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黄沙烫。
    大林王朝西北边陲,通往黄沙大漠的关隘处,有一家关外野店,方圆五百里,只此一家。
    绕过人间山河,才遇到这么一处人间烟火。
    体态丰腴如肥燕的老板娘,少-妇年岁,生得胸丰腰细臀圆,每天醉醺醺的看着来往旅客,眼神游曳,如鹰隼捕捉猎物,想着瞧上哪个皮囊俊俏、负笈游学的白面书生,就下些蒙汗药,绑了留下来,关在地窖,成为自己的囊中玩物,拿这塞北残阳作嫁妆,再也不准跑了。
    老板娘从发饰上摘下一柄玳瑁小梳,这种由东海龟甲制成的小梳非常难得,又寓意长寿,深得闺中喜爱,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永结连理。她最开始也是渴望真情的姑娘,后来才变成百毒不侵的老板娘。
    没涂胭脂,却双颊酒红的老板娘双手托了托没有半斤也有八两,多年无人问津的胸前沟壑,自言自语道:“老娘也要学学江南道那些没羞没骚的粉面狐狸,豢养些面首玩玩,尝一尝那读书人的滋味。”
    老板娘好似衣裙稍紧了,这一随意托举,更加衬托着弧度惊人,那份饱满却是惹来店中不少食客垂涎的狼眼鼠光,难怪客栈在如此荒远之所还能维持经营。
    正在喝烈酒吃肉馕的西北粗犷汉子们,在地广人稀的大西北,想找家野青楼喝点花酒都莫得地方,早就快憋出内伤的他们,见到母猪模样的村姑都觉得俊俏,恨不得立刻脱衣解带提枪上阵,哪里见过此等壮阔的胸前光景,能与之媲美的估计也只有东海那剧烈起伏、波涛汹涌的大浪了,简直触目惊心,不由得又狠狠刮了一眼。
    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老板娘自然不会介意这些汉子们的吃人眼光,这些见色起意的汉子们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毕竟她这匹胭脂烈马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住的。
    不过她又揉捏了两下,鼓囊沉淀的双峰,风景旖旎,就当给他们过过眼瘾,能多些回头客也是好的。
    光靠老板娘的姿色想要招揽新鲜客倒不难,想要回头客,还得靠勾住胃口才行,客栈内有名的烤包子和酱牛肉堪称西北双绝。
    “来啦,这位大爷打尖还是住店?”一个瘸了一条腿的店小二将手中的抹布往肩上一甩,热情熟练的招呼着来客。
    “先把酒壶满上。”
    来客是一位文士模样的年轻人,他随手将一个八宝酒壶递给店小二。
    年轻人仿佛一个落魄江湖载酒行的少年侠士,但无剑无刀防身,身边没有豪朴壮扈陪同,也无美妾妙婢相伴,仅有一匹瘦马,伴着西风,孑然一身,游荡在大西北,忽如远行客。
    老板娘从进门起就仔细打量这名胡渣邋遢的青衫年轻人,有些心神恍惚。
    到了她这个年纪对男女情事较熟稔,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年轻人眼神神采奕奕,又清澈见底,胡须之下隐盖着一张极为英俊且初经世事沧桑的脸孔。
    年轻人腰系金镶珠宝带钩凉带,脚穿云底足靴,挂长乐璧,此璧价值连城,左上镂雕璃虎,右上长眉独角龙,右下神鸟朱雀,左下龙形玄武。
    店小二从一个粗制的窑变釉绶带耳樽中给他倒了一大碗龙门老窖,碗中酒香四溢,酒花细小均匀经久不散,一看就是好酒。
    那匹辔头系在店外古道旁的瘦马,低头啃着蹄下的梭梭树,细嚼慢咽。
    年轻人口中饥渴难耐,以酒当水,将可以烧断喉咙的龙门老窖先闷在嘴里,然后猛然仰起脖子,瞬间倒进肚子里,酒气灌肠而过,只觉体内五脏六腑,如久旱逢甘霖,一阵畅快。
    年轻人将已经见底的酒碗放下,身躯不禁打了个战,被大漠风沙砥砺得略显沧桑的脸颊红润了几分,大呼道:“好酒!”
    候在一旁,眼疾手快的店小二,笑嘻嘻的又给他添满一碗。这龙门老窖号称“三碗倒”,能饮一杯无,烫口烧肠,一个壮汉慢慢悠悠的喝完一碗,已经到位;喝完第二杯,便会口齿不清,舌头打结,第三杯已是到了人影俱醉的程度了。由此,能毫无停滞的饮下第二碗的豪客,已经很少见到了,更别说他已经连饮三碗。
    浊酒留风尘。
    老板娘扭动着腰肢,笑语嫣然的来到年轻人的酒桌前,娇声笑问道:“这位客官,能在小店连饮三碗龙门老窖的客人,酒水钱酒可以免去了。”
    “老板娘真是大气,可不能让你做了赔本的买卖。”
    年轻人随手捏起一块面前碟中的酱牛肉,压下腹中的酒气,抬头看着体态丰腴的妇人,岁月不饶人,妇人不管如何天生丽质,虽未见白头,眼角终究是难掩那鱼尾纹。
    “只要公子愿意,别说酒水钱,奴家把自己赔给你都行。”老板娘笑意盈盈,悄无声息的将素手搭在年轻人的肩上,轻轻摩挲着。
    另一只手将胸前的手帕轻轻一甩,微不可察的点点萤星飘入年轻人的五内之中。
    略显拘谨的年轻人抽了抽鼻子,轻呼出一口酒气,静心入定,心如止水。
    “我辈书生,在这太平盛世,不过求个功名。”
    依旧灼灼风华的老板娘发出一声软糯轻灵的哼声,“好一个读书种子,那你生逢乱世,会不会以死换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呢?读书人十年寒窗,说是为了谋求功名,待你金榜题名,鲤跃龙门后,还不是为了光耀门楣,为了那良田千顷,妻妾成群?”
    圣贤之书,读来何用?
    年轻人抿了一口酒,无话可说。
    开口不骂外乡人,兴许是觉得自己这种乡野村姑,竟然学着读书人一般掉书袋,再加上这番自问自答的言语有些失态,老板娘撩了一下鬓发,款款走开,临走前不忘提醒一句。
    “安心喝吧,酒里没放药。”
    难以释怀事,故作轻松语。
    年轻人轻笑一声,将碗中的龙门老窖一饮而尽。
    酒桌上留下五个铜板,依次排开。
    年轻人起身离开酒桌,想去牵马的他,只觉腹中辛辣燥热,脑袋一阵眩晕,有气无力的喘了口气,倒在酒桌上。
    这是一家正宗的黑店,周边的食客对落入老板娘裙底下的猎物,也是见怪不怪,继续喝酒吃肉。
    没有任何的怜悯,全当是茶余饭后的一件小趣闻。
    店门外的那匹瘦马,马蹄刨着沙地,发出一声响鼻。
    车遥遥,马憧憧,月暂晦,星常明。
    人生路短酒杯宽,世间情短日月长。
    忽有故人心上过,老板娘从鼓囊襦裙中掏出一块奇木楠香,放在鼻尖轻嗅,想起多年前那位读书人的一句话。
    世间女子皆是花朵,无所谓美丑,只要落入喜欢之人眼里,便是玲珑一朵。
    后来,与老板娘许定终生的那位读书人,以一块奇木楠香为信物,许诺她考取功名后,定来娶她为妻。
    “我们几时再见呢?”
    “春暖花开日,便是我们再见面之时。”
    只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碧罗裙,芙蓉面的老板娘看着醉倒在酒桌上的年轻士子,脸上依旧是满面春风,心里却是荒草雪原,寸草不生。
    山鸟与鱼不同路,终究山水不相逢。
    天下读书人,最是负心人!
    当年轻人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一间满是江南世族风味的房间内,美人榻,琉璃盏,汝窑冰裂瓶,夜幕逐渐降临,昼夜交替之际,桌上燃起的一根红烛,蜡炬如泪,滴落在灯盏中。
    文弱书生手脚皆被绑在一张雕花紫檀大床上,挣脱了两下,动弹不得,脑袋一歪,喃喃自语道:“草率了。”
    脑袋有些发昏的他,口渴难耐,看着不远处的霁青小茶壶,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咯吱。
    屋内增添一方光亮,有人推门而入,他赶紧又闭上双眼佯装熟睡。
    正是那客栈老板娘,拿着食盒,向他走来。
    “该醒了吧。”老板娘打开食盒,香气飘飘,年轻人鼻子轻嗅,腹中不自觉咕咕叫了起来,老板娘轻轻一笑。
    “小王爷不知江湖险恶,但敢孤身来此?”
    身为北阳王嫡长子的李春风,笑容满面的道:“哪有什么小王爷,我不过是个落魄江湖的书生,再说姑姑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家人,还绑住我做甚?”
    “我可不是你爹,把你宠上天了,在王府护卫来把你带回去之前,你就先在这里好生呆着吧。”
    “我的好姑姑,你绑着我,拿甚么吃饭,我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要您喂我吗?”
    “你难道自己无法挣脱开吗?”
    李春风无奈一笑,什么事都瞒不过姑姑,只见他身体左右扭动,手腕和脚踝处关节咯吱作响,便恢复了自由。
    “你的收筋缩骨术倒是有所长进呢。”
    “也就会这点鼠窃狗盗的打洞穿穴之术了。”
    人在江湖,自然得备点脱身的法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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