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账户解封,之前没有兑现的保证金和违约金都打给了卓家。虽然失掉了第一单合同,实在可惜,可是董事会也没有苛责他。

    容谢在中午时候又抽空去了趟医院,他的叔叔依然躺在病床上,只有护工在照顾他。他已经成了植物人,即使想自杀都办不到。容谢坐在床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在出门的时候正碰上了前来探病的卓琰,对方虽然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早早地坐稳了位置。论起上位的艰辛程度,他也算是独此一家了。

    容谢伸出手道:“卓总,你也来探望我叔叔?”

    “是,我听说容老先生身体不适,本来应该早点来,只是一直走不开。”卓琰低下身,跟他握了握手,又将自己的视线跟对方齐平。他的教养甚好,不习惯低着头跟对方说话。

    “其实我也应该跟卓总说一声抱歉,之前那个标的案弄成那个样子,实在过意不去。”

    卓琰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份请柬:“这是我的结婚请帖,到时候请拨冗前来。”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我知道容总你跟谢家是表亲,我跟谢总的关系一直不太亲近,就怕你我合作起来,影响你们的亲戚关系。”

    谢允绍跟卓琰是死对头,就差直接撕破脸皮。不过商业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也许今日互为仇敌,隔日又成知己。容谢接下请柬,微微一笑:“这事一码归一码,希望今后我们两家还有合作的机会。”

    他推着轮椅到电梯口,自有司机来接他。他抽出信封里面的请柬,扫了几眼,他们这种人多半都会选择世家之间联姻,像卓琰这样这么早结婚的,多半也不例外。容谢心道,若不是他的名声实在太臭,现在也是忙着相亲,他这种情况,恐怕也没有哪个世家小姐还敢嫁给他。

    他记着柳葭今天还要去他家里蹲点,便配合地准时下班,结果到了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容谢忍不住问maie:“今天有客人来过吗?”

    maie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可能有吧,不过我没去注意。”

    很好。他本来还想给她一次轻易过关的机会,可她自己却不抓住,这又怪得了谁?

    ——

    柳葭看着打在车窗上的雨点,南方的冬雨夜总是又阴又冷,这种天气她却要开车跨越半个城市给人送鸡汤,真是作孽。更糟糕的是,她还很可能还会被赶出去,然后又冒着这么大的雨再开车回住处。

    她咬咬牙,想着要柔一点,身段放低一点,态度再温和一点,假装自己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她照例跟保安打招呼,保安穿着黑色雨披站在雨里,脸上还带有职业化的微笑:“今天的雨这么大,还是赶来看容先生?”

    “是啊。”她正要关上车窗往里面开去,便见一只苍白的手扒在她的车窗上面。柳葭转过头,只见一个女孩子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雨中,她凝视了对方好一会儿,沉在记忆底下的一张面孔冉冉升起在眼前:“莫兮亚?”

    女孩子打着哆嗦,上下两排牙齿也磕碰着:“你把我带进去可以吗?他们不让我进。”

    保安见状,立刻道:“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你说想见容先生,我们也帮你打电话询问了,可是

    容先生却不想见到你,你怎么就不听呢?”

    柳葭按下车门的解锁键,轻声道:“上车吧,车上暖和。”

    保安也不好真的伸手去拉扯,毕竟对方是个年轻女人,而且全身衣服都湿了,紧绷在身上,根本没办法下手。柳葭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又歉然对保安道:“她现在全身都湿透了,再不找个地方暖和一下身子会生病的,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保安跺了跺冻得有点发麻的双脚,唉声叹气:“去吧,你们也真是麻烦。”

    柳葭把车开到湖底下的坡道,然后靠边停下,问道:“你是来找容谢吗?为什么不去他公司里找?或者让你哥哥转告他也可以。”

    莫兮亚缩着双肩,将脸埋在手心里,许久才抽泣一声:“我哥哥出事了……”

    “出事了?”柳葭微微皱着眉,“出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本来容谢重新上位算是爆炸式新闻,可是所有的媒体都被他摆平了,一切都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外人根本没法知道期间发生过什么。

    莫兮亚正要说话,车厢里却响起了一串咕噜咕噜肠胃蠕动的声音,她愣了一下,脸上微红。柳葭自然知道这声音是来自莫兮亚的肚子,她拿起放在车后座的保温壶,转手递给她:“里面是鸡汤,你喝吧,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莫兮亚拧开保温壶的盖子,喝了几口热汤,说了声:“你做的?好好喝。”然后就再也顾不上跟她说话,直接把大半壶鸡汤都喝完了,开始慢慢地啃汤底下的鸡腿。隔了一会儿,她放下保温壶,轻声道:“谢谢你。”

    在柳葭的记忆里,莫兮亚一直都是被宠坏了的小孩,可是她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如果说她曾经还是一只挥着尖利爪子的小猫,现在则是被剪去了爪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柳葭点点头:“没事,还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吗?”

    “没有了。”她放下保温壶,转过头看着柳葭,她原本还化了妆的,可是现在脸上的妆容都被雨水冲花了,“谢谢你,我以前还故意开车撞你,你居然还肯帮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突然拉开车门,直接冲进雨里,柳葭张口想喊她,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莫兮亚是来找容谢的,而她也是,不过她的事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似乎也并不是很重要。她坐在驾驶位上,拉过前面的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缓缓把车开到容谢家附近,熄火等待。

    等莫兮亚出来了,她再进去吧。

    ——

    maie踩着拖鞋小跑进书房,轻声道:“先生,外面有位小姐来找你了。”

    容谢闻言,抬头看了看对面挂钟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在这个时间点来到一个同样单身的男人家里,这意味着什么,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容谢把手上的卷宗翻过一页,回道:“让她回去吧。”

    maie听了他这句话,立刻就去拒绝访客。

    外面是漆黑的夜色,隔着窗户还能听见细微的雨声。容谢撑着额头,又把卷宗翻过一页,忽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maie半生不熟的、气急败坏的说中文的声音。他诧异地抬起头,只见有人一口气冲到书房里,用力将书房门甩上,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容谢啪得合上卷宗,他还以为柳葭何时变得如此粗鲁,居然敢一路闯进他的书房,弄了半天是莫兮亚那个野蛮姑娘。

    莫兮亚盯着他,声音沙哑:“你救救我哥哥吧。”

    容谢微微挑眉,她是来求他救莫潇?莫潇活生生把林宇萧殴打致死,案子还没判下来,她却来求他帮忙。他思索片刻,回答:“很抱歉,你可以提别的要求,这件事恐怕我也是爱莫能助。”

    莫兮亚朝他走近几步,每走一步,脚下便落下一滩水渍。她靠近了,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道:“求求你,我知道你可以救我哥哥的,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容谢用手肘撑着桌面,沉声道:“你起来吧,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哥哥除了打死了一个人,还袭警,他这案子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我能做什么?”

    “你一定会有办法的,”莫兮亚带着哭腔道,“你一定会有,他们都说你会有办法的!”

    容谢忍不住暗道,他要是知道这麻烦是谁给他找回来的,他非要那个人好看不可。他摇摇头,还是道:“你起来吧,不是我不肯帮你,最后莫潇到底会被判无期还是死刑,就要看运气了。”

    莫兮亚站起身,低着头道:“……是不是光是跪下来还不够?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她也不管容谢会有什么反应,直接抬手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扔在地板上,紧接着,脱去身上的线衣,很快,她除了内衣之外几乎是初生状态站在他的面前。

    容谢皱着眉,压低声线道:“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就只有一团稻草么?幸亏我不是你哥哥。”他转动轮椅,弯下腰捡起她的外衣,直接扔回到她身上,简短地命令她:“穿上。”

    他这句话刚说完,书房的门就打开了,maie找到了备用钥匙,开了门,一眼便看见莫兮亚,尖叫一声:“先生,我错了,我、我晚点再过来。”

    容谢一眼便瞥见她身后站着的柳葭,她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脸上还有含蓄的不可置信。他一看她那种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他按捺住怒气,低声道:“maie,你带这位小姐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他语气稍缓,又对莫兮亚道:“你先去收拾一下,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莫兮亚还待说话,可是看见他那冰冷的眼神,便把话头都缩了回去。

    现在书房里面,闲杂人等都退了场,就剩下他们两人。容谢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坐。”

    柳葭伸手按着椅背,最后还是没坐下来:“我是在大门口碰到莫小姐的,她的样子很狼狈,我怕她生病就带她进来了。”

    “我知道。”当时保安来询问,他是直接拒绝了跟莫兮亚的会面,可他没有让保安不让柳葭进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们一起进来了。他根本不想见莫兮亚,她的来意明显,可是他帮不上什么。

    “但是现在看,似乎给你惹了麻烦。”

    容谢不欲继续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谈论莫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一系列事件她知道得越少越好:“为什么你这么晚才来?”

    柳葭愣了一下,他是在抱怨她来得太晚了?那就是说,他其实是愿意看见她的?她把椅子移到容谢面前,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我明天会早点来的。”

    容谢笑了笑:“昨天你说,想要我给你一次机会,我本来是想给你的,可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都会错过。”

    柳葭顿觉尴尬,她之所以来得这么晚是为了好好地炖汤给他,直到炖烂了,自己都满意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为止,结果在门口碰到了莫兮亚,而莫兮亚又没吃饭还饿着肚子,她便把汤给了她,结果现在只剩下两手空空。

    她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你想要得到什么,怎么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我现在看不到你一丝一毫的诚意。”容谢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莫兮亚有事求我,她就摆出了求人的姿态,虽然这个方式我并不喜欢。”

    柳葭吃了一惊,他的意思该不会要让她跟莫兮亚一样在他面前做同样的事情吧?恐怕她做不出来。也许,他也在迂回地解释刚才她看到的那一幕。她不是很猜得透他的想法,他的城府实在太深了。

    容谢道:“现在用你的手触碰我。”

    柳葭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着他的鬓角,他现在把头发剪得很短,整张脸的线条凌厉而又英俊,她垂下眼,轻声道:“容谢,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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