找事,为什么还需要我插一手呢。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一见钟情呢?”我问全知镜,又像是问自己。

    “这你得问杉云生了,他对你的一见钟情,还源于刚出生时,你尚为一株芍药花,被他抓阄时抓到。”

    没想到我同杉云生还有这么一段事情,可惜我都不记着了。

    眼看着洛散要被人打死,我终于忍不住,射出去几束冰花,把那些人都冰住。

    再看向柜台处,掌柜和小二早早逃出去了。

    洛散被打得不轻,他擦了嘴角的血迹,闷闷地别过脸不看我。

    “生气了?”我轻笑,缓缓蹲下身子,“你知不知道,英雄救美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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