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泽明再尚得公主,林家起复入内阁(五)

    花羡鱼别的都不知,但大烟的害处她还是知道的,只问:“拿大烟辖制倭寇?”

    韩束点头道:“倭国是没这些东西的,只能是有人喂了他们大烟,倭寇从此成瘾再脱离不得,不得不听人调遣协助,不然便得不到罂粟。可见倭寇年年劫掠御米田皇庄,是有人背后默许了的。”

    花羡鱼惊心道:“你是说有人在私养倭寇,以便需时两方做戏,积下战功,再凭功勋加官进爵?”

    韩束又点了点头。

    花羡鱼又指了指梁上道:“束哥哥曾说这个狼子也行应在登州一战时,就该被围剿死了的,可他却还活着,是否也是被人喂了大烟的,受人驱使了?”

    韩束道:“只怕就是了。”韩束到底是在外的,见识比花羡鱼更多而广,所以知道事情恐怕没这般简单。

    若只是一人背后私养倭寇,以便积功,也不过是一己私欲罢了,但若是不止一人……

    韩束想起那些因剿寇而战功赫赫,调派进都的大员,何止是一两人而已。

    想到这里,韩束不禁由心生出惶恐来。

    且若只是一人私养倭寇,又怎会瞒得过众人的耳目,纵是再小心谨慎,也有蛛丝马迹的遗漏。

    可想而知,这事儿并非一人便能周全了的,这里头牵涉之广,只怕难以想象。

    而韩悼滑,韩束敢说,也必在其中。

    然,到底是何人能如此周密布局,而这人处心积虑地培养大员,再调送入都身居要职,所图的又是为何?

    韩束愈想愈觉着惊心,若真如此,这事儿可非他所能对付了的。

    再由此,韩束又想到了生父韩悼操和兄长韩修的死。

    从那半张被烧毁的狼子也行的密函,可知当年韩修也是察觉了蛛丝马迹的。

    “难不成爹和大哥就因此,而被人杀人灭口的?”韩束暗忖道,又猛不防地坐了起来。

    花羡鱼忙扶住他,“束哥哥,怎么了?小心伤口。”

    韩束蓦然忧戚道:“爹的性子最是刚正不阿,他当年若果知道了这些猫腻,是绝不会那些同流合污的。”

    韩修能有这半张密函,摆明了当年他们父子就是知道了的。

    所以闻言,花羡鱼亦吃惊不小,颤颤道:“你……你是说,二老爷……他是……是被……人谋害……而死的?”

    而最让韩束难以接受的是,韩悼滑到底知不知道,若果韩悼滑是知道的,生父韩悼操和兄长韩修的死,韩悼滑他当时充当的又是一个什么角色。

    韩束不敢再想了,凄恻哀痛地抱住头,道:“我该如何是好?”

    花羡鱼道:“自然是要查明真相,令先人沉冤得雪,这才不枉修大哥拼死留下‘那些东西’做证据了。”

    韩束一震,“那些东西?”韩束抬头看梁上,他怎么忘了,当日他和花羡鱼在小较武场,除了得半张被烧毁的密函,还有一把拔不出刀身的短倭刀。

    韩修心思缜密,不会无缘无故将一把看似没用的倭刀,和重要的密函埋一处的,那把倭刀定有文章。

    想罢,韩束亟不可待就要上梁去取下倭刀。

    花羡鱼不知道韩束为何偏要此时上梁去取东西,可看韩束因发力而又令伤口崩开,染红的布条,花羡鱼按住韩束道:“束哥哥别动,你才伤好不容易才好了五六分,这时候该越发小心才,别一时大意而前功尽弃了,还是我来吧。”

    韩束强忍住伤痛道:“太高,你不成的。”

    花羡鱼道:“我怎么就不成了,束哥哥忘了,我是如今大了才改的,小时可没少上房揭瓦的。”

    说毕,花羡鱼抬头看了看头上,完了这里搬来一张桌子,那里找来一个绣墩,衣袖一挽,裙摆一扎,踩着床沿就上桌子,再从桌面登上绣墩,颤巍巍地爬上拔步床顶上。

    花羡鱼这番动作,可是把在底下扶着桌椅的韩束给看得心惊胆战的,“羡鱼妹妹小心,仔细脚下。”

    “我小心着呢。”花羡鱼一面小心站起,一面道。

    待花羡鱼从床顶站起,就正好在大梁下了,可手也只是正好碰得着。

    这下怎么是好呢?

    花羡鱼想了一会子,回头对韩束道:“束哥哥,去找两件我的披帛来。”

    韩束轻轻按住胸口的伤,打开大柜找出一条碎花的,和一条锦鸿的披帛来,拿鸡毛掸子挑着递给花羡鱼。

    就见花羡鱼先将两条披帛的一头打上死扣,做一条披帛使。

    接着花羡鱼将披帛往梁上一抛,披帛便搭在梁上了,然后再将披帛垂下的两头打个死结,最后再在披帛的中间也打个死扣,披帛就分成了两个小环。

    弄好这些,花羡鱼使劲扯了扯,试一试力道,又道:“我是才知道,原来悬梁上吊是这么费劲儿的。有这劲儿爬上来玄吊脖绳,早没劲儿上吊了。”

    韩束笑道:“又混说。”

    就见花羡鱼两手抓住披帛,一脚踩上披帛最底下的布环,待站住了,像在登软梯子似的,又蹬上上头的环,这才够高爬上大梁,趴上头了,“诶哟,好高。”

    韩束站花羡鱼底下,伸手作势要接花羡鱼,道:“别怕,别往下看。”

    花羡鱼趴梁上歇了好一会子,缓过气来,才一点一点地往梁上放倭刀和荷包处挪去。

    “束哥哥你在底下接好了。”花羡鱼道。

    韩束在地上道:“好。”

    上头花羡鱼伸手一拨,把荷包和倭刀都拨了下去,韩束眼疾手快,一时两样都接住了。

    “好了,妹妹小心下来。”韩束道。

    趴梁上,往前挪容易些,可要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见花羡鱼在梁上一个错手,整个人就往下摔了。

    韩束那里还顾得上别的,“羡鱼妹妹。”把手上的东西一扔,人就往前冲去了,在半空将花羡鱼接住,并借着自己横冲的劲儿卸去一半花羡鱼下坠的力道,余下的韩束抱着花羡鱼在地上滚了两圈。

    花羡鱼早便吓傻了,脸朝下地伏在韩束身上,好半天没声气的,到底是外头上夜的珠儿和招娣听见里头的动静,来拍门问:“爷,奶奶,怎么了?”

    韩束强忍住疼痛,道:“没事儿,你们奶奶她睡着了从床上跌下去了而已。”

    少时,就听这两丫头在外头笑着,又往堂屋后头的抱厦回了。

    花羡鱼觉着心直接胸口嘣嘣直跳,好似随时会蹦出胸口一样,怎么都压服不住,花羡鱼一时没忍住,到底还是哭了。

    韩束仰面躺地上,他能感觉到胸口的伤似乎又裂开了,很疼,可他更担心受惊不小的花羡鱼,一时便顾不上自己的伤了,抬手抱住花羡鱼,轻拍她的背,“看你以后还上房揭瓦不。”

    花羡鱼哭了一会子,总算好受些了,揉着眼睛抬头道:“少提我小时候的营生。”

    韩束不禁失笑,不想又牵动了伤口和肺腑,嗽了半天。

    花羡鱼这才想起自己正趴韩束身上了,忙起身一看,果然韩束胸口已红了一大片,着急之下花羡鱼就要喊人来。

    韩束忙拦道:“别急,我这伤是莫大夫用鸭肠线当衣服一样缝过的,大体上还不相干。你先把刀和荷包藏好,再叫人也不迟的。”

    可韩束越是说得轻松,花羡鱼心里越发不好过,觉着好没用,一面小心将韩束扶起,往床上挪去,一面眼泪滚珠一般地落下。

    又因是才梁上下来的缘故,花羡鱼一头一脸的灰,这一哭越发成脏花猫了。

    韩束也不嫌花羡鱼脏,拿手给花羡鱼揩拭脸面,笑道:“其实我有想过这伤要是再不能好了,那有多好,这样你便能一直在我身边,照看我。”

    花羡鱼忙按上韩束的嘴,“那有人咒自己不得好的。”

    说着,花羡鱼把韩束韩束扶到床上躺好,又拾起地上的倭刀和荷包,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藏才好。

    韩束见花羡鱼急得直在屋里团团装,便指了指摆地上半人高的大花瓶,。

    花羡鱼这才恍然,藏柜子床铺上都是不能的,因每天都有人收拾。

    唯独这大花瓶,顶天了就擦擦外表,里头才没人会去擦的,所以花羡鱼把东西一气往花瓶里塞,连更衣洗脸都顾不上的,又忙忙开门去叫人。

    珠儿和招娣见花羡鱼这一头身的灰,笑道:“奶奶这是从床上跌下来,滚床底下去了不成?”

    花羡鱼没功夫和她们玩笑,便道:“赶紧去请莫大夫了,爷的伤又有反复了。”

    珠儿和招娣这才不敢多嘴,忙不迭打发人去前头请莫大夫来。

    莫大夫来一瞧,果然像韩束说的,大体上还成,只是要结痂的地方又破口子了。莫大夫给韩束换了药了,和两丸药就去了。

    收拾好韩束,花羡鱼就去洗了个澡。

    待花羡鱼又干干净净地回来时,韩束就见花羡鱼上头穿一件藕色棉绫的短衫,下头是柳黄松花绸的裤子,头发在随意散挽着,几屡发丝垂在耳边还在滴着水珠,鹅蛋的脸庞因水汽的蒸熏泛着淡淡的红,举手回眸间尽是娇俏的妩媚。

    一时间,韩束看得有些挪不开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头翻了翻,有好多章是待修的初稿,忽然累觉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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