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支庞大的队伍还是被诸葛亮追上了!

    留在上邽的四千军,不到三日便被击溃,诸葛亮收割了上邽粮草补充军用后,当即东进追逐魏军主力:简直像匹狼,一旦发现猎物,便死死咬住。司马懿眉头越锁越紧,他望望九万人的部队,翻来覆去地与蜀军“五万人”做比较,比了好几夜。就在张郃几乎要挺枪出阵时,军令传来:“深沟高垒,坚守不战!”

    “不战!?”张郃急得直吼。自击败马谡后,他就梦想着与诸葛亮一决雌雄。

    “将令如山。”司马懿板起面孔说。

    “怕什么呢!?”张郃质问。

    怕?司马懿一直以为自己“持重老成”,不料却被个“怕”字戳到心窝! 或许真的怕吧。怕失利、怕败阵,诸葛远来,就算收获了粮食,也拖不了多久。他越想决战,我就越不与他交锋!司马懿缓缓地吐了口气,压住忽然升腾的怒气,挤出笑容说:“隽乂(张郃之字)莫急,我自有主张。”

    诸葛亮日日挑战,司马懿就是不肯发兵交战。

    后来诸葛亮慢慢退军,司马懿也拔起营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诸葛亮一停,他马上也停下;诸葛亮一动,他就又慢慢跟上来观望。这个态度遭到了魏国将领的普遍嘲笑,说:“诸葛亮若日行百里,大将军就不敢行一百一十里;若见大将军在山上扎营,则诸葛亮必在山下十里开外。”不过,话传入蜀汉军、被诸葛亮听到后,这羽扇纶巾的男子却是唯一一个正色叹息的人。

    “狐狸就是这样。过冰河时,它总是走几步、听听声,再走几步、再听听声,唯恐冰层会裂开。”诸葛亮说,“司马仲达,称得上只狐狸啊。”

    “狐狸而已。”姜维笑道。

    “别小看他。”诸葛亮摇着羽扇说,“比起尸位素餐的纸龙土狗来,一条机敏的狐狸,很了不起。再撤五十里吧,要他接着跟。”

    司马懿果然一味跟着。

    一直跟到监军贾穆实在忍耐不住,闯入中军帐,把剑高声道:“您畏蜀如虎,不怕天下耻笑吗?天子命您统帅十万精锐,彰显国威、安定边陲。您却坐拥大军,不敢前进一步,听凭诸葛亮来去自如,岂不有负圣恩?仲达再不出战,”贾穆厉声说,“穆将表奏天子,告以实情!”

    “懿自有……”

    “大将军!”张郃单膝跪落。

    “请大将军出战!”戴陵也跪倒了。

    司马懿将剩下的话咽下去,看看一脸肃色的贾穆,无奈道:“那,好吧。”

    “大将军几时出战?”贾穆又问。

    “五月辛巳。”司马懿说。

    五月辛巳这一天,骄阳胜火。火辣辣地照耀着卤城,就在这座简陋的小城外,五万蜀军与魏军八万人开战了!司马懿站在高处张望,他看到了一种闻所未闻的阵形,步兵、弩兵和少量骑兵与战车以人难以想像的法子组合起来!阵分八面,无论哪面人员受损,旁边的都可以迅速补给。阵图里,蜀汉最为强劲的弩手占据着最显赫的位置,精钢战车保护这些人不被损伤。车毂交错、刀兵震动!沸腾的日头与滚滚热血一比,立时自惭形秽。诸葛亮没有置身阵外,他身披软甲屹立在正中的战车上,白羽扇像刀锋刮疼了司马懿的眼睛,使他手足冰冷。

    ——怎能将步兵摆成锯形?

    ——怎能使战车分列两侧?

    ——怎能令骑兵自由冲撞?

    ——最重要的,弓弩怎能一发十矢!?

    飞箭如雨、风卷残云!司马懿似乎又听见了西征道上哗啦啦的雨声,双脚又陷入了当日的泥泞,无法拔起。铺天盖地的血色被搅乱在呼唤、杀伐声里,就像樱花被一阵狂风吹散,像海水一瞬间变得红彤彤的。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司马懿下令鸣金收兵,金声刹那就消散在轰轰隆隆的车轮滚动里。他胸口一疼,拔腿想往战场上跑,却被身旁贾穆一把拽住。

    “收兵!收兵!”贾穆扯着嗓子喊。

    银锣声声,虚弱无力地飘荡着,是绝望的哭泣。

    贾穆突然泪流满面。

    这其实是两国主力军第一次正面交锋。

    是司马懿与诸葛亮的第一战,也是最后一次白刃相见。

    战争只进行了一天,这天的夕阳是用血水泡出来的,分外腥红。它拉长了那羽扇纶巾的身影,使他倍显孤单。战事虽然暂时中止,诸葛亮的心却仍在急促飞跳,一阵阵头晕目眩侵袭着他,令他不禁反胃。卤城外原本干干净净的原野上,横倒了支零破碎的身躯,青草正贪婪地吸吮血迹,以备来年蓬勃生长。“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他低声吟着,琴弦割动在心里。

    此战,蜀军缴获盔甲五千套、角弩三千一百张、人头三千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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