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了四五日,终于在清晨时分彻底放晴了。

    李仲飞怒马狂奔,迎着火红的旭日冲进了临安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犹如爆豆一般,让他不由想起了昨夜分手时,程涛那仿佛永无休止的抱怨。

    因为念及琥珀镇距离京城将近百里,若带着马车一同进京,恐怕要多耽搁一天的功夫,李仲飞等马车停进冷家马场之后,便提出独自先行一步,尽量赶在江潮前面见到赵扩,以防被其恶人先告状,使局面陷于被动。

    程涛自然不允,不顾蔡知锋等一众血盟弟子在旁,怒视李仲飞道:“李将军怎能出尔反尔?是信不过俺老程,还是根本没把俺老程当作自家弟兄?”

    “程大哥多心了,”李仲飞叹道,“方才你也听见了,蔡大哥说龙师大军两个时辰前便已打此经过,我若不抓紧时间,迟则生变啊!”

    “那好,你走可以,但必须与俺老程一起!告诉你,俺老程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休想找理由丢下我!”程涛一甩衣袖,气冲冲地去牵坐骑。

    李仲飞忙抢前几步拦住他道:“程大哥,你就听兄弟一句行不行?我急着回京只为与江潮抢时间,至于圣上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必须等人证物证送到方可对质。如今马参虽死,他背后有没有隐情,有没有幕后指使?我们尚未可知,万一……”

    “你是怕有人会半路行刺,杀人灭口?”程涛停下脚步,皱紧了眉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仲飞轻咳一声,抱拳道,“陵儿未归,冷盟主又不在马场,保护人证只能靠程大哥你了。”

    程涛指着不远处侍立的蔡知锋道:“这么多血盟弟子还不够?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何区别?”

    “唉,我的程大哥啊!”李仲飞急道,“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没个高手坐镇,你让我如何放心?”

    程涛也急道:“俺老程不管,实在不行,这便让几个血盟弟子飞马赶回天目山,调大军护送。”

    “程将军!”李仲飞见与他说不通,也没了耐心,当即将脸一沉,厉声道,“事关重大,你务必留下来确保人证物证安全,不得有半点差池!记住,这是军令!”

    听闻“军令”二字,程涛忙下意识地行礼领命,目送李仲飞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等他反应过来时,李仲飞早已一口气冲出百丈开外,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好你个李仲飞,若说高手坐镇,你留下岂不比俺老程更加合适?”他追悔莫及,又不敢真的置李仲飞军令于不顾,气得在原地直跳脚,指着李仲飞离去的方向,大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雄鸡引吭,骡马嘶鸣。

    李仲飞收回思绪,拨马避开进城营生的百姓,抄小路赶往皇宫。此时早朝将至,若随着熙攘的人群取道御街,还不知要延误多久,谁成想刚到和宁门附近,却被一队运送木材石料的牛车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见车队行驶缓慢,掉头另择道路又显然时间不够,只得冲最后一辆牛车上的车夫道:“这位大哥,在下有急事赶路,可否将车向路旁靠一靠,让在下过去?”

    那车夫瞅瞅两侧所剩不多的空隙,撇嘴道:“你再急能有韩大人的事情急?我劝你莫要多事,等我们拐上大路,此处自然通畅。”

    “韩大人?可是枢密院都承旨韩侂胄大人?”李仲飞望着长长的车队,咋舌道,“韩大人的后花园不是早就竣工了吗?为何又要这么多料材?”

    车夫打量了他一眼,哂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却不少,不错,正是韩大人要扩建府邸。我告诉你,韩大人可亲自在府上等着呢,若因你延误了时辰,小心脑袋难保。”

    “这位大哥说笑了,韩大人哪有你说的这般暴虐?”李仲飞笑了笑,继而奇怪道,“韩大人没去上朝?”

    话音未落,前面隔着四五辆的牛车上突然站起一人,冲这边不悦道:“黄麻子,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那小子是谁?”

    “王管事,没什么,一个问路的后生。”车夫黄麻子陪着笑应了一声,对李仲飞摆手道,“听说圣上偶感风寒,已三四日没上朝了。你快走吧,别给我惹麻烦。”

    “多谢黄大哥。”李仲飞拱拱手拨转了马头。既然早朝未开,赵扩又身体不适,想必仍不知道天目山中发生的事,为稳妥期间,他觉得应该先去见见韩侂胄为好。

    当他沿着西城河北上,绕过清水桥折回癸辛街时,却发现十几辆同样满载木材石料的牛车正缓缓驶入韩府,脸色骤变道:“这些牛车若与方才的是一伙,首尾起码三里有余,韩大人此番好大的手笔啊!”

    想起北城百姓破败简陋的房舍,他不由心头暗怒,连韩福上前行礼也没个好脸色,冷哼道:“韩大人如此大兴土木,早忘了当初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了吧?”

    “李将军此言差矣,圣上厚爱,数次赏赐宅地,老爷岂敢却之不恭?”韩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再次拱手道,“李将军怎么现在才来?老爷吩咐,辰时再见不到你,便要让小老儿亲自跑一趟天目山啦。”

    李仲飞一凛,脱口道:“江潮来过了?”

    他一路之上未见龙师一兵一卒,料定江潮早已先他回京,所以故有此问。果然,韩福点点头道:“来了好一会儿了,还在书房与老爷说话。将军快去吧,听老爷说,等下郭元帅和梁将军也要过来。”

    “多谢老人家。”李仲飞闻言,忙将坐骑栓在下马桩旁,匆匆跑向韩侂胄的书房。

    他来韩府不下数十次,自然无需家丁引领,可谁知刚跑进后院却傻了眼,原来不知何时,整个韩府竟然已是面目全非,除了后堂依旧,其余房舍均被奢华宏伟的亭台楼阁取代,规模较之先前何止大了数倍,哪里还找得到书房的踪影?

    “该死,一着急竟以为韩府还是当初的那所二进小院。”李仲飞放眼四顾,只见高楼广厦重重叠叠,不觉已是眼花缭乱,再回头去寻韩福,这老人家却又带着人不知跑到何处指挥装卸料材去了。

    正不知所措之时,忽闻郭杲的声音自二门处传来:“这不是李将军吗?为何不进去,杵在这里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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