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蹄声叩响在雨花石上,惊的路旁小兽一阵窜躲。晨雾氤氲,扑湿山中来客。

    出黑巫后山,便可转而北行。山势绵延,群峰林立,初春时的恬淡清新生长在几多崎岖的嶙峋怪石上,倒是更易迷住来客的眼。也有低缓的丘陵夹在奇伟的高山之间,驾着白鹿行驶其上便如春时踏青,可赏一路的乱花清泉,有莺歌燕语环耳不休。

    流苏驾着白鹿追上了行在前方的云书与静笙二人,他摘来满怀的果子,分与二人。

    “这可是最甜的野味。”流苏对二人笑道。他一路打听询问,在山中众多的野果中选来最为可口的一些,对于它们的香甜,云书与静笙也自然是不容置疑。自从与流苏一道前行,一路上便再也不曾为果腹而烦恼,无论到了何处他都能找到最独特而美味的东西。当然,他带回的从来都是药草野菜与水果,向来没有活物,因为他说那些禽与兽在死之前会比草木瓜果更为痛苦,至少他是最不能听见他们哭声的,而瓜果之类则是不同,它们甚至是最乐意供人品味的,说不上是瓜果的荣幸,但一物能给一物带来它所期待看到的满足就会感到莫大的欣慰,人谓之实现自己的“价值”或为信仰赴汤蹈火尔尔,一些瓜果则如是。

    “不可思议是吗?”流苏道,“世间倒不是一切都是残忍,一只山鸟被射杀莫非是极大的残忍,这颗杏子被摘下却会是莫大的欣慰。只是人有时候把自己的一切当做万物的准则,善也好,恶也好,悲也好,喜也好,总是不愿意接受旁物的。但这也并非不好,最糟的是有不少人尚且还不清楚有准则的存在,没有准则就是一切都是准则,一切都没有准则,简而言之就是无道。”

    无数的人要建立道,可究竟什么是道呢?六道有六道的道,白鹿有白鹿的道,女祭和女戚也各自有道,孰对孰错呢?或许流苏能与常人无法与之交流的东西进行交流,在他的心里便有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道。但如果流苏在撒谎呢?他或许只是在慰藉作为人的残暴,也或许只是要维持自己的尊严。又或许流苏也是一个被欺骗者呢?再另视之,六道剑派的道,静笙的道,莫过于“苍生”二字,可她的苍生毕竟已经把自己抛出在外,不是苍生便无法真正的理解苍生。同样,无论是什么人也只是扮演着自己一个人的角色,怎样知道别人的道就不是道,自己的道就是唯一的道呢?有道也只是无道罢。

    “有道也只是无道,世间应是没有所谓苦乐悲喜的,这样的悲是那样的喜,这样的苦也是那样的乐。”云书说到。

    “才不是呢。”流苏一口将手中的杏子含在嘴里,一股酸与甜令人满口生津,“真正的道不是为所有人而留的,一些人的喜不是喜,一些人的悲也不叫悲,一万个人并没有一万个道,云罗众生,并不是活者的人都是一样,就像从西方蔓延而来的死物,它们也有一副“活着”的样子,这些都是愚蠢之人的托词,因为它们的悲与喜恰恰在你的眼中相反,它们将悲哀做欣喜,一但你知道俗为悲,恶为悲,这些拥有明确悲喜区分的东西,还怎么分辨不出孰是为悲孰是为喜,孰是有道孰是无道呢?“

    “你说的对,但我不愿天下是这般悲的。”云书何尝不知如此,但流苏活的太过清醒,这样只会让人沉重不已,而流苏看起来却是一身“轻盈”,这不由得令云书暗自佩服。

    “天下就是如此,否则还哪里需要人去守护正道呢?”

    是啊,一个人只要乐在自己愿意追求和守护的东西里,便不会觉得累,也不会觉得悲,不是么?云书想着,原来像流苏这样的白鹿人一生都似在借着隐匿而逃避,却是将自己深深扎根于凡世,相比起一些在世间争夺的喧嚣不已的人来,倒更像是守护者。

    “你和静笙一样,为那些无道之人守护着正道,又有什么意义呢?”云书道。

    “这就像复仇,云书。为了我们已遭侵犯的挚爱,为了还有人记住她,为了我们也不把她忘记。”

    说着,流苏停止了前行,白鹿立在原地。山风一阵料峭,**喷薄欲张。

    “没有人能忘记复仇。”云书说道,面上却是平静,恰恰迎合这春风不惊。

    静笙看他,也是不语,但她想要从云书的脸上看出一些细微的神情,她不知道想要看到什么,但是云书的脸上却什么也没有写着。

    独云书一人继续前行,白鹿蹄声叮咚,让人不足以迅速沉入死寂。

    “我不得不这样说,是吗?”流苏对静笙道。

    片刻后,静笙才徐徐答来:“也许吧。”

    于是二人继续前行,不多时就追上了云书。

    />云书听二人白鹿蹄声在身后响起,便如无事人般说到:“你们真的相信银巫族长不会再为难黑巫么?”

    “巫族的斗争都是武士间的较量,他们不会为难普通人的,如今巫族也算是一统了,未必不是件好事,银巫族长虽然手段狠毒,道法也高强,但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这倒是可以保证巫族的安稳呢。”流苏道。

    “那里毕竟有太多危险。”

    “至少那里是她的家。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云书说到,嘴上却是强颜一笑,“曾经也有一个人要我带她一起走,我说我走的路太危险,至少家是最安全,我也答应了她会在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后就回去,但是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去时已经太晚。还有一个人,她也说过要我带她走,我同样说,我会回去的,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但是总觉得自己是再也不能回去的。”

    “你爱她们?”

    “不。”

    “我和你不一样,我一定会回来的。”

    “其实如果当初没有说过会回去的话该多好,如果有可能,连相遇……”说到此处,云书的话却戛然而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到达西方,把该做的事情做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不好的结局呢?”

    “结局……”云书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什么是结局?他希望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他希望有结局吗?会有一个结局吗……

    “说来,我们三个人这一路走着,倒让人不舍得有个结局呢”流苏笑着说来。

    “那你可就见不到小苍兰了。”

    “哎~如果天下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我们就可以逍遥自在,和自己想在一起的人们一道走遍天下,那该多好。”

    “如果天下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我们就不可能遇见了,不是吗?”

    “看来你也在留恋了嘛。”

    “没有。”云书的神经被流苏的话所刺痛,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纵然云书对这个世界依然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感,但他因此不断的责备自己,因他不该如此。

    “我倒是有个问题,哈哈,”流苏兀自笑起,“静笙,你会留念我们此次征程吗?”

    白鹿继续漫步前行,静笙的脸上冰清如玉,春风与湿香一起吹入她的耳鬓,只见她嫣然一笑,随即却又换作一副清冷的容貌:“天行有常,聚散有时。”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六道剑派看看,不过只是去看风景,不看人。”

    “为什么?”静笙问到。

    “因为我想看看你每天看到的是一般怎样的天地,是不是万分的灵秀,更有一番神韵呢~然后再告诉你我在白鹿每天看到的都会是什么。”

    “她每天看到的才没有什么自然天地呢,都是道法真诀,剑术招式”云书却不禁陡然扑笑,而随即,流苏也放声笑起。

    静笙却没有理会,脸上的神情没有分毫的变换,云书二人见此却是纷纷道过歉来。

    “静笙姑娘可不是凡人,虽然我说不上是哪里,当然,不仅仅是这容貌……深邃的道行也仅仅是其次,总有什么地方不一般,却说不上……”流苏脸上笑容敛起,一本正经的样子追上静笙说到。

    “我记得有人也这样说过。”云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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